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八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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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里，飞朔而过的是高低不同的楼阁，相隔着，还能看到远处郁郁葱葱的茵茵绿野，越往庭院深处蹿去，周围的景致越来越精美别致。连廊道雕镂都越发精细，凤羽龙鳞，纹络清晰得就是不禁意那么一瞥，也可看清。
柳絮轻摇，微风吹皱了一波荡漾。
一栋挂着“冥素阁”牌匾的三层阁楼停立在一湾碧波旁边，湖心一个飞檐如燕尾般的樟木亭子安稳地沉寂在宁和中，素朴而简单。然而，最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并非这样舒适清雅的楼台小筑，而是链接着楼阁和木亭的一座横跨了半潭碧湖的琉璃桥，赤橙黄绿青蓝紫，迷幻的彩，犹如凝合了流动的光，猝然生动起来。那脆弱而炫目的美，犹若在碧水间凝出一道永恒的彩虹，倒影着水影，不知天上人间。
桥边，一个身着黑衣儒袍的人影静静地伫立着，犹若给这里的炫目耀眼的美添上了一抹浓墨，看似突兀，却又莫名的适合，更颇有画龙点睛的一笔，让所有的光华都刹那间汇集一身，蜕变出一种妙不可言的和谐清俊。
如诗如画如旧，却在那一袭翻舞的青衣跃入时，破境破意破局。
仿佛感觉到有人打破了这片宁和，那黑衣儒生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跑得满头大汗的少年，蹦踏到他面前，而后胡乱地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动作粗鲁得完全和这份高雅静谧的美无法协和，不由得微蹙起眉宇。
但是那也不过一瞬，只稍一眼，他的不满就淡了，反而凝定出一种有些虚无的体贴和温和，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遮掩在那人灿若艳阳的笑意下，他的右手紧紧按着下腹，平顺的衣角都被揉起了褶皱。
所以，他倾身退开了，不言不语，让出来路，静默得犹若初始。
“兄台当真好风雅，这么站着就是一幅画啊，我叫尹樾然，木荫之樾，自然之然，未知兄台如何称呼？哦，对了，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飞过去？”
他依旧是不语的他，可是来人却先行自报家门，攀谈了起来，熟络得仿佛本就是熟识。
微微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那黑衣儒生径自又退远了一步，犹如往常。
“阿拉，真的给就这么跑啦，完了完了，过会儿回去，一定没人相信我是去办正事的了。”懊恼地摇摇头，樾然靠着廊柱坐了下来，脸色有些脱力后的倦意。他确实在柴月二入火海的时候，看到燃烧的房屋后头有人影闪过的，故而才追了过来。只是那黑衣人轻功不错又屡施暗器，加上自己最近又……
“唉……”无奈地按住下腹，感觉着那越来越剧烈的抽痛侵扰着自己的神经，樾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现在的自己连跑跑跳跳都有些吃不消了。挑起眉角，四处找点东西分神时，恰好撞见站在他身边的那儒生逐渐退避的举动。
“我说大哥啊，别走那么快嘛，留下来陪我侃两句也不为过吧。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耶？有来有往，这可是基本的礼貌哦！”
刚刚还客客气气叫兄台，现在立马换口喊大哥了，俨然厚颜无耻地套近乎着。
黑衣儒生闻言微楞了楞，浅薄的唇角微微开启，似乎默念了什么，却终究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记忆里有个声音仿佛又在脑海里重复，重复着要他去学习如何与人交流，也告诉过他当别人问你姓名的时候，他应该如何如何……
他说过：说不出的话，也可以以笔代之。
愣愣地顿了顿，儒生这才拾起一根枯枝，一笔一划地在过廊边上的泥地上，画下自己的名字。
的的确确地，他真的是在画。
单钩执枝如笔，以腕运之，指实则力聚，掌虚则灵动，意随笔动，润峭相合。只此“薛祈”二字便硬生生飘忽出一种虚实相凝的妙意，看得樾然都呆了去。
“我的天，我说薛大哥，你这字也太漂亮了吧，嗯……漂亮到堂堂博学如我都找不到词了形容了！”
本欲退回一旁继续当石雕的薛祈，听着樾然兴奋激动的赞扬，几不可见地顿了顿，而后后退一步，复又在沙地上写下了这样的几个字。
“与其艳羡他人，不若纳为己用。”
羡不如学，学不如偷，只有囊括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才能不败。那人说过的，他纵然未曾明晰，却总是牢记的。
“诶？”突然被梗了一下，樾然登时傻眼。不过那也不过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的眼底立刻流露出玩味而兴奋的神色。
“恩恩，薛大哥你真乃神人耶！一语惊醒梦中人！没错，知难行易，单靠羡慕是没用的，自然还是要动手做了才不算空口立誓，要不当真毫无意义！呐，怎么样？薛大哥，你教我吧？”
“……”
他人之言，如若不能明辨，倒不若依靠本心。他早已习惯了顺从，顺从本能的反应，顺从了外界的安排，犹如一个抽掉了灵魂的木偶，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是非对错，一切只剩下习惯和本能。
所有别人强加于他的，他只学会了接受，而不懂拒绝。所以，他要他教，那么便依了他吧。微微点点头，却引来樾然兴奋万分的欢呼。
“哦呵呵呵，太棒了，果然是没有人忍心拒绝如此聪明好学真英雄才思敏捷冠天下的我。那么，好学的我现在问一个问题，薛大哥你真的不能出声么？我好想听你唱首歌哦……”
此言一出，薛祈的身子习惯性地绷紧了一下，然而看着眼前那人轻松随性，毫无压力的笑意，那种本能性的防备就渐渐淡了下来。他很敏感，不管是谁，只需一眼，他便可以分出是敌是友。然而却也是这样天赋，曾经逼得他毫无容身之所，逼得他再也分不清世间对错，永远地停留在了那迷雾一样的灰色地带，兜兜转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我不会说话……”
泥地上笔触轻淡的几个字，着力并不重，风轻轻一扬，几乎就会被沙尘掩去。
“哦，那换我唱好了。”
抬起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眼底依旧是那般干净随性的笑意，没有怜惜，没有同情，没有鄙夷，也没有厌恶。
“惜子说，我还算是唱得不错的哦。嗯，先来一首‘两只老鼠’怎么样？这歌通常惜子不让我唱，但是我觉得还蛮不错的说。”
“……”
耳边欢跃地响闹起一个清朗古怪的曲调，看着眼前闭着眼摇头晃脑扯着嗓子哼哼的家伙，薛祈低垂的眼帘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温和。记忆里仿若有什么叠合起来，那双温暖的手，轻拍着他的肩膀，那笑容灿烂地让你沉醉。
“祈，永远不要小看你自己。”
“失去再多，也总有全部赢回来的一天……”
……
湖畔柳荫细碎，风挠起涟漪，亭廊走道曲回的横径坐卧成一个安逸的背景，那一袭欢跃的青色，衬着如墨如画的那抹暗色，竟也不再突兀。
他需要一种别样的关注来麻木自己对痛觉的敏感，而他则是对这样随性而毫无敌意的交谈倍感安心。
纵使萍水相逢，却也渐成知交。
然而，浅淡而温馨的欢悦还未凝驻，远处喧嚣的人声已经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八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