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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岑拾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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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拾口腔里不断地分泌唾液,来不及咽下去,一浪接着一浪,像是要把自己呛死。
连睿廷依旧是那副笑眼盈盈的模样,白衬衫竖着红领带,背着晚霞般的灯光,身前却是冷幽的蓝。脱了那身庄严的制服,他又恢复到随性散漫的姿态,外套往肩上一甩,手指勾着衣领,额前刘海撒下来几缕,虚掩着眉眼。
如沐春风里却藏着冬末的凛然,令岑拾浑身发冷,嗓子眼仿佛冰冻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静止几息,连睿廷轻笑道:“抱歉我的错,这个话题或许太沉重,很多人对社会时策并不感冒,普通人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了不起。岑先生,我们去吃饭。”
岑拾暗暗呼出口气,不经意扯了扯湿黏的衬衣,夹着一丝干涩说:“嗯,我特意往后预订了时间,现在过去刚好。”
连睿廷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看着岑拾,待与他的目光交汇,认真道:“我可以直接称呼你名字吗?总觉得即将共进晚饭,还先生来先生去,怪生疏。”
岑拾微怔,眉眼一瞬柔软,“当然可以。”
“岑拾。”
他忽然心跳加速,迎着连睿廷笑吟吟的眼眸,唤出那个在心头辗转千万次的名字:“睿廷。”
餐厅内,连睿廷与薛三坐在同一侧,留意到岑拾瞥了眼薛三,遂主动解释:“三儿不仅是我助理,还负责贴身保护我。”
岑拾点点头:“应该的,刚才那种情况,确实需要人跟在身边。”他对薛三的存在并不在意,折好餐巾,端过服务员醒好的红酒抿了口,迟疑地问:“可能有点冒犯,我确实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从事检察官?”
连睿廷放下酒杯,随口道:“有个朋友遇到些事,我以为自己能救她,结果却事与愿违,那时想着没能救她,是不是可以尽可能帮帮像她一样深陷痛苦的人,大概有些自以为是的圣母情节。”
他自嘲一笑:“可现实往往难尽如人意,我的力量有限。”
“没有,”岑拾心一揪,“以你的身份有这份心,能迈出这一步已经很可贵,哪怕绵薄也会让人铭记一辈子。”
“我的身份?”连睿廷上身往前倾,十指交叉抬着下巴,促狭道:“我只是一名小小的检察官,有什么身份?”
岑拾意识到说错话,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检察官的身份,也不是所有当官的都有这份心。”
“听起来好像有故事。”连睿廷擎起酒杯朝他示意,轻轻一声脆响,“遇到不作为的公职人员,尽可向我举报。”
“好。”岑拾拿起刀叉用餐,目光时不时瞥向对面,嘴角的弧度没再落下来过。
吃得差不多,他把一个蓝丝绒方盒推到连睿廷桌前,“希望喜欢。”
连睿廷拿起盒子翻开,里面是一支虞美人花型的胸针,枝叶缀满钻石,红宝石虽不是那天的鸽血红,却也足够昂贵亮眼。
“啪”,他把盒子递给薛三,身体往后靠了靠,“虞美人,真巧,投其所好投到心坎了,很难不喜欢。”
他的眼里带着一点审视,岑拾有些招架不住,瞳孔躲在半阖的眼皮里躁动不安。仰望太久,他已经分不清哪些应该掩饰,哪些可以表露,或许他应该直言,以一个久别重逢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表达钦慕,可是……
可是连睿廷不记得他。
这很正常,谁会记得十四年前一个短暂相处,压根算不上朋友的人。
岑拾抬眸凝视着他,轻叹道:“那天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
“原来如此。”连睿廷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解释,顺着他的话说:“月色果然醉人,连释放了信息素都没意识到。”随后笑眯眯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岑拾松了口气,忽地挺直腰杆,扫视了圈桌面,说:“要回去么?我送你。”
“不用了,”连睿廷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搭在小臂,“朋友刚好在附近,我过去见见。”
“好。”岑拾陪同他走出餐厅,看了眼自己的车,对连睿廷说:“那我先走了,什么时候有空再约你吃饭?”
“可以。”连睿廷爽快应下。
汽笛阵阵,接连几道车灯晃眼而过,他的面容一瞬明一瞬暗,如同电影煽情过后的空镜头,一帧帧播放在岑拾眼中。他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轻声开口:“再见,睿廷。”
连睿廷弯了弯眼:“再见。”
目送黑色揽胜融入车流,他提步走向对面的奔驰glc。一坐进去,像猫咪假扮人类失败,原形毕露般四肢一瘫,待薛三坐好,再顺势斜到他身上,“韩墨得支付我工资。”
薛三搂着他的腰,笑道:“等下别忘了提。”
他们到的时候,韩墨贺昭林成沛正喝着酒,视线投过来的同时,调笑随之而来:“卧底一支花来了。”
连睿廷白了林成沛一眼,朝贺昭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送到嘴边,长腿叠到茶几一角,懒洋洋躺进薛三怀里。
“三哥。”韩墨把两个装有手枪子弹的塑封袋交给薛三,“虽然我希望不会用到。”
贺昭皱起眉头:“怎么两把?阿廷也要?”
