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荷华》清明后夜

30、第 30 章

　　那天在周晏隰离开后，虞荷华掩在被子下的手指蜷了蜷，虽然昏迷不醒，但能清晰的感知外界的一切。

　　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絮絮叨叨的低声言语，也感到握住他的温热手掌，以及那滴眼泪。

　　他感觉到对方很难过，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他们是家人吗？可是明明唐警官告诉过已经没有家人了。还是因为他昏迷不醒吗？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吗？

　　他怎么都想不通。失忆了，人也变得不善思考。

　　虞荷华转入普通病房是在手术后的第四天，原本观察期是48小时，但是不可控的一再出现突发状况，直到第四天才完全稳定下来。

　　周晏隰日夜都在病房里陪护，还专门雇了一个护工教他怎么照顾病人，除了换药，事事亲力亲为。

　　嘉和医院是深城最负盛名的私人医院，医疗设备、医护资源、和服务都是顶尖的。

　　在夜晚的嘉和，住院部的花园里萤火森森，位于6楼的VIP特级病房里，周晏隰刚刚替虞荷华擦洗完身体，躺在床上的人，病容苍白，粘在骨架子上的肉不多，剩张皮了，昏迷的这段时间只能打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

　　周晏隰在浴室里匆匆洗完澡出来，看到虞荷华昏睡着，床边的台灯泛着柔和的白光，虞荷华半张脸被照亮，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依旧一尘不染。

　　周晏隰走上前手掌轻抚过沉睡中熟悉的脸庞，一双眸子里尽是缱绻迷恋，心想着小神仙终于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了。

　　末了，还捻起几缕过长的乌发，嘴里念念有词道：“宝贝，头发长了不少，等你醒了再给你剪，好不好？”

　　“宝贝，你已经睡10天了，睡够了就睁眼好不好？”

　　“对了，伤害过你的坏人已经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了。”

　　“你老家的房子，自从你失踪后，我一直找人去打扫，给你爸爸妈妈上香，但是菜畦地的菜都没救回来，宝贝，对不起，等你醒了，我们重新种一点好不好。”

　　“你妹妹的事已经安排人去跟进了，你们不会分开，所以快一点，快一点醒过来好不好？”

　　病房里的仪器规律的滴滴作响，除此以外，一片寂静，周晏隰已经习惯，即使这段时间虞荷华昏迷着，他也总是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对着昏睡的人说话，好似下一秒虞荷华就能睁眼回应他。

　　絮絮叨叨完之后，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打开放在茶几上已久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办公，上次跟淮烨霖买的那块地已经开始动工，现在各家对头都在给他使绊子，恨不得这个项目黄了。

　　闵助理被周晏隰派回北城了，刚收到他上报说有人恶意举报工地藏匿违禁品，无奈只能被迫停工，配合搜寻。

　　面积200公顷的工地，一片混乱，遍布大型车辆机器，还有各种建筑材料，搜寻起来谈何容易，也费时间，这种大型工程停工一天都能损失个几十万。

　　上面来人了，周晏隰得去一趟，曹医生说虞荷华的情况已经稳定，在ICU时短暂的醒了一次，很快又昏睡过去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醒，是因为他的身体正在自我疗愈中，而且他的体质差，比一般人需要的时间更多。

　　处理完工作后，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周晏隰捏了捏疲惫的眉头，身体缓缓往后靠，身上的家居服有些皱巴巴，下巴冒出了青茬，这段时间他过的粗糙。

　　靠了一会，起身走到病床前，轻手轻脚地替虞荷华拉了拉没有位移过的被子，默默地注视了几分钟，又回到沙发处半躺上去，闭着眼睛小憩。

　　周晏隰的身高体格大，沙发小，他躺上去，双脚都耷拉在半空中，自然睡不着，护工床也没有他这个身高的长度，而且就是一张行军床，翻个身都吱呀作响的，周晏隰担心吵着虞荷华睡觉，索性就不要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轻薄的白色窗帘照进病房里，使得冰冷的病房变得柔和朦胧。

