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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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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芝从酒店后门悄悄离开。
钻进自己那辆捷豹,她立马给周律师打电话,把她爸现在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对方。周律师要她立刻前去跟他汇合,桃芝便吩咐司机往周律师公司开。
跟着她打给叔叔暮景凉,暮景凉告诉她先在周律师那里待着,等他安顿好公司的事后,再过来接她。
挂上电话,桃芝望向窗外,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世界还是照常运转,不会因为她的悲剧而放慢速度。
这就是现实吧,她从未感觉如此真切。
手心仍然紧紧地攥着电话,不知是因为愤怒,抑或是恐惧,她整个人在微微地发抖,但她还是强撑着坐直身子,不让脊梁里那仅剩的一点气力流失。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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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周律师汇合以后,对方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让她等他消息。
桃芝不愿意干等,脑子里开始飞速地盘算哪些人可以救她爸出来,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林夕的爸爸。可是打过去才发现林叔叔的电话已关机,她再试着打给林夕,电话响了却没有人接。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私下里她爸和林夕爸爸来往密切,现在她爸出事,难保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不容她细想,她只能继续按照手机里的联系人挨个打电话求助,能打通哪个就算哪个。
此时距离她爸被带走,已过去两个多小时,消息早就在私下传开了,身居高位者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帮忙?
通透如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固执地拨着那些号码,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借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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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明明是盛夏,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深沉的凉意。
桃芝被叔叔接走后,送到安全的住处保护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成为别有用心之人要挟她爸的把柄。
站在窗前,她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那是她曾经见惯了的,从不曾认真留意的事物,现在突然在她眼里变得珍贵起来。她就那么笔挺地站着,看着那些橘色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看着整个世界都归于寂静,然后看着黑色的天幕一点一点地,重新再亮起来。
第一缕晨光打在她脸上时,她接到林夕打来的电话:“桃芝对不起,现在才打给你。我爸昨天在机场被带走了,我妈也心脏病发住院了,现在病情才稳定下来。”
桃芝握着电话的手慢慢收紧。林叔叔果然出事了……她就知道以林夕的性格,如果不是家里出事,绝对不会抛下她不管。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她一夜没睡,嗓音有些嘶哑:“夕夕,对不起……” 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引狼入室,她爸和林叔叔都不会出事。
“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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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韩昭再也没有见到过桃芝,每天行尸走肉般工作。他回到了警局,重新穿上了警服,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组织上视他为功臣,陌生的同事赞他是英雄,可是他再也不曾笑过,愁眉总是深锁。不知道桃芝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害怕很无助,会不会一个人在哭……
她是多么骄傲的人啊,眼泪不适合她。
只要有一点点空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曾经和她在一起时的美好,想起最后一面时,她看他的眼神。
他知道,她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了。他也在等,等着有一天,她会来找他清算这笔账。
夜晚,是最难熬的时间。他无法入睡,桃芝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浮现。他想见她,多少次他偷偷地躲在她的旧居附近徘徊,奢望能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然而她再也没有在旧居出现过。听说,是暮景凉将她保护了起来。
见不到她,思念成疾,他只能依靠服用大量的安定来入睡,每天都没有食欲,只能勉强吃下维持生存的分量,整个人身子越来越瘦。
*
暮景盛的案子他仍在参与,因为他是整个案件的人证。他清楚暮景盛在劫难逃,但是桃芝应该可以安然无虞。过去那么多年,他小心翼翼地把桃芝隔离在任何可能的危险之外,所以暮景盛做的一切,都牵涉不到她。
现在集团虽然是暮景凉在主持事务,但是桃芝才是第一大股东。婚前他早就怂恿暮景盛将一部分股份转给桃芝,并立下婚前协议,绝不染指一分一毫桃芝名下的资产,暮景盛信任他,按他的意思做了。实际那是他的私心,这样即便暮景盛出了什么事,桃芝也可以保住她爸的公司。
现在暮景盛人在JW那里审理,韩昭只能从赵怀远那里打听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刚开始暮景盛拒不交代犯罪事实,联络律师企图动用各方势力捞他出去,毕竟一根绳上拴了不止一只蚂蚱,他要是死,背后得拉一群人陪葬。
以他为中心,事件慢慢演变成了政治角力,背后两股势力互相绞杀。僵持一段时间之后,最高层领导下来指示,必须严查,肃清党内腐败分子。
这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暮景盛就认罪了,然后交由检察机关,开始走司法程序。
时节已至冬季,出庭那天,韩昭隐约期待着能见到桃芝,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出现在旁听席。而他站在证人的席位,和曾经那么信任他的准岳父对峙。当法官宣判死刑时,他意外得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而暮景盛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知结局。
宣判之后,暮景盛被收押,韩昭站了很久,等到人都散去之后,才慢慢走出法庭。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死刑……
出人意料的结局,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大雪,视野里白茫茫一片。他走在雪上,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步一步,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法院的大门。
站在路边,他下意识张望公交车站的方向,一辆捷豹从他身后的法院大门缓缓开出,左拐进入他的视线,车牌号再熟悉不过,正是桃芝那辆。
他几乎是立即朝后座望去,满怀期待,希冀能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人一眼。
车窗半开着,他想念的人果然坐在里面,他只能看清她半张脸,准确地说,只能看见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他,像嗜血的秃鹫盯着猎物。忽然有种预感,他必死无疑。
车子并没有停下来,径直朝前开去,韩昭下意识地抬脚跟上,想多看桃芝一眼。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视线,跟着冰冷的车窗缓缓升起,将彼此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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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景盛的案件宣判之后,韩昭向赵怀远递上了辞呈。赵怀远有些意外:“你要走?你可知道你这次立了大功,组织上是要嘉奖你的。”
韩昭只淡淡地回了句:“不需要。” 他已经牺牲得太多,包括这辈子只会遇见一次的爱情,他想他可以无愧于当初在国旗下许过的誓言。
前半辈子为了理想而活,后半辈子,他只想为自己。
脱下警服,犹如卸下千斤重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终于,不用再站在和她对立的地方,从此以后,他没有任何特殊身份,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纯粹的普通人,可以毫无牵绊地去向她赎罪。
通过以前警校的同学,他查到桃芝常用那辆捷豹的行程,由此推算出她现在的住所。暮景盛行刑日过后,他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那幢别墅前。
那是个最冷的冬夜。他站在门前,如同一尊雕像,沉默地等着桃芝回来。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他口里呼出的白烟袅袅上升。
不知等了多久,路的尽头才有车灯的光影出现。那辆车慢慢朝他驶来,刺目的灯光令他有些睁不开眼,直到开到他面前不远处才停下来。
这时他才看清,那正是桃芝的车。心立刻悬起来,他身子稍微站直了些,紧张地朝后门望去。须臾,车门被缓缓推开,一双高跟靴从车里踏出来。
韩昭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走了两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桃芝穿着黑色大衣,素颜,眼底有些憔悴,曾经披肩的长发朝后挽成一个发髻,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十分严肃。此刻她的手中,抱着一个盒子,暮景盛行刑日刚过,那想必就是她父亲的……骨灰。
“也许,杀了我能让你好过点。” 韩昭平静地望着她,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他这次来,就没打算再活着。
桃芝摸了摸手中的骨灰盒,嘴角勾起一丝轻笑:“也许,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