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法择》路折山

10、台场边缘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猎风的改装车从长洲基地的北大门开了出去。
　　林北迷迷瞪瞪，人是坐着的，魂还躺平呢。
　　他一把拉开驾驶室和后车厢中间的小门，冲着开车的唐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琢哥，咱不是刚回基地嘛。满哥说上次任务酬金和卖出的资源加一块，有好大一笔呢，这又干啥去？”
　　话音刚落，一颗巨大的狗头猛地挤开他，从后面探了出来，大嘴伸到副驾驶，长吻一拱，挑开梁郁的胳膊，把脑袋扎了进去。
　　身体进不来不要紧，顾头不顾腚是狗生本色。

　　唐琢扶着方向盘的右手，被突然凑近的小南挤得一歪，非常小气地回挤了一下，一把薅住狗头塞回后面，冲林北道：“闭嘴，关门，睡你的。”
　　副驾驶的梁郁看着林北哈欠连天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低头从打开储物格，从里抱出足足六七种零嘴，一股脑推进了林北怀里。
　　友爱来得猝不及防，林北一下不困了，他感动又震惊地瞪大双眼。
　　从梁郁嘴下夺食，难如登天。
　　“不够还有。”梁郁又掏了几袋，“你和秦家乐一起分。”

　　唐琢一边开车，一边瞥了一眼掏空近半的储物格，挑拣：“给我拿块巧克力。”
　　因为动植物进化，可可产量骤减，这种有能量、能充饥的美味食物一度在交易所炒到高价，虽然梁郁带了一整箱零食，但是巧克力只有区区几块。唐琢故意挑了个最贵的：“要榛子那个。“
　　梁郁手一顿，抿起嘴，抬头看向唐琢。
　　直勾勾的，盯得唐琢忍不住回头看他。
　　“干什么，你这一箱子都是我买的，我吃个巧克力还不行了？”
　　梁郁沉默不语，唐琢也不急，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哒哒哒哒——”像是倒数的秒针。

　　三分钟后，醇厚香浓的榛子牛奶巧克力在口中化开
　　唐琢如愿以偿，味蕾绽开喜悦的烟花。
　　至于梁郁投喂完成后，如何悄摸摸把其他硕果仅存的巧克力塞到边边角角，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
　　唐琢一挑眉，选择性忽视了。

　　一路向北，长洲基地远远被甩到了云层尽头，天色暗了下来。
　　日头并未西沉——车辆进入了活跃地区。

　　这次猎风接下的是一项遗留任务。
　　幸存者基地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厚重的城门无法隔绝真正的危机。
　　基地人数日益增多，但可分配的资源却不增反减，食物储备不足，更多则来源于工业合成，对于普通人来说白米都是奢侈品。
　　唐琢每次路过任务中心，大厅里总是挤满了人。
　　中央是一面巨大的公告墙，墙上滚动着所有发出来的待领取任务。
　　从高级的野外任务到最脏最累的苦力工作，几乎没有几条能在墙上过夜，不管什么档次的活计，总有竭力挣扎的人视之为活下去的稻草。

　　只有一块屏幕例外。
　　它在任务墙的最边上，一个毫不起眼，却无人不知的角落。
　　屏幕上滚动的内容是所有发布过、被领取过，但至今没有交付的任务。
　　有些没有完成，有些则是没有可以交付的人了。
　　与其说是遗留任务，不如说是悬赏。

　　每个任务的最后都会注明失败次数和基地管理处给出的成功率分析。
　　唐琢这次领取的是榜三。
　　任务内容非常简单，消灭一群鸣狼。
　　但是后头跟着的备注异常慑人——失败次数：十七，成功率：百分之三。

　　鸣狼，草原狼的进化体，奔跑时速可达一百五十公里以上。狼的咽喉处进化出一种空腔状器官，能够在发出低吼时释放高压空气波，用于震慑猎物或干扰敌人。
　　基于此，唐琢保留了速度异能的林北，把陈满和秦家欢留在基地，换而带了秦家乐，他的异能是精神类，可以短暂安抚和引导进化动物，甚至是人。
　　有时，对于一部分的神经网络密集的植物也能有一定的麻痹效果。

　　况且，此番留在基地的人很可能要跟蓝塔打交道，家里必须留能言善战、不会被言语挑拨或者被一个弯子绕死的聪明人。
　　于是，热血小傻子和激情大愤青就被一波带走了。

　　车越往前开，能见度越低。
　　唐琢脚下油门渐松，速度慢了下来。
　　路上车多了起来，但是全部三三两两横陈在道边，车身上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暗红印迹，不知道是锈痕还是血渍。
　　后车厢传来小南低低的呜呜声，平时昂扬立着的小耳朵也压成了飞机耳，动物的感知远比人类灵敏。

