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岛》时*萱

2、相亲

　　< 血液‘嘀嗒——嘀嗒——’地打在水泥地板上，静谧中宛如秒针的步履清脆而空洞。浓重的腥气充斥着整个材料废弃室，林就这么奄奄一息地躺在大理石上，冰冷的触觉，再加上血液的粘稠，多么像她今早喝得冰酸奶啊。可是，她今早喝得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傍晚的她，竟然是如此狼狈地躺在这儿的。而此刻的她，竟然还能清晰地看到那年自己对他说‘借我个肩膀好不好’的模样，多么的可笑多么讽刺的一句话……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着，林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模糊，模糊到她看不清那个回答她‘借你一辈子都行’的人到底是宇还是锦……>

　　Ctrl+S保存文档后，尧苡芮干脆利索地传送给拼命催文的自家编辑。已传送完毕，MSN信息立刻跳了起来。
　　月光姥爷：芮大，你还真按时完成了，结局是HE？
　　月光姥爷有个绰号叫冷美人，至于缘由尧苡芮也懒得去问，她觉得只要明确性别与工作态度就OK了。只是编辑对于苡芮的背景情况不了解,于是觉得这么非人的工作效率实在匪夷所思。
　　尧苡芮端起手边的咖啡想喝，却发现已经见底了。于是又放下杯子，打字回复道：我按照情节来走，觉得这个结局会比原先设定的更好，你看看吧。
　　回复完，她就说了再见，让姥爷有事情打她电话。直接关了电脑，她便起身走到客厅茶几上去倒水。

　　她的生活，一向如若这般，有规有矩毫无波澜，却排除不了暗地里滋生出来的风生水起，只是这一点她早已习惯了。就如此时，本以为可以等着吃午餐了，可是家里的座机却不经意间响了起来。
　　张嫂率先跑出了厨房，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边小跑着过来打算接电话。尧苡芮向她摆摆手，表示让张嫂去忙，然后自己放下水杯去接电话。
　　“喂，芮芮。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不会还没结稿吧，我可是来找你吃饭的，你要陪我。”她还没吱声，何星沫，也就是她的好友兼大嫂，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
　　尧苡芮浅笑着回答，“恩，刚结束。张嫂在了，我让她多煮点。”
　　“别，中饭我接你出去吃，我在一家新开的日本料理订位子了。还有哦，记得穿漂亮点儿哈！”说完，何星沫就奸笑着挂了电话。
　　直觉告诉她，何星沫的笑声里有不怀好意的成分。但是尧苡芮从来不会拒绝大哥或者大嫂的邀约，要不然她的人生就太没色彩了。
　　当然，何星沫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张嫂，你弄好了就回去吧，估计爷爷的大寿也要你忙的。午餐弄好就放在冰箱里吧。”尧苡芮挂了电话，对张嫂说。她在寿宴上一向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过了过场，陪了陪爷爷就会回来，然后稍微吃点存货，所以有必要让张嫂继续手上的工作。
　　“诶，好的大小姐。”张嫂知道能叫大小姐出去的一定是少夫人，于是响亮的应承道。

　　听到张嫂的应声后，尧苡芮放下茶杯，走去拉开窗帘。许久不见的阳光迫不及待地倾泻进来，它似乎蕴藏着一种让毛孔打开的魔力，打在尧苡芮身上，她便下意识地享受起来，她随手把滑下来的鬓发挽到耳后，然后打开阳台上的CD机，熟悉的音乐悠然地流淌而出，于是她整个人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里面的CD是大学时期语音平台上录的歌曲，每当听到这富有回忆色彩的音乐，她都会情不自禁忆起当时的类似感受，那种不是“一个人”的属于幸福的感觉。于是在重新变成一个人后，她把这些“回忆”刻成了光盘，预备着陪她道永远……
　　“站在寂寞的舞台上
　　灯光下拖着自己的影子
　　音乐重复我们共同的忧伤
　　不是每一次的演唱
　　就可以淡忘明天没有你
　　In my heart we'll never be apart……”
　　她闭上眼睛轻轻感受着熟悉的声音，然后回忆开始歇斯底里……
　　这些年，她只要一结束一本书就会更加忍不住疯狂地想念他，回忆他，或许这就是她活着的唯一念想或者唯一真切的感受吧。又或许是每本书都有着他的影子和他们的回忆，所以，不知不觉，故事的结局都不属于喜剧了……

