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转折 ...
-
“哎?”
当听闻今年被选入宫中者仅有两人之时,胧月感到了一股格外不安的感觉。
“另一个人是谁啊?”
未等影釉开口回答,那熟悉的身影,便已经和以津子踏入了庙堂之中。
“太失礼了吧,你怎么说也该给新入选的宫女做些表率。”
“小、小飞!?”
胧月定睛一看,随以津子步入屋内之人,的确正是她先前渡海前往邑良时遇到的那位少女。
“呵呵,这不是有影釉小姐在嘛。今后宫中对新人的教育,可都要放在你身上了哦。”
一边说着,以津子一边步至影釉的身边,似乎是想伸手牵起她的手腕。
“哗——”
那一瞬间,影釉竟兀得将一旁盛放着沐浴花瓣的皿钵打翻,瞬间使二人面前充斥着无比鲜艳的芬芳香气,却并没有任何让谁感到舒适宜人的感觉。
胧月才换好衣物,没立即察觉到二人间那微妙的冷空气,只在回首的瞬间,望见了被以津子强势抓握住双手手腕的影釉,正露出不悦神色的模样。
“以津子小姐,请您不要做这样失礼的事情!”
“哦?这可是在宫中哦,我可爱的救命恩人。你该不会到了现在还分不清主次身份吧?”
胧月当然明白,这可都是影釉先前再三嘱咐过她的事宜。而此刻,她自然是做出了半跪于以津子面前的俯首屈尊行为。
“正因为以津子小姐有着高贵的身份,故此才更该做出合乎规矩之事,以表尊容。”
以津子倒也不想这么快就惹出什么是非来,不过,她还是立即思索出了一条妙计,或者该说,只是她现在特别想要进行的事情而已。
“小飞啊,你再去打一盆清水来。”
“是……”
胧月总感觉,小飞不再像是她先前结识时那般活泼好动了。此刻在那里的少女,只是个过度听话,对以津子百依百顺的仆从而已。
“好了,你就先退下吧。”
将盛着清水的木盆置于以津子面前,又为其和影釉搬来了两把椅凳后,小飞便独自步出了庙堂。
“一把其实就够了,没错吧?”
“嘁……”
影釉极为不情愿地被以津子拉扯到了椅凳处,反身倒在她身前的模样,根本称不上落座。她只是那样被强制拽到对方怀里,而扭捏着身子。
“安分一点嘛。你看,你和她方才不也说过了,我们啊,都该给新人做些表率才行。”
影釉根本不想听以津子那种高高在上,故作认真的狡辩。二者紧盯彼此双目的容颜间,仿佛正冒出雷火闪光,噼啪作响。
“那个……!”
胧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大概猜出了以津子的打算,但未得到接下来的指示,也不好做任何多余的举动。
“啊,已经等不及了吧?呵呵,我也是哦,你亲爱的影釉小姐也是一样呢……”
“唔……!”
一瞬间,以津子腿上用着力,翘起脚的目的实在过于明显,为的就是与影釉那纤细的足部贴合在一起。
“就为我们一起濯足吧。这对于你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是。”
“胧月,唔……”
影釉似乎想说什么,可她眼下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单纯被以津子用这种挟持着的状态强制揽在怀中,根本只是她囚笼中的可怜宠物罢了……
“哗啦……”
温热之水已由胧月的双手捧起,舒缓如静谧溪流般淌过她们二者贴合着的双脚。暖意触及肌肤,浸入感官的柔和感,本该十分舒适,却并不会让影釉放松身心。
而默不作声的胧月,也很快便察觉到了以津子脚趾上的指环,令她立即回忆起了小飞所佩戴在手上的那一只。
莫非,她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对戒指,会是代表着某种特殊感情的象征物吗……
以这般青涩的阅历去品读旁人,便是会让自己胡思乱想,尤其是胧月本也猜错了这戒指所代表的意思。
“手上的动作,不觉得有些单调了吗?莫非,影釉小姐都没有教导过你如何侍奉?”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现在就全部教给她。”
不打算再这样和以津子对视的影釉,侧过头去,虽然依旧不自在,但至少还能在此刻望向胧月,看着她沉稳而平静的表情。
那不是我想看到的……胧月的样子,该是更加活泼开朗才对。是我,推荐她进入这幽闭而拘谨之地,让她受了约束,才变成这样的……
“啊,影釉小姐?”
胧月终是意识到了影釉注视着自己的模样。不同于她印象中那份幽静的深邃感,此刻的影釉,流露出的是一种心怀愧疚,甚至带有憔悴感的表情。
“……啊!”
以津子唐突地将腿往前一伸,略微吓到了方才分心的胧月。
“要专心完成交于你的工作哦,胧月。”
多日后,并未寻回小飞,却还是愚蠢至极地跑回宫内,像是欲打算恳请天楼再施舍自己机会的女子们,全部被锁在了一间常人所不知的地下房间里。
“多亏了那捣乱的烛阴寺之人,你们才能全部都挤在这同一个房间里哦。”
“呜……!呜呜——!”
