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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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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远在飞机上一路吃吃睡睡,努力让自己放空思绪,什么都不去想。
一路奔波劳累,回到阔别一年半的家中。他回来之前让朋友帮忙找清洁公司把房子里里外外全都打扫过了,朋友甚至给他在冰箱里放了些食物。
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样子,墙上挂的画,沙发靠垫的图案,咖啡机摆放的位置,冰箱里饮料上的商标。他回到了曾经给他带来内心宁静的生活,可此刻他的心却怎么都不肯平静。
在上海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如今忽然梦醒,那里的一切人和事他都再也触不到。他想念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想念地铁报站的叮咚声响,想念傍晚广场舞的音乐,还有小区门口超市阿姨的笑脸。
他想念那份烟火气想念到心口发痛喉咙发堵,他站在空荡荡的家里,被突如其来的寂寞袭击得泪流满面。
……
这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持续了一个月依然没有缓解,何洛远总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让他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变得尤为明显,何洛远过去从不是个对食物挑剔的人,可现在每当他面对公司餐厅的三明治和披萨时,就会不由自主想起蒋烆带他吃的那些绝美中餐。
蒋烆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超过了预期。何洛远现在一到吃饭时间就要在心里把蒋烆骂一顿,然后再让心被思念的疼痛淹没。
墨城已是春天,到处都是繁花盛开。风吹动着桉树叶子,终日沙沙作响。
何洛远坐在自家后院,看着邻居家的果树将开满花的枝头探过围墙。花瓣从枝头飘落,落进何洛远的院子,又被清风送到他脚边。
何洛远捡起花瓣放在手心,轻嗅着春天的气息。
南半球的春,是北半球的秋。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因为一条视频就跑回峰海,守在那个喝醉的男人身边一整夜。
而现在的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想冲回到那个男人的怀抱。
何洛远无法再忍受这种被思念煎熬的日子,决定要用一场旅行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刚好他做项目这一年多都没休过假,攒的年假足够来个悠闲的旅行。
说干就干,何洛远当即搜起了机票和攻略。他一直都很想看一看喜马拉雅山脉,可出生于沿海地区的他高原反应严重,才三千多米就耳鸣到快要聋掉。川藏这条路对他是行不通的,此时恰好是尼泊尔的旱季,最适合旅游。
怀揣着对雪山和异域风情的无限向往,何洛远订了飞往加德满都的机票。
美好的幻想从走出加都机场的一瞬间就开始碎裂。何洛远的飞机是晚上到的,机场外乌漆嘛黑,没点儿像样的照明。他刚一出航站楼,就被好几个皮肤黝黑的人围了上来,问他要不要搭出租车,还有人直接上手帮他提行李。那架势让何洛远感觉不是在招揽客人,更像是准备抢劫。
踩着布满碎石瓦砾污水横流的地面,何洛远跟随一位司机来到一辆状况看起来十分堪忧的小汽车前。他很想拒绝乘坐这辆车,但放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其他车辆,发现全都是一样的水平,挑剔不具有任何意义。
最后他只能把心一横,钻进车里,坐上那脏污到颜色难辨的座椅。
从机场到酒店的一路,何洛远都死死盯着手机上的GPS,同时调出蒋烆的通讯录页面,准备出租车一偏离路线他就立刻打给蒋烆留遗言。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一路上虽然经过了几处看起来挺恐怖的地方,但他最终还是完好无损地到达了酒店。
庆幸的是,他订的酒店条件还算不错,没有让幻想继续碎裂。何洛远匆匆洗了澡,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他拿出提前做好的满满当当的功课,踌躇满志地准备开启美好的假期。
经历了半天的探索之后,何洛远的心中只剩下四个大字:我想回家!!!
