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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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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冬日,总要比别处来得早。
阳光穿透云层,在地上织出斑驳的身影,却也抵不住寒风划过脸颊的生疼。
一纸圣意,让她从将军府落魄的五小姐,晋升为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圣旨到时,她正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院落里拾取枯枝,脸颊被冻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乖顺和小心翼翼。
她强忍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唯唯诺诺的叩首,谢恩。
送圣旨的公公一阵摇头叹息,若在往日,如此心性之人,如何能担当得起太子妃,恐怕是连见太子爷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这太子,如今也已是强弩之末,病榻缠身,恐怕命不久矣。
否则这样的好亲事,怎会轮得到一个庶女。
宫里来的嬷嬷一边为她量体裁衣,一边“无意”间透露着东宫的近况。
太子昏迷不醒,太医院已束手无策,冲喜,是陛下最后的指望。
本该与太子有婚约的,是将军府的嫡小姐江挽月,可尊贵的大小姐,现如今又怎愿下嫁给一个将死之人陪葬。
替嫁被发现了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但若是有人吹吹枕边风,借用生辰八字一说,这门好亲事,自然而然能落到她头上。
一个不得宠的武将庶女,既保全备受宠爱的嫡女,又使将军府免于抗旨不遵的罪责,更是将一桩“冲喜”之事,全了将军府信义与忠诚的佳话,一举多得。
若冲喜成功,是皇家恩德,天佑储君;若太子薨逝,她便是那陪葬的牺牲品。
待宫里的人离开后,江凛月原本微驼的背脊,一寸寸挺直,方才那慌乱讨好的眼神,如同被寒风吹散,化作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荣,是将军府的荣,辱,也与将军府无关,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今的局势,也正好遂了自己的意,不是吗。
脸上那愚钝的表情褪去,只剩下一丝似有似无的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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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礼,简约仓促,宴席更是不过几桌薄酒小菜,官员们面面相觑,无人敢高声谈笑,只低声说着客套话,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太子卧榻不起,其胞弟六皇子手捧婚服,代兄拜堂。
礼毕,送入洞房。
闲杂人等离去,婚房内只剩江凛月,和一位进气少出气多的太子爷。
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双目紧闭,唇无血色,呼吸微弱且绵长。
江凛月轻轻搭上他的手腕,脉象细弱无力,虚浮散乱,若是她今日没来,这榻上的人明日便是一具死尸。
夫妻一体,现如今太子绝对不能出事,否则她也得跟着遭殃。
施针救人,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太子突然呕了一口血,被惊醒的江凛月立刻为他号脉布针。
“……水……”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她只得好人做到底,尽心照顾。
“你是谁……”
总算缓过来的太子声音虚弱无力,布满杀意,但那杀意并非是冲着江凛月,只是看向她眼神依旧锐利锋芒,充满了探究。
江凛月勾了勾唇,太子依旧是那个太子,智计深沉,心思缜密,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她没有隐瞒,把自己江家庶女,现今太子妃的身份道来。
“呵,皇后真是心急。”
得势之时,设法将信任疼爱的侄女安插在自己身边,出事后,随便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按辈分来说,皇后是江凛月的姑妈,也就是她父亲的亲姐。
太子景和是陛下与第一任皇后所出,古来立长不立幼,景和稳坐东宫之位,只要他还活着,且无重大过失,他就是永远的储君。
而现在的皇后是皇贵妃扶正,上一任皇后都死了,自己的儿子又怎么能让人踩在头上,未来的储君,只能是她的亲儿子,景和这个拦路石,必须斩草除根。
只是没想到,被亲信背叛出卖,他还能杀出一条血路,回到京城,但伤势过重,且毒入骨髓,必死无疑。
不成威胁之人,自是对他宽容一些,好全了自己体面大度,贤良淑德的名声,陛下要“冲喜”那便冲,把自己疼爱的侄女摘出来便好。
她永远想不到,她的这个决定,会给她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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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倚在枕塌上看向她,眸光深邃:“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会给你一纸和离书,放你自由,且不受将军府所困。”
江凛月轻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虽不知你所图为何,但不想死的话,就离开。”
哪怕是救命恩人,一个能在将军府蛰伏十几年的人,又能是什么小白花。何况皇宫不比外面,行错一步,便是九死一生。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如若可以,我很乐意和你合作。”
江凛月语气既无波澜也无温度,似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不信任我,我依旧会单独行动,只希望太子殿下到时候不要成为干预我的存在,否则……”
她看向太子的眼神不再平静如常,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意蛰伏在眼底:“太子殿下请记住,你这条命,是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我随时可以松手还回去。”
她会救太子,一来是为了不给他陪葬;二来是为了给皇后添堵。但如果太子会成为她的绊脚石,那么必要时刻,她也会将其除之而后快。
她进宫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距离皇后下马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天光按时破晓。
坤宁宫内,皇后放松的斜倚在软榻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想到等下就能收到太子薨逝的消息,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筹谋了这么久,她的儿子,马上就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储君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啦!”
声音尖利刺耳,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来人正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太监,李广富。
听闻此声皇后娘娘心情越发大好,更加笃定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她端坐起身,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仪态优雅的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广福这才想起坤宁宫内还有其他人,太子好转可是好事,他却说是出了大事,这事儿要是传到陛下耳里,可是要掉脑袋的。
好在坤宁宫里里外外都是皇后自己的人。
李广福匍匐在地,有些迟疑道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清醒了。”
“你说什么!”好消息落空,皇后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碎裂的瓷片四分五裂。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到底是谁,坏了哀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