布满刑具的可怖房间内,数名未能完成任务的女子,被囚禁于锈蚀沉重的镣铐拘束下,捂住口鼻,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过,也不必感到担心。你们呢,接下来自然也会拥有崭新的人生……如果你们够努力的话。”
说到了这里,天楼将自己右手腕子上的一枚银色手环取了下来,顿时,一股常人都能感觉到的妖异邪气,从其看似纤细,实则逐渐变得僵硬锐利的指尖处传来。
自那后,胧月便以身份最为卑微的宫女,开始了在后宫内的生活。所幸的是,有影釉经常伴在她身旁,亲自出面为她挡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明明是个才进宫的新人,竟会得到影釉的护佑,对旁人而言,实在太奇怪了。
而要说,作为同样也未被帝王苑宠幸过的影釉,为何能够在众宫女之中显得地位甚高,这其中的理由,自然是和天楼有关了。
“影釉。”
“天楼殿下。”
这一日,天楼非常难得的亲自踏入了这后宫中众人休养生息之地,召见影釉。
“影釉啊,你可知,我为何今时今日,才来召见你?”
“影釉不知。”
此时此刻,唯有天楼与影釉独处的屋内,充满着仿佛连呼吸声都能听清般的绝对静谧感。
“虽说今年的宫女选拔,仅有两人入选,可你似乎依旧过多偏爱了其中一方。”
“影釉明白。只是,比起小飞,胧月她尚有诸多不足之处,仍需得到充足教诲,方可成长为服侍帝王之宫女。”
“服侍帝王啊,呵呵……”
天楼当然明白,影釉她也不过是装作糊涂,才说出如此冠冕堂皇之词。她对于胧月,存在着一种特别的感情,论谁都能轻易看穿。
“恐怕,是另有打算吧?”
天楼质问着影釉的神情中,显露出了一丝从容。她必定能自那幽静之中,探查到真相。
影釉一时间没有做出回应。要说的话,她其实将胧月身上绘有妖物封印印记一事,禀告给天楼,以寻求解决方案,应也并无坏处。
“影釉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对帝王与天楼殿下做出肆意妄为之事。”
但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让她无法信任天楼。不仅是因为天楼多年来对自己无理由的赏赐与恩惠,加之帝王苑陷入迷惑之样的现状,以及以津子等诸多身份不明者的情况,都已经让她对眼前这个妖媚存在,产生了怀疑——
天楼她,就是那做出转化之为的剑妖。
可是,她没有任何证据,这只是按照自己所猜测之结果推出的答案而已。而且就算知道了真相,身单力薄的她也无法做出任何事情,能够改变这一情况。
她需要力量。她需要一个能够挥舞剑刃,斩断这条隐藏在世间的邪恶之链的强大力量。
这一天清晨,于影釉居室内的胧月,正为其整理着床铺。明明该是这富丽堂皇的后宫中极为奢侈的居所,却只是置办了非常简洁朴素的陈设事物。
“影釉小姐,请。”
“不是说了,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没必要那么多礼么。”
胧月当然没有忘记影釉所说过的话,只是,在这宫中生活了几日后,她也逐渐变得平心顺从了起来。虽然还称不上惟命是从,但影釉每一次望见她那沉静之容时,都会产生一种怜惜的感觉。
“昨日,在书斋之中,可曾有探查过相关情况?”
“并没有。不过,有件事对我印象非常深刻。在史册记录中,我读到了关于发生在某个村镇的惨案。说是有一名狐妖,手持漆黑之暗戟,无情杀害了诸多平民……不过最后,也被烛阴寺之人所打败。”
影釉接过胧月亲自为她沏好的淡茶,浅浅呡了一口。
“关于这件事更具体的情况,让我来告诉你吧。”
“唔……”
一边说着,影釉一边牵起了胧月的手,邀她与自己坐在了床边。
“虽然狐妖被烛阴寺之人斩杀,但其所持的那把黑暗长戟,则逃出了众人的视线。”
“哎?这么说,那把长戟也是妖物所变化而成的?”
“正是如此。而且……”
接下来,影釉也非常直爽地说出了自己与这段凄惨旧事的渊源。
“而且,在那一晚,将她于危难中救下,使之能够逃离这片大地的,正是我。”
“是影釉……?”
“那是新月之夜,是我唯一能够发挥出力量的时段。也正是如此,我才能够为她施展出庇佑身形的力量,给了她逃离人们视线的机会。”
胧月对此感到十分震惊,当然不是说她有多在意影釉的年纪,而是为什么,要去救一个杀害人类的妖物?
