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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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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桂菊很护犊子,瞅着四面八方都来人,赶苍蝇般挥手:“去去去,都不用吃饭啊,堵路上还让不让人走了?”
难为她一手撵人一手抱瓜,同时还要一心三用护着盛汝真。
盛汝真倒不怕的,大家的目光好奇居多,鲜少恶意,更何况她本来就应付惯了各种镜头。所以无论谁盯着她瞧,她都坦然以对,嘴角还微微上扬。
她模样生得极好,又年幼,盛秀媛给她取“小鹿”这个乳名,正是因为她的眼睛圆润可爱,睫毛卷翘浓密,如林间小鹿一般。朝人笑时稚气未脱,烂漫天真,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化作绕指柔。
是以吴桂菊很顺利地将人给挥了开,成功带着盛汝真跟半个大西瓜进了门。
筒子楼常年吵吵嚷嚷,尤其人多时,什么声儿都有,但围在自家门前不多见。盛秀媛听见吴桂菊赶人的声音,走出来问:“咋了?”
换作往日大家伙儿早七嘴八舌的问了,可盛汝真就站在这儿,叫人无端觉着当她的面问东问西,难免伤孩子的心。
盛秀媛早知会有这个时候,小鹿的病已经好了,以后必不能天天待在家里,早晚要出去同人打交道,只不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于是她让盛汝真回房,不让女儿大病初愈就面对这么一一大群人。
有人手里还捏着把水淋淋的青菜呢!一看就是菜没洗完就跑过来凑热闹的。
盛汝真看了眼众人,点点头:“那我回房了。”
说话吐字清晰,条理分明,又乖巧可人,天呢,盛秀媛家的傻闺女居然真的好啦!
吴桂菊把西瓜搁桌上,开始跟盛秀媛一起,绘声绘色地给邻居们讲盛汝真是怎么好的,孩子在大医院做了检查,医生亲口说是好了!
大多数人都将盛秀媛这些年的辛苦看在眼里,纷纷为她感到高兴,这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也有人不咋会说话,一张口便讨人嫌:“那这么说,摔这一跤还算好事咧!”
盛秀媛听了面露不虞,反问:“这要算好事,那让你家娃娃也摔一个。”
天知道她看见小鹿倒在地上,脑袋下一滩血人事不省的时候心里怕成了啥样,当时盛秀媛就想,要是小鹿有个什么好歹,那她也不活了。
说话的那人便讪讪的,他也只是口快,并不是真觉着是好事。
花了大半个小时,盛秀媛总算应付走了一波又一波上门瞧热闹的人,都是听说小鹿摔一跤摔好了来问消息的。她在家属楼住了好些年,平时没少被照应,也不好闭门谢客,但好在一传十十传百,仅一个晚上,盛秀媛家傻闺女不傻了的事就在没有秘密的筒子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盛秀媛本来也没打算瞒,次日是礼拜天不用上班,她打算在家里把衣服给做完,没想到中午的时候梁知平又来了。
还是大包小包,两只手勒得满满当当,一进门两只眼睛就忍不住往小鹿的屋子瞟。
其实他要敢大大方方跟盛秀媛说想女儿了,盛秀媛未必不给他看,偏偏他总是这么个忸怩不安的德性,每每看得盛秀媛想骂人。
这回梁知平也没能得到一点好脸色:“不是让你别来了?”