　　张嫂走出厨房看着宛如天使般沉思的大小姐，心里又腾起了那种心疼的感觉。都是当妈的人，如果夫人还在世，她怎么会忍心看到大小姐受这样的煎熬处境，有家不愿回有爹不愿叫，唉！
　　不忍打破这种宁静的氛围，这样的大小姐，完全没有她所设想的那样不近人情与凶戾浮躁，反而很懂得享受，很安静，也很安逸，这多少让她有点安慰。转而又怕大小姐可能会享受地忘记了寿宴，于是提醒道，“大小姐，晚上老太爷的寿宴您可一定要早些到，他老人家可惦记您了，好几个月前就一直念叨着寿宴快些到呢！”
　　尧苡芮浸入回忆，此时却如梦初醒，下意识轻皱起眉头，“知道了。”
　　她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便走去卧室换衣服了。
　　而张嫂也咧着嘴，开始卯劲干活了……

　　再走出来时，尧苡芮已经褪去家居服，上身穿着一件黑色褶边V领毛衫，下身是及膝打底裤，手上挂着一条紫色围巾和一件米色大衣，然后说了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便拿着包，换上白色高筒靴出门了。

　　刚下楼，何星沫的酒红色宝马刚好驶来。
　　一上车尧苡芮就问：“说吧，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嘿嘿，那我就老实交代咯。昨晚，爷爷严肃交代给我一件事。对于这次的人选，他可是信心满满的。所以像我这样的黑马红娘，当然得趁着他老人家大寿，立刻着手下办，如果顺利的话，就顺便当寿礼了嘛……”
　　何星沫，尧苡芮的死党，三年前刚晋级成为了她的大嫂。两年前开始和她八十大寿的爷爷一起操心起她的婚姻大事来了，是赵老爷子的得力干将也。如今最后一将，最得力的将军都被派出了，看来爷爷可真是黔驴技穷了。
　　尧苡芮听了却依然不为所动，“明知是过场，星沫你太上心可不好，当心希望大失望更大。”
　　“好芮芮，你也知道当你们赵家媳妇儿是很不容易的。不仅要讨好老的，还得迎合你这个笑得，我忒苦命了点。你多少给个面子，有点反应嘛，再说，这次跟之前那些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家好歹是移民海归！”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没流眼泪了。
　　不想再听她苦口婆心的废话，尧苡芮拜拜手说，“知道你不易，我这不是很给面的出来了，开车吧。”
　　“得嘞！不过不仅得给面子，你这次还真得好好看看这对象。爷爷当真观察了好几个月呢。”何星沫一看有戏，还不先点点火，“而且，你一定不准像以前一样，要么从头到尾都冷酷到底不置一词，要么一鸣惊人字字珠玑。”
　　“好了，我有分寸的，走吧。”尧苡芮说着心里不禁为自己叫屈，那些人肤浅得不是谈身价地位就是谈楼市房价，她隐居这么多年，除了沉默，还能怎么配合。总不能说本人不会继承家业，你们死了那条心吧。
　　得到尧苡芮的“保证”后，何星沫乐滋滋地驱车前往。其实，何星沫心里也都懂，那些过去那些深刻哪样不是束缚她的绳索，哪样能说抛就抛得掉的，一切还是要慢慢来啊，希望这次爷爷选的对象不会让人失望。

　　把车停好后，她们走进了餐厅，随即被带领到了预定的位子。
　　“对方是怎样的人？”苡芮一坐下便问。这是她的习惯，知己知彼才能有考察的余地，否则那只是了解而已，那样太没乐趣，她也无意去了解一个陌生人。
　　何星沫托着下巴琢磨道，“这次应该是极有水准的，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选我这个顶级红娘来。”
　　尧苡芮邪了一眼洋洋得意的人，“你好意思说‘应该’？”
　　何星沫看了一眼刚端上来的饮品，然后沉默地凝视了一会儿，才正视面前的死党兼小姨子，难得一本正经地问一次，“芮芮，其实婚姻对你来说还重要吗？如果谁都一样的话，那又何必这么一直拖着，让大家为你担心？”
　　尧苡芮摇摇头，“就算不重要，但如果结婚了，那就是要一辈子放在身边的人，与其到最后要离婚收尾，何不现在谨慎点，免得到时候麻烦。对我来说的确谁都一样，但是这段婚姻如果没有恰如其分的利益，又无关爱情，那么对对方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么如果牵扯了恰如其分的利益，你自己又能真正心安理得地幸福吗？”
　　“起码不必不安心地开始并煎熬不是。”尧苡芮笑着说。对待未来，她只求心安罢了，更何况对待负责任的婚姻。
　　看着她笃定的倾世笑颜，何星沫算是完败了，“芮芮，你不会一直在找所谓的公平吧？如果只是公平，不如我去拉这一期的花边人物给你相相？”
　　何星沫婚后开了一间杂志社，自己做社长，不时有一些上道的花花公子哥做封面人物或者是嘉宾，何家在这邻市也是有头有脸的，这些人脉都是星沫读书时代或者跑新闻时累积的，要么家庭背景显赫要么事业有成的。
　　尧苡芮不以为然嗔了她一眼，“你还是留着做新闻吧，吃力不讨好的公平我可不敢奢望。”

