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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舒奈一睁眼,自己已经身处一幢老式小区门口,天黑着,家家户户都亮起了暖黄的灯,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的纸灰和饭菜香气混合的味道,舒奈揉揉鼻子,她不喜欢这种燃烧过后灰烬的味道。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打着卷儿的从小区门口的升降杆下钻了进去。

      平安小区。

      舒奈看到了门口红色大理石上门金属镌刻的大字。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卖糖葫芦和烤红薯的小贩在大声招揽着顾客,小孩子和大人们皆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以怪异的眼神看着舒奈然后匆匆地擦肩而过。

      “吱嘎”一旁的保安亭门开了,出来个一身灰色制服的大爷,约莫六十多岁,左手里攥着个帽子,右手握着白色茶缸。

      “咳咳”保安大爷清清嗓子,看到舒奈一愣,随机和蔼地点点头和她打招呼“杳杳,放学啦”

      老人皱巴巴橘子皮一样的脸上还挂着一副老花镜。

      舒奈只得头小声回应“嗯”。

      舒奈刚在工位上过劳猝s就出现到这里,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

      她估摸着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但有一说一,十一月份的北方,冻死个人,舒奈现在身上只穿了一套秋季校服,她都可以去糖葫芦小贩那里裹个糖衣插根签子马上就定型能吃了

      “唉,赶紧回家吧,外面多冷啊”保安大爷看着寒风中穿着单薄校服瑟缩着的小丫头摇摇头。

      都立冬了,就给孩子穿一身秋季校服,什么爹妈啊,造孽呦

      舒奈灵机一动,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保安大爷的去路,干巴巴的开口

      “那个。。大爷,我把钥匙弄丢了,不敢回去,怕挨骂,您能送我回去吗”

      保安大爷看着舒奈小脸冻得惨白,不忍心,于是叹了口气“唉,走吧,大爷送你回家“

      老人双手被在身后,一老一少,一快一慢的走着

      保安大爷的声音在舒奈背后幽幽响起“摊上这么个家庭,造孽啊”

      舒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大步往前走着。

      这时候装死的系统突然说话。

      “欢迎您来到迷雾之家副本,请在七天之内找到平安小区7单元402灭门惨案的真凶,方可脱离剧情,如若失败将被系统彻底抹杀”

      “您现在的身份是,杜杳杳,高一学生”

      “友情提示,基于玩家是新手,您将免费获得24小时的新手保护期,免除一切死伤”

      “更多剧情尽在解锁中,祝您破除一切魑魅魍魉,初心不误!”

      舒奈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一会儿,老人已经把舒奈送到小区尽头一栋五层小楼门口,粉红色的外墙因为年久失修露出灰色水泥,建筑的二分之一都被爬山虎占据,密密麻麻的看着很不舒服。

      一楼的单元门上贴满了各种维修小广告,门把手上缠绕着枯萎的爬山虎藤。

      单元门房檐上歪歪斜斜贴着一张红底黑字的“7单元”

      明明一路走来,小区里家家户户都散发着柴米油盐热腾腾的烟火气儿,可站在这栋建筑门前,明明刚刚还透露着宁静祥和小区,此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和外界彻底摒弃了联系,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安静的可怕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哑巴屯儿?舒奈皱皱眉,希望从自己看过的电影里找到灵感

      老人拉开沉重的单元门,陈旧的轴承难听的吱嘎声将舒奈发散的思绪收回。

      “咳咳” 楼道里还是老式的感应灯,随着老人的咳嗽声,一盏枯黄的灯泡闪了闪随后慢悠悠的亮起,舒奈紧跟其后踏进了这栋诡异的七单元中。

      进到单元楼后,舒奈一瞬间头晕脑胀,刺骨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钻到她的骨头缝里然后流窜到她的四肢百骸。

      舒奈开始恶心,头晕,她的耳边充斥着嘁嘁喳喳的声音,那些嘁嘁喳喳听起来像是诅咒,毫不遮掩的明晃晃的恶意。

      台阶上都是厚厚的灰尘,舒奈强忍着不适跟在老人身后,一步一个脚印,最终脚步停留在302门口。

      “叩叩”老人敲门
      “302,开下门,我是物业的”老人说完还回头冲舒奈眨眨眼睛让她一会儿别说话

      “怎么了?”门很快开了,是个女人。

      她在门后探出一张瘦削青白的脸,眼窝深陷,嘴角深深地向下弯着,一脸苦相。

      老人一手拦着门,一边谴责道:

      “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的家长,都十一月份了还给孩子穿一身单衣,孩子都冻傻了在外面也不说管一管,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家门口就是居委会和派出所,你不会带孩子有的是人帮你带!”