　　林北再次从后方探出头，到底年纪小，说话都打着颤：“琢哥，任务地不是‘台场’吗？”
　　“台场”，中低活跃地区。
　　眼前这种目之可及的赫尔浓度，说是高活跃地区都有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中低活跃地区，这任务怎么可能失败十七次，十年没人交付？”唐琢不以为意，理所当然。
　　林北哭丧个脸：“啊？那咱又不缺钱，好端端的，到底领这个任务干嘛？”
　　梁郁往嘴里塞虾条的手一僵，唐琢发现了，坏笑一下故意不回话。
　　空气转眼凝滞下来，梁郁坐立难安，尴尬地脚趾抠地，半晌回头：“我会保护好你的。”
　　“呜呜呜梁哥……”

　　林北嚎到一半，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群堆叠停泊的废弃车辆，横竖交叠着截断前路。
　　从残骸依稀可以窥见当初三五相撞，连环车祸的惨状。
　　透过前挡风玻璃向前望，穿越弥漫着的烟尘，隐约能够看见高高低低的影子。
　　纵然曾鳞次栉比、极尽繁华，终究化作废墟荒城。

　　“到了。”唐琢将车开到废墟边缘，稳稳停下。
　　唐琢趁着几个人打基因稳定剂的功夫，检查了一下几个人的背包，确认物资充足后，从梁郁的零食箱里把他藏起来的巧克力都翻了出来。
　　林北和秦家乐一人塞了两块，剩下的全都要放进梁郁包里。
　　梁郁没让他完成全部动作，关键时刻拍开唐琢的手，扯回背包，拉上拉链。
　　唐琢看着手里剩下的几颗巧克力，笑了一下。

　　四人一犬各自装备完成，便下了车，往前的路只能靠走。
　　废墟之上，坎坷难行。
　　唐琢一行并没有直接往荒城内走，而是顺着边缘探索着进入。
　　任务详情中记录，鸣狼就出没在“台场”边缘，会无差别攻击靠近的人或其他进化动物。

　　这个信息最开始来自一支长洲基地的官方勘探队。
　　彼时，他们正试图穿越“台场”前往“红枫山”地区。
　　末世前，“红枫山”的矿产资源非常丰富，成为中活跃地区后长洲基地纠集了一些地质专家在一支官方进化者军队的保护下前去回收，谁知途径“台场”受伏。
　　整支队伍全军覆没，最后一条信息传回，只有两个字——“鸣狼”。
　　后来，基地发布委托，前前后后共有十七支队伍领取过任务。
　　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再无音讯。
　　致使这个任务高悬榜上多年而未决。

　　以前，猎风从来不在遗留榜上接委托。
　　没必要，唐琢虽然精打细算，但还不缺这种买命钱。
　　这次不一样。

　　要躲蓝塔，肯定要离开基地。
　　南边不能去，他就是在那里捡到梁郁的。
　　东西两侧也差点意思，荒凉、赫尔浓度低，都是些分分钟能解决的低级任务，在外逗留的时间长了，太过离谱惹眼。
　　只能往北走。
　　近处的任务也简单，远处的任务几乎都在遗留榜上。

　　唐琢思量再三，选择了“消灭鸣狼”。
　　一则秦家乐和林北的异能都适配，二来他们有小南这个狼族近亲辅助。
　　再再再不济，直接让梁郁开个屏蔽，怎么也能全身而退。

　　唐琢开路，林北策应，梁郁带着小南殿后。
　　一行四人队列整齐的在一片浓浓的烟尘中摸索前行。
　　突然，小南停住了脚步，顺便扯住了梁郁的衣角。
　　几乎同一时刻，走在第三位的秦家乐压低音量，叫了唐琢一声，然后低声说道：“有东西在靠近。”
　　四人皆止步，周围静寂异常。

　　秦家乐是精神型进化者，他的等级低于唐琢，异能的作用是影响和操纵，所以他并没有什么感知力，大部分时候他的探测能力并不如唐琢，更不用说梁郁。
　　而此时此刻，偏偏是他率先发现缓缓而来的不速之客，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无声靠近的是进化动物。

　　来得究竟是什么，不言而喻。
　　梁郁轻轻安抚了一下焦虑的小南，上前两步，放低声音问唐琢：“要屏蔽吗？”
　　“不用。”唐琢拒绝得干脆利落。
　　梁郁的屏蔽一开，管他是人是鬼，谁还找得到他们？
　　要想剿杀狼群，总得先让目标靠近一点吧。

　　梁郁闻言，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四人一犬慢慢移动，形成一个背背相靠，互为依附的状态。
　　四周静寂一片，只有隐隐的风声回旋在废墟之中，像是沉睡的上古巨兽发出声声沉缓的喘息。

　　近了。
　　更近了。
　　近到感知力最为薄弱的林北都察觉到了什么。
　　“咔嚓”一声，一根不远处的枯枝被什么东西的爪子踩断。
　　循声望去，那些东西的身影尚且模糊，一双双精亮锐利、透着狡黠光芒的眼睛率先出现在浓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