　　话音一落，门被敲响了，有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温和响起，低沉却不突兀，“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因为门没关，他便走了进来。
　　何星沫看向来人，立刻笑开了嘴站起来介绍，“芮芮，这位就是今天的男主角了，陈子诺。陈总，这位就是尧苡芮，一线作家，应该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
　　“是，已经如雷贯耳了。”他说，“尧小姐可能还不熟识我，按照程序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好了。我叫陈子诺，今年31，离过一次婚，是TK集团总裁。”
　　何星沫一听，猛地咽了一口清茶，一脸难以置信，“TK？就是近两年在亚洲新崛起的媒体公司？哇，钻石级人物哦，老爷子可真有眼光啊！”要知道老爷子可只给她看过一张照片而已呢，说什么其他的让她现场观摩。何星沫看着真人王老五站在面前，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不止十遍，却发现不了一处缺点。外貌礼貌没得挑，身高气质没得选，实力潜力没话说，哇噻噻，好家伙，这次还不拿下……
　　面对何星沫的唏嘘，陈子诺只是礼貌地笑笑，“过奖了，不过TK目前的确只是知名媒体公司而已……”
　　而已！只是而已哦！何星沫用眼神使劲冲尧苡芮打暗号，极品极品，一定抓住了。
　　而尧苡芮收到讯息了也只是翻白眼，其实她从他出现后就不着痕迹地开始打量了一番，得出结论确是，此人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彬彬绅士，相貌堂堂，只是黑眸犀利，浅唇薄情，应该很有商人的狡诈本色，不好对付。她不着痕迹地说，“陈总倒是很坦荡，第一次见面，就把离婚这种事介绍出来，也不怕薄了总裁您的面子。”
　　“应该的，我可不认为隐瞒你可以加分。”陈子诺笑说，“而且现在不说你也不一定不会知道，更何况我不认为你是陌生人。”他说完，看见尧苡芮浅浅一笑，这笑不管包含了什么，都让他感到由衷舒心，也美得动人心魄。
　　何星沫的手机就在陈子诺正要点餐的时候响起，于是以接电话的名义离开了位子，给他们足够的空间。然后坐在不远处的一桌继续观望着，同时对着电话报备道，“老公，一切正常，我办事你放心啦，不会亏了我们家芮芮的。嗯嗯，一有问题我一定第一个冲过去的。哦哦，知道了，放心放心……嗯嗯，对了对了，医院手术还顺利吗？恩恩，顺利就好，那快结束了我提前打给你……好，拜拜！”何星沫挂了赵霂阳的电话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尧苡芮他们的现场，第一次给芮芮牵线呢，哈哈，感觉还真不赖啊……