“以防万一咯。”韩墨瞅了眼连睿廷,戏谑道:“万一在床上谈崩,三哥可来不及。”
“你有病啊?”贺昭脸一黑,拿起桌上的橘子砸向韩墨。
韩墨接住橘子顺手剥皮,分出一半给连睿廷,剩下一半扔进嘴里,“你激动什么,睿廷都没说话呢。”
连睿廷耷拉着眼皮,视线慢吞吞挪到他身上,“懒得理你,说下岑拾。”
韩墨换上说正事的专用表情,腰背挺直几分,“说起来他也算个人物。他老子岑闽东靠圈地盘收保护费起家,开起曾经风靡一时的娱乐场天上人间,坏事一件没落。”
“十四年前岑闽东把他领上道,当成接班人培养。和岑闽东只敢在那块地上称皇帝不同,岑拾野心大心更狠,没见过钱一样,抢走黑市一半的违禁药份额,枪支生化原料什么货都敢走,四年就把天上人间的资产扩大近千倍。重点来了,也就是这时候,他把岑闽东干掉了,物理意义上的,上位后立马把天上人间改名塞勒涅,俗称的月亮城。”
“你之前处理的秦正宇,就是他的下家。”韩墨看向连睿廷,补充道。
连睿廷顿了顿,说:“他有家建材公司叫月廷?”
韩墨耸耸肩,拿起一颗橘子左右手抛来抛去,嗓音蕴含浓浓的费解:“我一开始以为是专门用来洗钱的皮包公司,后面发现它确实合法合规,一直正常运转,很神奇,他特意开了一家干净的公司。”
“你都了解这么透彻,还动不了手,需要阿廷卧底?办事能力堪忧。”贺昭突然嫌言嫌语。
韩墨停下抛橘子的动作,微微一笑:“贺少校,你是不是打枪把脑子打傻了?要是这么容易,这世上就没有犯罪团伙了,这些信息也是我们线人废老大时间得来的。”
“我当然知道。”贺昭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弧度,“故意找茬骂你而已。”
韩墨:“……”
连睿廷眼神轻飘飘往贺昭那一扫。
贺昭哑然,端起酒杯低头喝酒。
“噗哈哈哈哈。”这夹尾巴的怂样,逗得韩墨捧腹大笑,手里的橘子滚到地上。林成沛同样笑得不能自抑,连薛三都幸灾乐祸。
“笑屁啊,说你的正事。”贺昭恼羞成怒,一人赏了一个橘子。
这回轮到薛三接橘子,和连睿廷一人一半。
连睿廷嚼着橘子,含糊道:“那个线人是谁?”
“小奇,道上叫奇哥,负责月亮城的货物对接,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睿廷,”林成沛身体歪向连睿廷,说:“你干嘛非要掺合进去,拿下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同意,压根没必要淌这趟混水,一个亲爹都能下死手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贺昭正正色赞同道。
“时间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连睿廷稍微坐起来些,看了看不解的朋友们,“多一天就意味着会多一个人误入歧途,而且我很好奇这位大人物跟我究竟有什么渊源。”
贺昭眉心起皱:“他十四年前被岑闽东引上道,那应该在十七岁的时候跟你有过交集,这么久,你救过他命?”
“很稀奇吗?你不也暗恋睿廷很多年。”林成沛挑眉笑道。
贺昭瞟了眼连睿廷,低气不是特别足地骂道:“放屁,我什么时候暗恋很多年。”
连睿廷没搭理这话,摊摊手:“我要是知道,何必多此一举。”
“三哥也没印象吗?”韩墨问。
薛三摇摇头,揉了把怀里人的脸,揶揄:“他那时候跟只花蝴蝶似的,天天花里转,我哪记得过来。”
连睿廷眯起眼威胁:“再调侃我,你今晚独守空房。”
“砰——”
所有人的目光转过去,只见贺昭摆好两瓶差点滚到地上的酒,淡定地坐回位置。
林成沛一眼看穿,故意说:“三哥独守空房,你激动什么?想一起啊。”
“草,少在这恶心我。”贺昭面容扭曲,跟吃到苍蝇似的。
薛三轻轻嗤了声,对着贺昭眼底的蠢蠢欲动大翻白眼,把连睿廷揽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