      老人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把女人一顿说教。

      女人自知理亏又不敢还嘴,只能一把把老人身后的舒奈拽到身前,冷哼一声把防盗门重重甩上。

      “我告诉你可不兴打孩子啊,不然我上居委会举报你去”老人不放心,又在门外絮絮叨叨一番才离开。

      女人神经质一般趴在门上盯着猫眼看了许久,也不管身后的舒奈。

      舒奈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人,像只真人比例大小的兰花螳螂,此刻正以怪异的姿势趴在防盗门上,暴露在睡衣外的皮肤泛着青气的惨白,四肢纤长,怪异的扭曲着,后脑勺秃了一大半还带着血迹。

      舒奈趁这功夫打量起了屋子,两室一厅,大理石地板,清一色的土黄色的木质家具,客厅的大白墙上正中间挂着红色的针织福字。

      入户门的墙上挂着挂历:2015年11月7号。

      茶几上有一张泛黄三口之家的合照,女人怀里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坐在椅子上笑的很灿烂,男人双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站在她身后。

      但照片上男人的脸被抠掉了。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鬼混了”女人双手环胸,从头到脚扫视着舒奈。

      见舒奈不吭声,女人鼻子里冷哼一声绕过舒奈径直走下沙发坐下,身板挺直。

      舒奈观察到,即使是寒冬腊月,北方家里还没开始供暖的情况下,女人还穿着单薄的睡裙,脚上穿着一双夏季的紫色透明拖鞋。

      女人精神有问题。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去找你爸和那个小浪蹄子去了,你跟你爸一样良心都让狗吃了,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女人说完,便上半身扑在沙发上期期艾艾的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都不要我,都不要我!你们爷俩儿一个德行!我难道不够好看身材不好对你们不好吗!”

      “我这么温柔贤淑,我一心一意,我为了你们牺牲了一切!”

      “为什么一次次违背约法三章,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舒奈看到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五层的玻璃门,里面摆满了奖杯还有一些女人和孩子的合照。

      像是哭累了,女人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

      舒奈默默为女人倒了杯水,制止了她揪头发的双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帮女人盖好。

      女人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找到了避难所,于是昏昏沉沉睡去了。

      舒耐在房间里轻手轻脚翻找着线索,找到了杜杳杳写的日记。

      女人叫杜芳,是一名优秀的舞者,也曾是一位好母亲

      她热爱自己的舞蹈,也爱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遇人不淑,为了男人放弃了自己的事业,产后抑郁加上丈夫孕期出轨。

      她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和尊严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

      所以她疯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杜杳杳很小的时候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妈妈病了,所以杜杳杳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照顾人。

      女人孤身一人,难以想象她疯疯癫癫的状态把杜杳杳供养上了高中。

      本来相安无事,可杜杳杳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突然带着新的家庭出现在这对可怜的母女面前。

      女人受了刺激,更疯了。

      杜杳杳在日记中写道: 他想要房子。

      他?是指杜杳杳的生父?

      所以是杜杳杳的妈妈受了刺激杀了楼上402一家么?

      舒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

      实在没找到线索,舒奈又饿又冷正准备找个角落小睡一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落下的很重,从一楼开始一层一层台阶往上走,越走越近,越走越响。

      舒奈悄咪咪透过猫眼向外望,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但醉醺醺的男人。

      男人估摸着五十几岁,西装笔挺,胸口别着一支钢笔,脸上的眼镜东倒西歪,一张长得斯斯文文脸因为酗酒此刻涨红了像是猪腰子一般难看。

      因为上楼费力,男人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舒奈看到男人醉醺醺的往楼上走去,她悄悄把门打开条缝儿。

      浓烈的酒精味儿在楼道里挥散不去。

      男人的脚步声在舒奈头顶停顿。

      接着是一阵钥匙叮叮当当夹杂着咒骂的声音,而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关门声“嗙!”

      然后舒奈便听到了女人的哀嚎和孩子的哭声

      舒奈皱起眉头,头顶的天花板上不断传来“咚咚”的摔砸家具的声音,听的她心惊肉跳。

      可其他邻居好像对这个习以为常了一样,闭门不出。

      舒奈想知道为什么402一家会被灭门,而且她的新手保护期只有24小时,所以她鼓起勇气敲响了402的房门。

      但让她着急的是,这场暴行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停止,反而402的男人打的更凶下手更重了。

      舒奈终于知道了为啥没有其他人出来制止了

      “砰砰砰”舒奈大力拍着门,想出了对策“开门!你家漏水了!快开门!”

