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零二、金钗之年 ...
-
近几年，在北方地区，曹操的势力不断壮大，不时地从中原传来得胜的消息。曹操攻破下邳，灭了吕布，便大致统一了河南地区，但势力还不足以与北方袁绍势力匹敌。袁绍灭了公孙瓒，统一了河北地区，河南河北，地处平原，连成一片，二虎相争，终有一战。
于是，在建安五年，终于爆发了大战。那一场大战，可谓是声势浩大，前所未有。袁绍视曹操为心腹大患，集整了十万大军，旌旗飞扬，尘土蔽日遮天，似蝗虫一般。袁绍亲自率领大军，乌泱泱地向许都开将过来。河南河北边境，百姓人心惶惶，连夜逃离，战线之内千里不见人烟。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连远在下邳的陈府一家都听说了。
袁绍之军先进抵黎阳，包围了驻守白马的曹军，袁军搭起箭塔，不分昼夜，不停地向曹军营寨射箭。飞箭如雨，压的曹军不能动弹，曹操帐下谋士刘晔献上霹雳车之计，大破袁绍弓弩兵。后又有谋士荀彧献计，使曹以精锐突袭包围白马的袁军，斩大将颜良。八月开始，两军再次相持于官渡，双方僵持不下，正无计可寻时，适逢袁绍谋士许攸与营中将士不和，投奔曹操。许攸献计一策，火烧袁绍军粮，断了袁绍退路。最终决战于官渡。
官渡大战，山河变色，宇内称奇。曹军全歼袁军，以二万兵力对敌十万，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曹操一战扬名天下惊，中土之内诸侯皆心存畏惧。平原大地，无人不知曹操，上至朝堂，下至街头巷尾，都在传颂着这传奇般的胜利。
那袁绍自此一病不起，身染沉疴，于建安七年撒手人寰。袁绍之子不合，分据各州而守，如此正遂了曹操心愿，逐一蚕食，一统中原指日可待。
建安九年秋八月。转眼，己是秋高气爽时节。下邳城经过六年的将养，亦渐渐恢复了生机。
近几年，天降异象。建安五年九月，出现日食，冬十月，大梁星次出现彗星。建安六年春二月，出现日食。建安九年秋八月，东井星区出现彗星。民间异兆更是接连不断，武陵郡有一女子死了十四日后又复活，不久，越巂有一男子变化为女子。有识之士因此忧心仲仲，民间议论纷纷，朝廷为顺应天意，下诏书命三公推荐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国守相各举荐一人。以彰献帝敬天之意。并分别不同等级赏赐给三公以下金帛。从此以后，每三年赏赐一次，成为正常制度，以收百官对朝廷之忠心，彰显献帝体恤仁爱。
这一日，陈府廊下鸟儿婉转低鸣，世兰坐在堂中一隅，案几前放着几份竹简，却无心翻看，正望着窗外婆娑的杨树出神。如今她已出落成一个标致的少女，举止沉稳。着一袭暗青色家常衣衫，除了腰间挂一枚押裙角的玉偑，身上再无一个饰物。如秋水般湛湛的双眸，出神的空当里，却有几分恍惚。
陈府这几年，颇得来自许都的照拂。家中老祖母自陈宫就死那年的冬天就已病逝。陈夫人虽出身大家，却仍是一介弱女子。好在府中家臣顾原君一直未曾离去，其子顾赫己近弱冠之年。这几年陈家剩下的这几个人相敬相扶，不离不弃。陈世兰一直随顾原君念书识字，与顾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之情深矣。
世兰的小丫环韶儿跑了进来，小姐小姐，顾先生要搬走了！
世兰回过神来吃了一惊，什么？顾先生要搬走？搬去哪里？
韶儿神神秘秘地说：“我听夫人房中的怜儿说，顾先生在前街口买下了一个二进的宅子，明天就要搬过去哩。”
世兰睁大眼睛，为什么？是娘亲要顾先生搬走的吗？
韶儿摇头，听说是顾先生自己和夫人说要搬走的。
世兰立刻起身，我去找娘亲。
此刻陈夫人正坐在中堂与顾原君说话。
世兰急急进来，见顾原君坐于堂中侧几，忙施一礼道，先生不要走。又转向陈夫人，娘亲，为何要顾先生搬出去？我们住在一起不好吗？
陈夫人含笑不语。这位女子虽已人到中年，历经丧夫之痛，但自小心思沉静，保养得宜，一派大家夫人风范。
顾原君也晗首笑道，小姐莫急。老夫搬出去并非夫人意思，老夫犬子子惜已年近弱冠，也该是单门立户的时候。且搬出去也只是在前街，时常走动并不妨碍。
