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锁千心》栩言心

14、奔雷

　　春光曜日，暖风徐徐，熏得众人神清气爽，惹得某人睡意朦胧。

　　为什么还在赶路啊？竟然把人从被窝里就拉出来了。无伤悲催地想，马车里竹笋头一顿一顿的。

　　“情势恶化了吗？”冷千绝看着微眯着眼沉思的顾倾城，淡声道。

　　“嗯？”顾倾城环着的手臂伸展，揉揉额，“有点困了呢。”

　　无伤：活该！

　　千绝握住疲倦女子冰凉的手，“倾城——”

　　顾倾城手臂微微一动，拍上好友的肩，嫣然的笑对上那清亮的眼，“哎呀，没事啦，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是这样吗？

　　车内，宫紫霖也在沉默。

　　华灯初上，清冷的月也隐入黑幕中，昏昏沉沉的。

　　朦胧的灯火摇曳，两身影相对而坐，心思各异。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伤还没好吧。”疑问句带着肯定的语气。

　　“不，差不多了。”

　　“你跟我说过，菡萏天华共有五重，曰白宫，青商，红角，紫徵，黄羽，以佛法五色与五阶音律
　　构成，那时候你在紫徵，之后走火入魔，”无视对面人越来越晦暗的面色，冷千绝抿了口茶，顿了顿，继续开口，“怒火攻心，多次吐血不注意修养，受袭伤重却又使出了紫徵的最高绝技莲舞，引起反噬，现在你应该……”

　　“不要再说了——”宫紫霖眉头紧皱，拍了拍桌子。

　　是啊，他就是不肯承认现实又怎么样？

　　好不容易练到菡萏四重，完成母亲遗愿，支撑着偌大的菡萏宫。

　　从练那武功起，他就知道他放不下了。

　　不只是放不下武冠天下的夙愿，更放不下肩上深担的责任，无法辜负菡萏众人的期冀。

　　所以，才一直穿着紫衣，提醒着自己，这只是个错误，等它回转，便会柳暗花明。

　　现在只是暂时的衰弱虚脱而已。

　　固执又怎样？

　　不要懦弱，不要欺侮，不要孤单地在苦海中挣扎，悲伤又绝望。

　　变强！

　　变强！

　　再变强！

　　认为悲惨就反抗，心存懊悔就前进。

　　即使知道继续练菡萏天华是坠入绝望的深渊，也不放弃。

　　只要有能往上爬的蜘蛛丝，就要紧紧抓住，聚焦于红莲之火，涅槃重生。

　　他敛目，压抑住内心涌动出的莫名情绪，杨姨说过，若是你被人看透，你就输了。

　　真没用呢。

　　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泄露自己了。

　　“倾城说青山秘宝效用非凡，也许能治好你的伤。”

　　“这样，就不需要担心了。”

　　“你——”宫紫霖蓦地睁眼，“为什么？”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为了你……”没来由的，他心中没有欣喜，反而是一阵愤恨，一种心
　　疼。

　　难道，他就不会爱惜自己吗？

　　“我吗？呵呵，我不值得的。”

　　“你以为你是圣人吗？”宫紫霖撑起身子，将眼前的人圈进怀中，浓而长的睫毛下，深邃的眼闪
　　过复杂，言语却满是讥诮，“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说过的，冷千绝，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他从沉思中清醒，撩开车帘，眺望远处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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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拓华一路纵缰驰骋，马蹄轻捷，衣袂随风飘荡，青灰的远山衬着湛蓝的天幕格外分明，光影
　　流转，隐在暗沉深处。

　　夜了。

　　起风了呢。

　　清风微凉时而拂面，丝缕寒意叫人清醒。

　　渐渐昏暗的空间里，感官四处延展，远远看见黄石路上的马车，扬起微笑的弧度。

　　真巧呢。

　　身下的爱马似乎感到主人的惊喜，纵蹄如飞，迎头奔去。

　　上官拓华缓缓收缰，回马转向朴素的车驾，笑得温文尔雅，“冷兄，顾姑娘，想不到又见面了？”

　　一人白衣淡然，银色面具掩下了所有表情，只是清淡颔首。

　　一人明眸媚笑，广袖下玉手攥起，阴魂不散。

　　无伤探出头来，奇道，“啊，上官哥哥，我们竟然又见面啦，你是来找我的吗？咦，你怎么知道
　　我们走的是这条路啊？”

　　对上某女疑惑的目光，某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呵呵，上次，上官哥哥答应我……”

　　“无伤，你说你是男子汉哦。”温润的眼闪过促狭的笑意。

　　“啊！”某孩顿悟捂嘴。

　　我十一岁了，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上官哥哥说君子重诺。男子汉要信守承诺啊，答应的事就要做
　　到。嗯，不能说，绝对不能说，不然上官哥哥不帮我忙了。

　　对着阴沉着脸的倾城，无伤谄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的意思也是说好巧啊~啊呵呵呵……啊唔——”

　　无视某孩凄惨的呼叫，广袖下的玉手继续欺压着某人，顾倾城回眸一笑，“呵呵，上官公子，真
　　是想不到短短一天，就将我们疼爱的小弟弟给收买了啊~”