      门后的哭声此起彼伏,男人像是骂了一句什么。

      几分钟后,一个鼻青脸肿的大概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踉踉跄跄跑过来开了门。

      剃的短短的露出耳朵的头发,因为扭打而乱七八糟的衣服

      “杳杳姐。。”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低低的,钝钝的。

      因为强制压抑着抽噎和恐惧而发抖的身体,一只眼睛里一片血红,看人模模糊糊的都睁不太开,一边颧骨高高肿起,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去。

      舒奈胸口一滞,点点头然后透过门缝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翻倒的椅子,沾染鲜血的凌乱垂在空中的有线电话,砸碎的半人高棕榈树盆栽,断了一截的皮带,飞到半截鱼缸里的拖鞋,以及在碎裂的玻璃渣子中剧烈的痛苦着一点一点窒息死掉的金鱼。

      看不到施暴者,只看到角落里掩面哭泣的妇人

      舒奈深吸一口气,大步踏进402。

      她牵着那只黑黑瘦瘦的小手,挡在小女孩身前,平静的对屋子里其他人说道

      “你们家漏水漏到我家了,我家不能住人了,我妈说让我今天在你们家借住一晚”

      402也是标准的两室一厅,主卧次卧是挨着的,一间房间门紧紧关着,一间房间门是打开的。

      听到舒奈的话,角落里的女人歉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擦干眼泪。

      “不好意思,给你们家添麻烦了,我去和他说一下”

      女人圆圆的脸上都是泪痕,她拉了拉袖子和领子希望长衣长裤能遮挡住她的伤痕,又热情招呼道

      “盼盼,快去收拾一下,照顾着你杳杳姐,妈妈去给你们找几床被子”

      女人过去和男人沟通的时候,舒奈隔着门又听到了几句谩骂不过很快平息了,

      “别怕,我在呢”舒奈安慰的抱了抱这个干干瘦瘦的叫盼盼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懂事的拿来扫帚轻手轻脚的清理着地上的残藉,挨打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我帮你”舒奈想伸手帮忙,小女孩傻傻一笑,摇摇头谢绝她的好意“没事的,我来吧”

      舒奈沉默了,嘴巴里都是苦涩。

      于是她蹲下身来清理地上死掉的金鱼,此时身后那扇紧闭房门的房间打开了。

      房间里走出一男一女,年轻的女人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

      “姐,姐夫”小女孩拿着扫把赶紧走到一边儿,佝偻着腰,说话小心翼翼的。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像是没听到一样,也不把舒奈放在眼里,直接无视了。

      盼盼姐: 吵死了,真不想在这里住了,都怪你,非要带我和孩子过来

      盼盼姐夫: 忍一忍,明天就走了,我去看看咱爸劝劝他

      盼盼姐看着一地狼藉抱着孩子赶紧回了屋儿,翻了个白眼儿: 烦死了烦死了

      两个房间的门都关着,不一会儿客厅打扫好了,盼盼妈妈抱着两床被褥给她们,叮嘱她们早点儿休息便回房间了。

      夜深了,灯都熄灭了,客厅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两床褥子,两个同样瘦瘦的小女孩隔着被窝紧紧挨在一起,月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窗洒在她两脚下。

      舒奈觉得这是为数不多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的时候了。

      于是她小声和盼盼说着悄悄话

      “盼盼,你一直都睡地板吗”

      盼盼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有时候也睡沙发”

      “盼盼,你长大想干什么?”

      “我?我想离开这里,你不要告诉别人,帮我保密呀”

      “嗯,我不会说的”

      黑夜中盼盼没受伤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

      “我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盼盼,不要做傻事”但舒奈真心希望她越来越好

      “姐姐,自由是什么,我也想要自由”

      这个问题像是一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上,舒奈沉默良久。

      盼盼,快点长大吧

      我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变好,但是我希望你长大了可以做自己,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要的生活

      小鱼小鱼快快游,四面八方是自由

      舒奈只回答了一部分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盼盼突然转头“杳杳姐,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舒奈侧过头: ?