整座城市放眼望去,到处是尘土飞扬的街道,老旧破败的建筑,随处可见的垃圾,空中拉得如蜘蛛网的电线,大街上睡得横七竖八的流浪狗,以及无处不在的狗便便。闷热的空气让灰尘混着汗水糊在皮肤上,空气里散发的酸臭味儿令人窒息,混乱不堪的交通让人既心惊胆战又烦躁不已。
何洛远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崩溃的闷热窒息,好想找个地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酒店前台给他的旅游地图上标注着不远处有一条河,图上画着的蓝色又让他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一边在脑中描绘着碧波荡漾绿树成荫,一边穿过一条条嘈杂脏污的街道,路过各种看上去能要人命的小吃摊,终于在汗流浃背中来到了地图所示的河边。
他站在岸边想要咆哮,但是他不能张嘴。因为这里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垃圾河。漫天的垃圾堆满干涸的河床,正散发着一阵阵比城市里更加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
第一天的行程,以何洛远中午就跑回酒店冲了两遍澡之后再不想出门告终。他躲在酒店房间里,听着窗外不断响起的汽车和摩托车喇叭声,疯狂想念着他生活里曾有过的一切干净清爽宁静舒适。
他想念鸟儿在院子里欢快的吟唱,想念海风吹过细腻的沙滩,想念夕阳洒在安静的街道,想念空气里甜甜的花香,想念床单浆洗过的味道,更想念某个人的皮肤散发出的诱人气息。
何洛远扔掉了旅游攻略,慵懒地窝在床上,把上午拍到的照片挑了一些发给蒋烆。
没过多久,蒋烆就拨了视频通话过来。当蒋烆的脸出现在屏幕的那一刻,何洛远感觉到自己的思念瞬间腾空,乘着信号飞跃喜马拉雅山脉,朝着大陆尽头的那座都市振翅翱翔。
蒋烆问道:“会打扰到你吗?”
何洛远答:“不会,如你所见,我正窝在酒店。”
蒋烆说:“怎么?看你的表情,玩儿得不开心?”
何洛远说:“嗯,我实在有点儿接受不了这里的卫生条件,心态有点儿崩溃。”
蒋烆点点头:“你那么爱干净,我刚才看到你给我发的那些照片,就有点儿担心你会受不了,所以才打过来想问问你情况。”
何洛远叹了口气:“我现在真的想把网上那些发精修美图的旅行博主统统顺着网线拽过来打一顿……我知道这里肯定不如发达城市,但是没人说它这么脏啊……我这在外面走一上午,回来鼻孔都是黑的,感觉嗓子眼儿里有一斤土。我这半天之内见到的狗屎和巨型小强比我前半辈子见过的加起来都多得多。还有,我怀疑全世界的摩托车都聚集到加都来了,这里唯一的交通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不管是走路还是乘车全都让人提心吊胆。我感觉在这里活着全靠两个字:命硬。”
蒋烆心疼地看着他:“小远,要是这么糟糕,就早点儿回来吧。你是去度假的,不是去渡劫的。”
何洛远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还什么都没看呢,就这样打道回府,太丢人了。我要调整心态,降低卫生标准,用增加体验的心情去完成这次旅行。”
蒋烆看着他倔强的眼神,无奈地笑笑:“咱这个劫是非渡不可吗?”
何洛远说:“嗯,我不能因为开局不顺就直接放弃,这不符合我的人设。加都是大城市,人口密集,脏乱差也正常。我估计等我到了那些旅游小城镇情况会好一些……希望吧……”
那次通话之后,何洛远就振作了起来,努力去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周遭的一切,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在这里见识到了真正的贫穷,摇摇欲坠的简陋房屋里,是字面意义上的“家徒四壁”。他惊叹于人竟然可以依靠如此简单的物质资料生活,颠覆了他对生存的认知。
他在这里见证了宗教信仰的强大力量,当地人每日三次虔诚地祭拜神明,信仰在这里不仅仅是精神寄托,更时时处处影响着人们的行为和思想,让他们对一切包括生死都很淡然。
他在这里见到了最朴实的快乐,热爱足球的孩子们或穿着拖鞋或光着脚,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尽情奔跑,踢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足球。他们脸上的笑容比正午的阳光更炽热耀眼。
何洛远慢慢收起了抱怨,开始用心去体会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他尝试了许多当地特色美食,拜访了一个个名胜古迹,和会说英语的小贩交谈,了解他们的想法和日常。他习惯了这里每天不定时的停水停电,习惯了被各种不明蚊虫叮咬,也习惯了流浪狗整夜整夜的嚎叫。
他甚至还坐了一次当地人的长途巴士,岁数比他大得多的老爷车飞奔在护栏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盘山公路上,车窗玻璃一路在颠簸中叮当乱响。中途一位身穿民族服装的大妈牵了一头山羊上车,坐到了何洛远旁边,山羊对何洛远这个外国人很好奇,一直跃跃欲试想要啃他的衣服。
何洛远在这些新奇的体验中心态越来越平和,让这趟旅程比预期中更加有趣。
在完成了对加都周边的探索后,他登上了去博卡拉的飞机,准备去拥抱那里的山川和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