　　陈子诺看尧苡芮笑而不语，便找了个话题问，“听说尧小姐以往相亲拒绝了不少人？”
　　尧苡芮大大方方坦白承认，“的确如此。”因为她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投入婚姻，她知道两个人的生活没有一个人的来得舒适简单。所以，对她而言，相亲就只是过过场而已。而这个陈总肯定作过不止这一项调查，“不知陈总作何感想？”
　　陈子诺靠在椅背上，宛若坐在自家办公室里一样，气场忽然凌厉起来，“感想是没有,就是想了解一下尧小姐对于婚姻怎么看？”
　　“婚姻？”倒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她道，“只不过是一个家庭为了延续香火而已，负责地说应该是顺应社会自然，人到了一定阶段总要为社会付出义务的。”很偏激的想法，但此刻却真实的显现在她脑海里，于是就这么说了。
　　陈子诺思量一会后，忽然笑到，“你的想法可真没责任感，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商人本色吗？不过她倒是有点好奇，“那麻烦陈总说来听听。”
　　陈子诺说，“不瞒你说，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我需要一段婚姻来提高我的商界地位，或者说是为我阻挡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然这总裁夫人的位置不是谁都可以的。我自然是了解过尧小姐，目前也只有你较为符合，给我一场没有爱情的表面婚姻，这即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主动找了赵老爷子牵线。而你的婚姻看法也恰好这么没要求性，如何？”
　　“爷爷知道你的‘交易’吗？”她惊讶地问，她可不相信爷爷会同意。
　　“当然不知，要不他哪会同意让我来糟蹋你啊。”陈子诺多方了解，自然知道赵老爷子护她护得紧。
　　“糟蹋？陈总真是幽默了。只是既然如此，那我本人又为何要同意给你糟蹋？”尧苡芮没给他辩答的机会，随即反问，“难道我不像是一个在不断相亲中，等待真爱的人吗？”
　　陈子诺不以为然挑眉笑道，“我想如果没猜错的话，老爷子肯定会一直找到你心仪之人为止的！”
　　的确，尧苡芮一想到爷爷，顿时觉得疲于应付，倒不是厌恶爷爷的相亲安排，而是对爷爷急切的关怀难以释怀，无力感四处用来，一时间，她被迷惑了，“我的确不喜欢被这些纷扰，只不过，陈总的理由还不足以让我妥协于这类‘糟蹋’。”她依然选择坚持自己的立场，不结婚倒不是觉得麻烦，而是这样的交易足以打破她想要的宁静，另一种层面来说，这种虚伪感让她觉得疲于承担。
　　陈子诺倒是有些意外，“或许你应该回去考虑清楚，虽然冒昧，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你，有必要去正视一下自己的处境，以及……你的年龄。”
　　“我是年纪不小了，但也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可以说这是唯一一次让尧苡芮觉得有芥蒂的相亲，以往风来雨去，她都觉得过后是轻松怡然的状态，可这次，她却被这番谈话影响了。坐在车上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用意，以及他对自己年龄的挑衅。
　　“芮芮，人怎么样？”赵霂阳一结束手术就开车来接她们，车上他问。
　　“也就这样。”尧苡芮说。
　　“就这样？怎么会是就这样呢，我看你们聊得挺好的呀！”何星沫爬到后座说，“芮芮，你看清楚了吗？钻石级诶？你看长得帅就不用我说了，而且既然爷爷介绍了，那人品背景一定也不必多说的。芮芮，我可是第一次给你牵红线诶，你就……”
　　“沫沫！”赵霂阳突然厉声制止道，“这可不是在货柜推销，说的可是芮芮的幸福，别乱点谱。”
　　“哦，知道了呗。”星沫吐吐舌头，立刻缩回到座位上。
　　“哥，你这么别说星沫，她也下足了功夫调查过的，客观地说，他的确很优秀。”
　　“无论怎么样，还是要尊重自己心里的想法，知道吗？”
　　“嗯，我会考虑的。”尧苡芮说。
　　赵霂阳“嗯”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可是何星沫依旧不放弃，“说实话芮芮，陈子诺真的不行吗？他真的挺不错的，至少够成熟，而且有过失败的婚姻，相信他会更加懂得如何给你幸福的。”
　　“但是他说的是‘交易’。”尧苡芮上车后，就和他们提了一下陈子诺所谓的交易，“星沫，你不觉得疑惑吗？他为什么会选我，天下年轻漂亮的女子，能给他想要的人大有人在啊。没必要去找个赵氏企业的后代吧，而且是想我这样没立场的后代。”
　　赵霂阳听到尧苡芮的话，眼里浮现了对妹妹的怜爱，“芮芮，你大可不必因为赵家这个头衔，而给一大批也许没这想法的人贴上标签……”
　　“是啊芮芮，你怎么不相信是你的魅力让他选择你呢！”何星沫说，“我记得你书上写过，婚姻有时候参与爱情是很残忍的。同样，一件事过多参与自己的猜忌也是很残忍的。说不定他只是碰巧选了你，而不是从一大堆秀女里选妃子。再说，人家哪有空去找天下年轻漂亮女子来逐个比较啊，这就是缘分！芮芮，我们只想让你生活得开心，我想爷爷也是看准了他的成熟与磊落吧，与任何的形式利益都无关的。老公你说对吧？”
　　“嗯，这话是我听过你说的最对的一次了。”赵霂阳说。
　　尧苡芮笑说，“看来爷爷是找了两个最高级别的说客，难怪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呢。我的底线不都在你们手里握着吗？”
　　“所以啊，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反正正好结稿了不是，有的是时间。”何星沫说。
　　“也对，毕竟我都27了。”尧苡芮顿时感慨一声……
　　看向车窗外，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或许，今晚爷爷的寿宴一过，她就可以准备婚礼了。反正她也注定躲不开结婚。可是她的心里又忍不住想到了另外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