      只见小女孩伸出枯瘦的手,两只手掌张开遮住上半张脸,食指和中指并拢,眼睛透过指缝死死盯着舒奈。

      凄冷的月光照在盼盼的脸上,舒奈看到她的眼睛渐渐被眼白占据,受伤的小脸上一瞬间布满青筋

      舒奈鼻尖动了动,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股燃烧的纸灰味儿。

      身边的空气瞬间降为零点,仿佛置身一个真空的冰窖,寒冷,安静,落针可闻。

      舒奈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了,她想要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用尽力气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音。

      她转了转眼珠,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扮鬼脸一样做着奇怪手势的盼盼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和自己鼻尖贴着鼻尖。

      舒奈的双手不受控制一般也举到了眼前,僵硬且缓慢的摆出了和小女孩一样的手势。

      舒奈想起来一件事,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鬼怪和人类处于不同的维度,想要看到鬼怪现出原型,需要人类做出特定的手势或者仪式。

      盼盼的眼睛耳朵和口鼻处留下黑色液体,纸灰混合着血液很快就浸湿了舒奈的枕头。

      舒奈觉得空气中的纸灰味愈发浓重,呼吸越来越吃力。

      要死掉了么?

      可是,为什么呢?她触犯了什么禁忌,可是系统没有预警

      毫无规则的无差别攻击吗?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光趿拉着拖鞋由远及近向她跑来。

      余光看去,舒奈看到了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一身睡衣残破,青白纤细的胳膊垂在身侧

      舒奈在恐惧和缺氧的双重夹击下昏了过去。

      嗡嗡嗡,眼前缓缓开过一辆长长的绿豆沙颜色的大巴车,汽车带起的热浪惊的蜻蜓群四处逃离开来。

      马路两边的石子路上,太阳花一丛丛开的正热烈,大簇大簇,粉的橙的黄的红的,花朵上面有圆胖的蜜蜂们忙碌的身影。

      这是哪儿?

      马路两边都种着高大的柳树,每棵树都有两人环抱那样粗,浓密的柳荫下居住着百无聊赖的知了,循规蹈矩的发出夏天的讯号“滋儿——滋儿”

      这是乡下的一个十字路口,种满了高大的柳树,尽管柏油路的尽头看得到扭动变形的热浪,但在这些柳荫下只感受到海风的清爽和柳条拂动的惬意。

      北边马路的柳荫下,渐渐冒出一个小人儿。

      五六岁的模样,扎着油亮亮的小辫儿,小脸晒得红扑扑的,身上穿着洗的发黄的宽大背心儿,土黄色的大短裤,赤着脚丫。

      胳膊里挎着个小桶,小腿上都是风干的沙子,随着小人儿走动扑簌扑簌往下掉。

      是谁?

      舒奈没办法发出声音,她只能在这个空间里当个旁观者,画面像放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她眼前变化。

      小人胖乎乎的,浓眉大眼,藕节似得小胳膊小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开开心心的和舒奈擦肩而过。

      舒奈这才看清。

      但她没办法把眼前这个鲜活欢腾的小人儿和门后那个鼻青脸肿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的盼盼联想起来。

      此时的盼盼,应该是五六岁的年纪,就像马路两边的太阳花那样,肆意生长,无忧无虑

      舒奈跟在小人儿后面,看着她一蹦一跳的左拐右拐,然后在一个门口种了两棵大柳树的小院里停下。

      “奶奶!爷爷!”孩童脆生生的喊着,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哎呀呀,盼盼回来啦”一位佝偻着背的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从豆角架子下走出来,笑眯眯的牵起孩童的手回家“去哪里啦”

      “去海边啦”孩童炫耀起她的小桶,里面都是贝壳海螺。

      “哎呀真厉害,饿了吧,盼盼想吃啥,奶奶给你做”老人拉着小孩子的手,穿过了青石板路慢慢往家走着。

      “想吃烀土豆,爷爷去哪里啦”

      “爷爷上山了,一会儿就回来”

      一老一少,在搭了长长葡萄架子形成的甬道下的有说有笑的慢慢的走着。

      院子里打理的有序整洁,中间是葡萄架子搭成的甬道,左右是规划整齐的菜地,东西南北分散着人工堆砌的羊圈鸡舍狗窝,没有杂草也没有垃圾,小动物们都和谐共处,只有泥土混合着植物的味道,属于夏天的味道。