　　周晏隰早已起床，正拿着温热的毛巾给虞荷华擦脸擦手，今天他要回一趟北城，安排的护工已经等候在门口。

　　周晏隰把盆里的水倒掉后，自己将就着洗漱了一下，把护工带进来后，仔仔细细的叮嘱着：“高姨，今天护士会过来换药，要告诉她下手轻一点，你小心的扶着他侧起身，动作轻柔一些，不要扯着他的伤口。扎针输营养液的时候要看准了再扎，别把他的手扎青了。对了，你扶他侧躺的时候，他骨折的手和脚要多注意点，不要碰到……”

　　护工是一个中年妇女，叫高姨，是整个护工机构风评最好的一位护工，照顾过很多病人，经验丰富，本来她是接了另一位客人的委托去照顾一个骨折的10岁小孩，但是周先生先一步找了小孩的父母提出为他们换一个护工，委托费由他来出，直到小孩恢复健康为止，夫妻俩一听，高高兴兴的同意了。

　　于是周晏隰带着撬来的护工高姨在门口事无巨细的嘱托着，要不是保镖提醒要去登机了，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周晏隰还留了一个保镖守着，带着另一个保镖回北城。

　　高姨在周晏隰离开后才得以进入病房，凝视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生，心生怜悯。

　　这么好看的孩子，看着也就20出头，被折磨成这幅样子，脸上的肉都瘦没了，真是遭大罪了。

　　回想起周先生那事无巨细的嘱咐，大到换药，小到盖被子，不由地笑了笑，她不觉得这俩是纯友谊，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什么人没见过，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周先生的爱人。

　　高姨进来没多久，护士就推着小车进来换药输营养液了。

　　按照周先生的嘱咐，一切进行的很顺利，高姨还给人换了一套干净的病服。

　　高姨除了吃饭上洗手间，就一直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陪护着，时不时上前检查虞荷华的状态，手边还放着织了一半的毛衣，马上就要入冬了。

　　入夜后也没见周先生回来，高姨按照要求打就热水给虞荷华擦洗，盖被子，调夜灯。

　　做完这一切后，才搬出她的护工床支在离床两步之外的地方休息。

　　周晏隰是在第三天早晨回来的，私人飞机落地深城后，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虞荷华，仿佛一见他，所有的疲累都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姨很用心的照顾着虞荷华，所以周晏隰回来的时候，虞荷华的状态还是跟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高姨见周晏隰伫立在床边，双眼低垂，嘴角耷拉下来，显然是难过，在医院她见过太多了这种情绪了，医院这种地方不是生就是死，忍不住开口关心的宽慰道：“周先生，医生来过了，说虞先生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再过不久应该可以拆线了，不要担心，他很快就能醒了。”

　　周晏隰恢复成一贯冷冰冰的模样，“嗯，会的。”

　　高姨也不在意他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她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人回来就说明不需要她了，领了钱挥挥手告别雇主，再去找下一位。

　　周晏隰抬手想给虞荷华拉一拉被子，但是想到这三天陪着人在工地上奔波，整个人都灰扑扑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收回，转身进了浴室，用了10分钟把自己刷干净再出来给人拉被子，照例握着虞荷华的手絮絮叨叨的解释这三天为什么不在身边。

　　解释到一半，周晏隰骤然停顿下来，因为感觉自己手掌中的那只手动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手，巨大的惊喜感就像烟花升到空中“嘭”的一声爆开来。

　　他匀出一只手去按呼叫铃，因为是VIP特级病房，医生几分钟之内就带着护士过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刚被调去普外科帮忙的李嘉述。

　　周晏隰动作轻缓的放下握着的那只手，然后激动地跟医生说：“他的手动了。”

　　侧开身让医生过来检查，段嘉述站周晏隰在旁边，虽然周晏隰现在很安静的看着医生，但是李嘉述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是非常高兴的。

　　你看你看，他嘴角微微上扬着，漆黑的眼珠子比平时亮了一个度。

　　检查完之后医生欣喜地说：“病人这几天应该就能醒了。”

　　周晏隰郑重其事的点头：“嗯，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医生/护士/李嘉述：您不都一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嘛。

　　拥有良好职业素养的医生很快反应过来：“可以的，您有问题请按铃，我们马上过来，那我们先离开，请好好休息。”

　　说完立马带着人离开病房，还贴心的把房门关上。

　　病房里只剩躺着的虞荷华，站着的周晏隰和段嘉述。

　　段嘉述是个话痨，他已经和护士站的小姐姐，新进的实习医生打成一片，现下寂静的环境让他感到不适，所以他用力给了哥们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