梁知平局促地站着,脊背挺直,活似被教导主任抓到的学生:“那个,我听说小鹿好了……”
盛秀媛:“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梁知平?小鹿现在跟我姓盛,不姓梁。”
她跟梁知平离婚后立刻就带小鹿去改了姓,当时梁知平可怜巴巴的,出了户籍处眼泪都下来了。
梁知平还是忍不住去看盛汝真的房门,盛秀媛还以为他能说出点什么来,没想到脸都憋红了,还是一个字吐不出。
她冷声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让你见小鹿的。”
梁知平深恨自己这张笨拙的嘴,一到盛秀媛跟前就跟哑巴了一样,就在这时,他心心念念期盼见到的人终于出现了,盛汝真打开房门,正看着他。
梁知平紧张地全身立正,看着眼神清明的女儿,他眼圈一红,嘴里喃喃叫她:“小鹿。”
盛汝真头有点疼,这回不是因为后脑勺的包,而是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
她感觉自己像个空白硬盘,正在疯狂读取小鹿的全部记忆。
在女儿面前,盛秀媛从不跟梁知平吵架,她警告地看了眼梁知平:“你可以走了,没做你的饭。”
梁知平是软耳根,又颇为木讷,却不傻,连忙把手里拎的东西放下,依依不舍地往门口退,直到盛汝真走过来把门关上,遮住了他那张满是期待的脸。
盛秀媛见女儿丝毫没有跟梁知平亲近的意思,心底悄悄松了口气。以前小鹿还病着,天底下她对谁都一样,瞧不出是更亲妈妈还是爸爸。现在病好了,盛秀媛很怕小鹿去亲梁知平。
盛汝真:“原来他不是哑巴。”
本来还在想事情的盛秀媛闻言,噗嗤乐了,说道:“跟哑巴比也没差多少。”
她跟梁知平是相亲认识的,当时觉得这人老实诚恳,而自己性格强势,正好互补,能凑一起过日子。
结婚后跟盛秀媛想得差不多,梁知平事事听她的,对她百依百顺,哪怕生了个傻闺女也没像别人家男人那样一心再生一个,平时使唤他干点啥也从不推辞,做饭洗衣打扫样样都干。
可谁能想到,当初让盛秀媛看上他的优点,也会成为离婚的导火索。
梁知平耳根子软,这一点不光体现在对待媳妇上,对他家里人他也这样。
梁知平有个弟弟叫梁知华,他们兄弟两个,梁知平算是有文化有能耐的,梁知华就差远了,没离婚的时候,梁知华常来她们家连吃带拿,过年盛秀媛给侄女侄子包五块钱的红包,梁知华倒好,给小鹿的红包里只有一分钱!
最可恨的是梁家老头,可能是当惯了大家长,见小鹿年纪渐渐大了,盛秀媛还不打算再生,他便见天地数落梁知平,梁知平又孝顺,不管亲爹说啥都应承。
一开始他听盛秀媛的,要好好照顾小鹿,攒钱带小鹿看病,可时间一长,他便顶不住压力了,学校的领导同事,筒子楼的邻居,亲朋好友……所有人私底下都劝他再跟盛秀媛生一个。
软耳根的梁知平被说动了,某天晚上睡觉前就试探着跟盛秀媛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他也想再要一个。
不过梁知平再要个孩子的目的跟别人劝的不一样,别人是劝他生个儿子好留后,再不然也是好给他跟盛秀媛养老,但梁知平想的是生个老二,以后自己跟盛秀媛老了没法照顾小鹿了,小鹿至少还有妹妹或者弟弟看顾。
盛秀媛被他这话气笑了。
说得好听,就算他现在真是这么想的,他能保证往后几十年都不带变的吗?真要生个男孩出来,梁知平能让他照顾小鹿的后半生?他能发誓小鹿这个傻闺女在他心里头的地位永远高出儿子?
屁!
盛秀媛根本不信!
她不仅不信梁知平,她也不信自己。
真要再生一个,只要那个孩子智力正常,她真能不心疼他不为他筹谋打算?那是十月怀胎从自己肚子里诞生的孩子,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手背的肉也分薄厚。
别人都不理解她为啥跟梁知平离婚,盛秀媛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没啥特别的原因,她不想再应付姓梁的那一大家子,也不想有朝一日自己被说动。
这种两口子的夜晚密话,盛汝真当然不知道,她听完后,沉默了一会,问:“您后悔吗?”
盛秀媛不解:“后悔什么?”
盛汝真:“后悔……生下我。”
她低垂着眼眸,看得盛秀媛心软成水,于是她斩钉截铁地告诉盛汝真:“怎么会后悔?我特别高兴你能做我的孩子。”
是她自己决定要生下女儿的,当然应该负责女儿的一生。
盛汝真却无法理解,她见惯了人情冷暖,连双亲都能将她视作敛财的工具,便很难相信世上当真有盛秀媛这样爱女如命的母亲,然而盛秀媛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只不过此时承受这份热烈爱意的应该是小鹿,而不是一个冒牌货。
“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来小鹿,妈妈给你做了条新裙子,快穿上试试。”
会学裁缝,也是始于女儿出生后。小鹿出生于七零年,那会儿物资匮乏,想买点好东西难如登天,偏偏小鹿又娇气,襁褓布粗糙点都哭个不停,盛秀媛当时刚进纺织厂没两年,看着女儿连换洗的衣服都只有那么两件就心痛,于是她便自己学着裁布做,渐渐地还真让她练了出来,后来更是成了门能糊口的手艺。
直到现在她依旧热衷于把好料子留给女儿,小鹿屋子里那个大衣柜挂满了春夏秋冬各式各样的衣服,毫不夸张地说,真不比盛汝真自己在现代的衣柜差,而且盛秀媛审美很好,哪怕是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些款式也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