      穿过葡萄架,便看到水泥台阶,台阶下种满了风头正盛的月季,香气浓郁。

      上了台阶,便是一座老式的三间青砖瓦房。

      舒奈跟随孩童走进房子,看到了客厅半面墙上都是孩童的照片。

      从襁褓里,到翻身,捧着奶瓶喝奶,奶奶给孩童换尿布,老人起夜将惊醒的孩子哄睡,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孩童扎着两条油亮的鞭子神气的站在月季花下笑的露出八颗牙齿,额头还点着红点儿。

      这是盼盼的记忆。

      舒奈在她的记忆里度过了一年四季。

      盼盼是生下来就交给爷爷奶奶和两位老人一起生活的的小孩,父亲重男轻女。

      在盼盼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身影。

      盼盼还有一个姐姐,长盼盼九岁,自小就和父亲母亲一起在城里生活。

      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看一下盼盼。

      两位老人,把盼盼当成心肝宝一样,照顾的很好,又壮实胆子又大,一点也不娇气。

      春天的时候,老人去山上给苹果树授粉,盼盼就乖乖的在树下玩泥巴。

      不一会儿,盼盼玩腻了,不安分的想爬树。

      “吧嗒”一声,盼盼眼前掉落一块水果糖,上面印着大嘴鸟图案。

      盼盼捡起糖,仰着小脸儿往天上看。

      “喜鹊给你叼糖来啦,盼盼” 奶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老人扶着树干站稳,兜里鼓鼓囊囊的都是糖果。

      盼盼嘿嘿一笑,撕开糖纸,糖球在腮帮子里鼓起一个小包。

      “西,西去叼康啦(喜鹊叼糖啦)”盼盼含糊不清的说着,逗得老人哈哈大笑。

      夏天的时候,盼盼胆子大得很,乡里乡亲都认识她,下河摸鱼,爬树抓知了,上房揭瓦的,比男孩子胆子都大。

      盼盼带着和她一样大的小伙伴,一群小豆丁浩浩汤汤就去海边捡贝壳了,直到傍晚才回家,害的其他家长以为孩子丢了,最后是奶奶带着盼盼挨家挨户道歉。

      盼盼夏天最喜欢拖着一支比她高出两倍的扫帚捉蜻蜓,这扫帚是爷爷扎的。

      她学着电视里看到的功夫电影,拖着扫帚满大街跑,撵的蜻蜓四处逃窜

      秋天的时候,盼盼又看起了电视剧,她把奶奶缝纫机上的针织盖布围在身上。

      盼盼不懂为什么电视剧里那个叫依萍的女人为什么要从桥上跳下去,只记得她也批了个披肩。

      于是舒奈就看到了,一个五六岁大的毛孩子,光着个身子,只围了一块盖布,顺着梯子爬上两米多高的房子,站在房顶迎风跳舞。

      奶奶坐在院子里洗衣服,隔一会儿便有个乡亲路过停留在家门口指指点点。

      终于在路过第五个人的时候,奶奶拽住那人的胳膊“你看啥呢”

      那乡亲哈哈一笑指了指房顶。

      奶奶看到了自家房顶上裹着盖布扭成一朵花的盼盼。

      盼盼再也没有见过那块盖布。

      奶奶托人给盼盼租了动画片的光碟只让盼盼看动画片。

      冬天的时候,姑姑家的小女儿托给爷爷奶奶照顾一段时间。

      两个小丫头差不多大,说好就好,说打就打。

      一时亲密无间,一时又谁也不让谁。

      盼盼有了伙伴,爷爷奶奶很开心。

      腊八那天,鹅毛般的大雪,地上的雪都能没到盼盼下巴颏。

      盼盼和妹妹为了一个塑料娃娃打架,晚饭姐妹两个都没有好好吃。

      爷爷平时不爱说话,自己坐在客厅沉默的扒着花生。

      盼盼印象里爷爷的手,宽大粗糙,每个指节都大大的,指甲留的很短,无论洗多少次都是红色,像烙铁一样的红,指头处是灰色的,带着火药灼烧后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盼盼找爷爷,奶奶说爷爷去赶集去了。

      盼盼手指头戳着窗户上的冰花,坐在窗户边儿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在墙上的时针指向1点半的时候,爷爷回来了。

      盼盼赶紧去迎接爷爷。

      高大的爷爷,戴着帽子,耳包,推着二八大杠,车上是大包小包的年货。

      爷爷的睫毛上都是冰霜,鼻涕也冻住了,变成一长一短的冰柱。

      爷爷扒了一晚上花生,拉到集市上换钱给盼盼和妹妹买娃娃。

      临近年底,集市上已经没什么人也没几家店开着了。

      爷爷走了好远,问了好多人,骑着车不知道在冰天雪地摔了几次最后终于买到了娃娃。

      “大爷,您真疼孩子”店主感叹道

      “买两个,我有两个孙女儿”爷爷说。

      爷爷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两个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穿着精致裙子的芭比娃娃,
      红色的装电池就会唱歌亮灯的小灯笼,罐头瓶里冻成冰的还活着的小金鱼,胖娃娃年画。。。

