《夏天的风，轻抚琴弦》heerolee

4、第四章

　　冰山继续无比耐心地讲解章节，夏树继续正儿八经地当乖巧学生。

　　墙上的挂钟每到正点和半点都会敲响一下。晚上八点半的钟声响起，夏树的心抽搐了一下。他猜度着冰山会不会就此宣告补习结束呢。

　　真奇怪，有冰山在，就觉得数学没有想象中讨厌……

　　他侧过头，偷偷看了冰山一眼，笑意融融地试探询问，

　　“在学校有课间活动呢，老师有考虑过中场休息吗？边际收益递减哦。”

　　（边际收益递减是经济学的一个基本概念，是指单位资源投入对产品产出的效用是不断递减的。举个简单的例子，第一个小时的学习效率很高，第二个小时的学习效率还过得去，到了第三个小时的学习脑袋发热几乎没有效率。）

　　冰山瞥了他一眼，内心不禁吐槽。这家伙，笑容人畜无害实则心怀鬼胎，竟然还知道经济学术语“边际收益递减”，找起借口来小聪明不少。

　　“10分钟。”他说。

　　特意问冰山是否要中场休息，夏树其实很怕他会说“不休息，今天到此为止”。然而，现在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回应，他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冰山尽管表情严肃、教学严格，但总是很耐心地解说，夏树为此感动不已。他不禁想，要是换成自己是老师，早就劝学生放弃了，何必勉强？

　　休息时间，夏树抱出书架上的《透的作品集》，开始翻阅这本活页文件夹，手指头在页面上轻轻摩挲。

　　作品集的纸张规格不一，为防尘防潮，均用塑料透明封套保护着、呵护着。

　　他一脸幸福地向冰山炫耀着手中的至宝。

　　“老师，这是我很重要的宝物哦，和您分享啊。每次累了或者心情烦躁，都会拿出来欣赏哦。”

　　冰山怔了怔，但仅是一刹那。变脸的瞬间，岂能轻易被捕捉？无论内心如何激烈澎湃，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夏树眉开眼笑地介绍着这本集作。

　　“这是他大二时第一季至今，也就是大三第三季的作品哦！您看您看，多简洁、多实用、多环保、多温馨呢！感觉住在他设计的房子里会是件相当幸福的事哪！老师觉得怎么样？透很厉害吧？”

　　冰山瞥了眼夏树手中的作品，顿了顿，接着淡淡点评了一句，

　　“有点幼稚。”

　　听到冰山不加思索的抵毁之辞，夏树勃然大怒，立即生气地瞪着他，毫不客气地反驳，

　　“你妒忌！”

　　冰山对夏树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有点意外，玩味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终于不用敬语了吗？“老师您”变为更顺耳的“你”。生性不羁的人，果然不擅于维持乖巧形象。

　　夏树把作品集放回书架，黑着脸，嘟着嘴，别过头，不愿意看到冰山那张臭脸。

　　“你不懂欣赏！”

　　看着他就像拼命维护心爱玩具的孩子般，任性别扭又清透率真，冰山有点想笑。但表情依旧淡漠，声音依旧清冷。他说，

　　“那就努力考上T大，告诉他你如何欣赏他。”

　　夏树听到冰山这话，回过头，惊讶地睁着眸子呆望着他。

　　他完全没想过能从冰山口中听到类似鼓励的话语。心坎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如今被他一针见血地切中要害。既意外，又高兴，既难为，又心痒，矛盾惶恐，百味杂陈。

　　与就读名校、卓越出众的透相比，孩子气、数学烂的自己就像空中扬起的尘埃，风过无痕。想到前景堪忧、道路曲折，便燃起丝丝惆怅、点点失落。

　　他垂下脑袋，低声呢喃着，

　　“但是，感觉他，离我好遥远……”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冰山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回应，

　　“他走慢点，你追快点，总能相遇。”

　　空气就像在这一瞬间凝结了。房间内安静得似乎能听见相互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夏树心中一怔，胸口像被堵住似的，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言语。他抬起眼睑，对上冰山那双深邃莫测的眸子。

　　不甘心……你像读懂我似的……为什么你总是一脸淡漠苛刻却说出如此温柔融软的话语呢……

　　十分钟的中场休息结束了，冰山继续不着痕迹地讲解数学题，把夏树的思绪拉回现实。

　　晚上九点四十分，结束了第一晚的补习，冰山布置了两道习题便告辞。夏树坚持把他送到离家不远的电车站。

　　一路上，一前一后，一壮一细，一高一矮。

　　舒爽清凉的晚风，教人迷醉。轻抚过发丝，亲吻着脸颊，缠绵在心头。

　　候车站内，夏树不舍地看着冰山，嘴上却调皮地说，

　　“老师，你还没作自我介绍哦！”

　　“联考结束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啊？要等那么久？太小气啦！”

　　冰山凝视着他，没说什么。你或许会发现，这等待，值得。

　　夏树以坚定的眼神回应他的注视。一位如此用心对待自己的老师，又如何能辜负他的付出呢？思及此，他说，

　　“冰山老师，我会努力的。”