　　“额，呵呵，顾姑娘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某女俏眼怒瞪，放开搭在某孩身上的手。——某孩松了口气，额，终于结束
　　了。

　　“我跟你说啊，我顾……”顾倾城从马车上跳下，就要上前与上官拓华争吵，却突然听到不远处
　　一阵马蹄喧闹，“嗯？那是什……”

　　还没说完，便见烟尘升腾，呛得人睁不开眼。

　　“咳咳咳——”

　　“顾姑娘，你没事吧。”优雅身影翩然而来，一素帕递至面前。

　　倾城接过手帕，捂住口鼻，待烟尘散去，只见一队玄甲卫士立在上官拓华的身后，铁骑森森。

　　“你——”

　　“抱歉，他们让姑娘受惊了。”温和的语音带着淡淡的歉疚，“还不向顾姑娘道歉！”话锋一
　　转，语气蓦地森严，长身玉立，挺直的背，身形气质陡如出鞘名剑，光华厉烈，华贵威严。

　　“顾姑娘，对不起！”齐齐下马，单膝跪地，俯首恭声。

　　音如洪钟，震天摄地。

　　好一支训练有素的铁骑。

　　“好了，如此大礼，我们愧受不起，都起来吧。”不知何时，车驾上的银面男子已在近前，清泠
　　的月光下，银色面具泛起冰凉的色泽，白衣更衬得得清淡无双。

　　淡淡的话语，似闲话家常，说的洒脱又随意。

　　似主子般地下令，却又不让人有不对的突兀之感。

　　铁骑听命般站起，仿佛就应如此。

　　他……

　　上官拓华惊诧，眼底滑过一抹深思。

　　那人给人的总体感觉，一个字，淡。淡得好像要连他的存在感都抹去。可是，他每次出现，那刹
　　现的光芒，却让人记忆深刻。每次面对他，自己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冷千绝轻轻抚顺倾城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去衣衫上沾染的尘土，动作自然而随意。

　　倾城顿时红了眼眶，吸吸鼻子，扑进千绝的怀里，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冷兄，虚怀……”

　　“无碍，抱歉，上官公子，我们先回车里了，不打扰你的事了。”

　　“呵呵，我也不急。这天都黑了，你们轻车简行，露宿郊外，多有不便，不如同行可好？”清澈
　　的眸子满是真诚。

　　“既然如此，多谢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

　　上官拓华，你究竟要干什么呢？

　　伏在冷千绝身上的顾倾城眼底划过一道冷芒。

　　轰隆轰隆——

　　汹涌的云吞噬了刚起的星光，天阴沉沉的，不时划过几道白晃晃的闪电，衬着整个天幕波云诡
　　谲。

　　变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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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天，留客天，荒郊外，破庙里。

　　篝火燃烧，却无法阻挡外面风雨的侵袭。

　　冷冷的风灌进庙内，“呼”的一声，火苗窜动，扭曲了神龛旁的人影的弧度。

　　采薇衣衫凌乱，浸湿的发紧紧贴在胸前，身子不时后退着，面露惊恐。

　　“你别过来！”

　　“你要干什么？”

　　“叫，叫你别过来了，你，你，你……”采薇紧张得舌头打结。

　　“啊——”她的脚踝被抓住，“好痛！”

　　“唔，啊——嗯，啊，呜呜呜呜呜……”

　　“你……”

　　“你轻点啊——”

　　睁着兔子般红肿的眼睛，采薇拿起身旁的稻草，砸在在一旁帮自己耐心揉脚的人的身上，“你不
　　是说不管我的吗？”

　　司徒无涯叹息抬头，“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擅自跑出去不说，问了路，竟然还能迷路，平坦的
　　大道，居然还扭伤了脚……”

　　“你，你，你……”俏脸一红，“你竟然跟踪我？”跟踪我不说，看我迷路了，摔倒了，都不过
　　来帮我？

　　不由得一阵气闷，拿起身边的石头就砸过去，“我就是这么笨怎么着？你走啊，不要管我——”

　　躲过石头的袭击，司徒无涯抿嘴瞥了采薇一眼，“我要是不管你，大雨天的，你就要伤病荒野
　　了——”

　　“哼——”采薇扭过头，不语。打死他也不会对他说谢谢。

　　司徒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救了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谁叫你关了我那么久——”害得她都没办法知道公子的消息。

　　“我告诉你啊，既然我出来了，我是绝对不会和你回去的。”

　　司徒起身笑道，“唉，傻丫头，又不是不陪你去。”

　　眼里焕发出惊喜的光芒，“你，你真的愿意带我去青山？”

　　略微无奈地点头，司徒无涯转身懒懒地拨弄将息的火堆，他俊朗的脸，在跳动的火苗中，一明一
　　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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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脚下，树木青碧，流水淙淙，鸟鸣声声。真是山光悦鸟性啊，连山鸟的叫声都格外清脆。举
　　目望去，周围皆是连绵起伏的青绿秀山，淬染了林木色泽，碧青幽静而深远的一抹亮色就这样铺
　　展在天地间。

　　看着远处恭谨相迎的青山派众人，冷千绝低叹，就到了啊。

　　缓缓举步前行，衣袂扬起飞扬的白影。

　　人间仙境啊。不知深处，是否有世外桃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