      盼盼和妹妹开心极了,各自拿着娃娃又蹦又跳。

      奶奶在旁边夸“哎呀真开心,就像电视里的小燕子一样”

      画面一转,来到第二年。

      盼盼六岁了,爷爷奶奶送盼盼去上幼儿园。

      日子还是这么平淡且幸福。

      直到第二年冬天。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病了,没来得及接盼盼放学。

      盼盼自己趟着半人高的积雪一个人走了好久终于回到家。

      手和脚冻得已经没有知觉。

      奶奶又心疼又后怕。

      把盼盼手放在热乎乎的暖气上,手已经没有知觉。

      再次有感觉时,已经是撕心裂肺的疼,暖气把盼盼的手背烫的皮开肉绽。

      盼盼的手背上自此有了圆圆的疤,成了奶奶心里的疙瘩。

      落后的医疗,落后的教育,年幼无人照顾的孩子,自己年纪越来越大。

      同龄人有爸爸妈妈心疼,盼盼只有爷爷奶奶。

      也只有爷爷奶奶觉得亏欠盼盼。

      可盼盼觉得只要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她并不在意别人有什么,别人怎么样都和她无关

      虽然盼盼年纪小,但她什么都懂,她更珍惜眼下的光景。

      变故发生在寒假前一天。

      奶奶给盼盼做了一双红色的棉鞋,枣红色的,很合脚,很暖和。

      同班的同学看到了,当着盼盼的面故意嘲讽盼盼是个爸妈不要的孩子,
      只能穿奶奶做的这双丑丑的大棉鞋。

      盼盼不以为意,她甚至直接正面硬刚那些不加掩饰的恶意

      “那咋了?管得着吗”

      “关你啥事”

      对方恶狠狠踩了盼盼的红色棉鞋。

      盼盼还击,把始作俑者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对方摔了个屁墩儿

      于是老师上门做家访,不问对错,只一个劲说管教不了这个孩子

      还说盼盼总带零食到学校搞特殊。

      老师说的特殊,是爷爷奶奶为了给盼盼补充营养的买的香肠,但是它们每次都被没收了,
      放在老师的讲台桌箱里

      班上的其他小朋友也吃零食,盼盼不服气。

      舒奈在这个老师身上感受到了恶意。

      老师又开口说: 我建议,让盼盼父母把她接到城里上学

      这时候老师地上的影子突然扭动,变成了一只毒蛇,吐着信子。

      画面渐渐模糊起来。

      不一会儿,画面一转,目光所及皆是灰色,空气里流动着压抑的气息。

      那是七岁的盼盼。

      怀里抱着爷爷买的新的布娃娃,后背的书包里塞满了奶奶晒得地瓜干苹果干牛奶糖小零食,
      贴身的口袋里是奶奶给盼盼缝起来的一百块钱。

      盼盼站在豆沙绿的大巴车里不断拍打着车窗,眼泪鼻涕躺了一脸

      她不要走,她不要离开爷爷奶奶。

      她小小一个,哭的声嘶力竭,车里有人让一旁的妇人管管孩子。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把她和爷爷奶奶分开,紧紧钳着盼盼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盼盼大声哭着渴望有人能帮帮她,她力气太小了

      她太小了,没人在乎她想要什么,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她太小了,挣脱不开,不能拒绝

      盼盼大声哭着,车子就在泪眼婆娑中缓缓发动了。

      车窗外的爷爷奶奶也跟着启动的大巴车一路小跑

      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枯藤似的身形,爷爷扶着奶奶,奶奶也红着眼眶哽咽着喊

      “盼盼啊,要听话”

      “盼盼,别哭”

      “盼盼,放假记得回来看爷爷奶奶”

      “盼盼,想爷爷奶奶就给爷爷奶奶打电话”

      盼盼终于把头探出车窗外,眼泪在脸上化成一道道白痕。

      盼盼眼含热泪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爷爷奶奶熟悉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儿,
      直到再也肯不见

      “奶奶!”

      “爷爷!”

      七岁的盼盼,开始了她的人生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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