　　“嗯。”

　　冰山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沉默是金的话，你一定早就富甲天下了吧？

　　心中吐完槽，夏树咧嘴笑着说，

　　“即使考不上T大，我还是会告诉透我的心情。我会拼命追赶，直到和他相遇。”

　　“他期待着。”

　　这晚，夏树心情大好，带着甜甜的笑意入睡。

　　周一的数学课，夏树没有丝毫困倦，认真地记着笔记。

　　他虽踏实地记着，但课堂上的内容，像往常一样不知所云。又不是拍电影，当然不可能仅经过一晚的恶补，隔天就会立马成为数学天才。

　　量变到质变，总是要经历艰涩曲折的过程吧？

　　不过，尽管仍听不明白，但至少有那么一丁点的进步。比方说，以前做笔记，总是记着记着云游四海；现在却能聚精会神、无一遗漏地记下来。

　　他常常向好的方面想事情。不懂也不要紧哪，我有冰山老师，只要下周五让他讲解堂上的笔记就行了！

　　对了，昨晚分别前交换了联系方式，不知道他会不会发邮件来呢？哎呀冰山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嘛，想太多了……

　　夏树否定地摇摇头，又忍不住瞄了瞄抽屉。只见手机静静躺着，丝毫没有振动的迹象，瞬间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才是最正常最合理的现象，于是，一笑置之。

　　唉呀，不行哇，差点就分神了！透你等我啊，我要好好努力来见你！

　　夏树强逼自己回过神来，继续奋笔疾书。

　　下课时，樱井来到夏树旁，感到惊奇地说，

　　“夏树今天格外有精神啊，以前每次上数学课你都无精打彩死气沉沉的哦。”

　　他满脸自豪地回应，

　　“嗯啊！因为我有两样秘密武器！”

　　那两样武器，一样是冰山老师的教学有方，一样是想见透的迫切心情。

　　咦？怎么有种脚踏两条船的感觉哪……

　　夏树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过来。心中谴责着自己那越发严重的妄想症。

　　“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吗？”樱井问。

　　夏树扬了扬拳头，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啊！我的空手道还要继续加强呢。”

　　空手道，既锻炼身体又增强自信，夏树一直很喜欢，从国中开始便一直沿习至今。别看他容貌清秀、身材纤细，身手倒是灵活，练习的时候有模有样。

　　他从没想过要为联考放弃他的兴趣、牺牲他的爱好。透是很重要，但不能为了他放弃自己！

　　“好羡慕夏树呢，总是充满干劲！”

　　“啊，哈哈，有时候也会消沉的啦！”夏树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发傻笑着说。

　　“告诉你哦，”樱井突然压低声音，凑过身来，神秘地说，“我今天被5班的梨木同学告白了。”

　　“啊？！”夏树既好奇又兴奋，眼睛雪亮地看着樱井，“好幸福啊！那你答应和她交往了吗？”

　　樱井摇摇头。

　　“哈，打铁趁热啊！先交往再说嘛！”夏树鼓励道。

　　“总感觉要稍微矜持点。”

　　夏树用手肘撞了撞樱井，调侃道，

　　“明明心里想着如狼似虎般扑上去的吧？”

　　“你啊，说起我的事就如此轻松。当你面临我的情况时，不一定能洒脱处理呢。” 樱井反驳道。

　　夏树摆摆手，不以为然。等到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再说吧，他才没空考虑还没发生的事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

　　“夏树，高中阶段不来一场恋爱，这样的高中生活不完整啊。” 樱井开始说起教来。

　　“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其他都得搁一边。”

　　“哦？”突然正经起来的夏树让樱井有点不习惯，连忙问，“是什么事？”

　　“T大。”夏树坚定地说。

　　“T大？？？”樱井吓得满身冷汗。

　　简短的沉默后，樱井稍微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道，

　　“想考T大的什么学院，农学院？”

　　“农学院？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选这类专业？”夏树表示不解。

　　樱井坦言，

　　“因为这个学院招收的分数最低。”

　　“……”

　　“非T大不可吗？为什么呢？”樱井关切地问。

　　夏树顿了顿，说，

　　“因为，有想见的人。”

　　“那个……通讯如此便捷，随时约出来见都可以啊！我老哥就在T大，要不要我请他找找你要找的人，拿个邮件号啊什么的回来给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或者考虑下T大旁边的N大？除了数学你其他功课也挺不错啊，考N大容易多了。”

　　夏树婉拒了樱井的好意。至今，自己未曾从好友原田那探些和透有关的情报。不是不好奇，而是，从别人口中得到再多的情报又如何呢？只会让自己更加好奇更加期待？

　　与其旁敲侧击，倒不如自己努力站在透面前，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吧。

　　从课室窗边飘来的舒爽清风，慵懒地翻动着书页，沙沙的轻响声在耳畔回荡。

　　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上课，下课，部活，纯真的友谊，青涩的恋爱……几年后，几十年后，回顾这段青葱岁月，一定会对思忆里绵绵美好的瞬间感慨万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