“果然,影釉你也是被那妖物给欺骗了吧?我能理解,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没办法辨识妖物的真容,所以才会……”
“那么你呢?你就能辨识出吗?”
“我可以啊。在烛阴寺修炼的大家,都能分辨出不同于人类的,妖物所独有的气息。”
听到这里,影釉已然是无法难掩苦笑之容。
“所以,你一直以沉稳的状态,也未向我询问过,为何以津子和她的侍从阿七,以及小飞,会在这宫中行动?”
“啊!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认为,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那些,已然失去人性,只会张牙舞爪肆意妄为的家伙,才是被变作妖物的存在的话,那么我现在就郑重地告诉你,方才我所提到的那三人,都是通过某种方式变化成妖物的。”
起初,这些话即便由影釉亲自说出口,胧月还是不太敢完全相信。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们身上妖物的气息,为此而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不过,我也不是想质疑你的能力。你之所以未能辨识出她们的真身,是因为她们所佩戴着的戒指,具有抑制妖气散布的效果。”
“怪不得,小飞和以津子小姐都佩戴着戒指,啊……”
说到这里,胧月的眼神自然是朝着影釉已然与自己搭在一起的双手望了过去——
什么也没有。包括之前同时给以津子和影釉盥洗足部时,她也没看到什么戒指,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理所当然,我有猜测过,最接近帝王苑的天楼,正是那暗中进行着转化行为的妖物,也就是那剑妖了。只是,我一直没有任何绝对有力的证据。”
“天楼殿下她有佩戴戒指吗?”
“并没有。但我怀疑,她全身所穿戴着的金银饰物,每一样都具有抑制她显赫妖力的作用。嗯……”
影釉沉思了一会儿,将眼下所有相关的事情一一整合,推测出了一个可能的结果。
“因为同样是能够变换为武器的妖物,所以我总有种感觉,天楼和多年前那暗戟之妖有所牵连。胧月,你若愿意,我希望你前往那暗戟之妖所藏匿的栖居之地——冶火乡,问询其化身的本质,若能探知些许情报,也对我们质疑天楼会有所协助。”
“我明白了!”
重新换上那身便捷而秀美的旗袍,再度将烛阴剑紧握于手中的胧月,又一次出现在了影釉的瞳中。望着那飒爽的身姿,她似乎看得有些出神,而未做出任何言语上的回应。
“影釉,临走前,其实我……”
“怎么了,胧月?”
“我想……我想再听一次,影釉你的演奏!我知道,我不该强迫影釉你的,你平时也很辛苦,但我真的很想……啊!”
没等胧月继续把话讲完,影釉已经扑到了她的怀中,兀自将面容埋在她的胸口处,久久未能抬起。
“……我知道了,胧月。为你能够平安踏上旅途,我也该为之演奏一曲。”
“嗯!谢谢你,影釉。”
上一次用拨片触及三味线的琴弦,已是何时之事?那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影釉而言,这一次,她为的不是换取钱财,也不是因奉承或不得已的取悦而进行刻板的演奏。现在的她,在每一次拨弦的同时,都感觉得到一种跃然于无形音色间的欢快律动,是她这么多年来都未曾体会过的澎湃力度——
“唰——!”
而为之伴舞的,则是挥舞着烛阴剑的胧月。坚毅中洋溢着青涩,是不会向任何邪恶存在所屈服的执着。那稚嫩的肩头虽然依旧缺乏力量,可她却义无反顾地接下了如此的重任——
因为她的心,是那么的坚强。
或许,是时候告诉她真相了……
“胧月,我……”
“哈啊……影釉!我好高兴!”
可是,终于又看到了那开心笑容的影釉,不想就这样打破这份短暂的美好。她做不到,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讲出会让胧月可能完全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我也很高兴,能够和胧月你在一起。在演奏时看着你起舞,我……真的很满足了。”
“那样的话,影釉你,也多笑一笑嘛。不过,不许像之前那样嘲笑我啦!”
胧月稍微有点大胆,伸出手戳了戳那幽静黑发下的稚嫩脸颊。
“是啊,你说得对,胧月。呵……哈哈!”
“嗯!这样才对!”
若是感到开心,便笑出来吧。如此简单的道理,竟然还需要让如此年轻的她来教会我……
果然,我才是那个该参与到这次修行中的家伙呢。
“那么,我出发了!”
“多保重,胧月。”
望着胧月坚实踏出地每一步,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城外,影釉这才重返宫内。
“不能把全部的事情都压在胧月的身上呢,我也要振作起来才行。”
然而,即便是影釉,也拥有着许多自己所不知的过往。那些关联着她命运的枷锁,实际上,在她所不知的时候,早已禁锢于其身,若是唐突拉扯,链条上的腐朽棘刺,必将会使她的每一寸肌肤扎穿,使之受到切肤刻骨之痛。而她对此,却还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