世兰闻言，心下明白顾原君是感觉她和顾赫都大了，要避男女之嫌。面上一红，但仍然很失落。
这几年顾氏父子二人在陈府名为家臣，实为亲人。陈夫人不能出头之事，皆仰仗顾氏父子。世兰更是在精神上依赖顾原君，视他为亚父。视顾赫为兄长。在最难捱最严寒的冬日里，顾原君带着她和顾赫二人围炉而坐，讲史释经解词，其乐融融。弥补了陈宫死后世兰缺乏的父爱。温暖了世兰生命中的寒冬。
世兰想到，今后虽然离的近，但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一家人一般住在一起，又想到今后她和顾赫都长大了，必定是有聚有散，不禁心下暗然。
陈夫人心里自然和世兰一般感受。这几年顾氏父子对她们母女二人不离不弃地照顾，下邳城里战后时局动荡，虽得曹操关照，陈家过的也衣食不缺。但出头露面的对外之事，由顾原君承担，陈夫人一介女流也省得烦心。
如今世兰渐渐大了，顾赫长期久居陈府，于礼不符，陈夫人心下亦暗暗感激顾氏父子的赤诚之心。
她叹了口气：“顾先生在陈府，名为食客，实为我陈府的恩人。世兰从小与先生和子惜情同父女兄妹，不忍分离实属人之常情。我欲使世兰拜先生为亚父，与子惜结为异姓兄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世兰闻言，欣喜非常。立刻冲顾原君盈盈下拜。亚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顾原君立刻站起挽起世兰，口中称道，“不敢当不敢当。顾某乃一介无用书生，于乱世中得陈公厚爱，留于府中，此等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当初不曾追随陈公就死，虚留陈府六年，得夫人信任我父子二人。而今小姐也大了，顾某虽搬离府中，仍可照顾夫人与小姐。”
说罢，唏嘘不己。陈夫人也掩面拭泪。
未几，陈夫人道，“先生不必推辞，先生对我母女二人的照拂，天地可鉴，我心自明。我家夫君在九泉下也感激先生之义举。过几日挑个好日子，就请先生认世兰为义女吧。名正则言顺，今后更好往来。”
顾原君心下一动，却也不再推辞，依从了陈夫人之意。
韶儿悄悄笑道，恭喜小姐，从此有了亚父与哥哥。再不是无依无靠之人。
顾原君告辞。陈夫人见世兰难掩欣喜之色，慈爱一笑道：“世兰，明日无事，我等一同去羊山进香吧。”
世兰笑着点头答应。陈宫死后，每年的八月，陈夫人都会在月圆之前去羊山上香，已成定例。
第二日，风和日丽，秋光大好，陈夫人母女带了丫环坐了马车，一路说笑向羊山而去。
羊山据下邳城西南二里，出了下邳，再行一段土路即到。
到了山下，几人下车，世兰望淡蓝色天空之下，羊山风光如画，翠栢长青，路边淡黄嫩粉野花星星点点，混在杂草中绽放，心情顿时明媚开阔。
扶了陈夫人沿山路而上。韶儿与怜儿拿了香火供品之物随行在后。
六年来，世兰于八月总要陪陈夫人来羊山进香一次。祼露的黄土路被上山的香客踩出了一个个窝坎，世兰扶着娘亲，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心情平静安宁。天上暖日浮云，林间秋风相送，麦稷瓜果香气飘来，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今日前来上香的人不少，路上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偶尔碰到转脚山路，人群便挤挤挨挨，慢慢排队而过。
世兰不禁好奇问陈夫人：“娘亲，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怎会有如此多人。”
陈夫人亦是不知。
旁边一个老妪听闻，回首笑而相告：“今日乃是浴佛之日，远近乡邻皆来观瞻，故此人多。”
二人恍然大悟，每年秋八月，都不曾碰上浴佛日，今天倒巧，正好赶上。
已行了一半路，转过山角，便看到了掩在林中的浮屠寺。浮屠寺乃下邳郡丞笮融所建。西汉末年，佛教传到了长安。那时最早信奉佛教的是贵族，笮融乃东汉丹阳人，丹阳是佛教盛传之地，此人自小便信奉佛祖，初到下邳为官，便在羊山选址，建了这浮屠寺、九境塔。如今历经一十一载，羊山渐渐香火鼎盛，暮鼓晨钟，成了远近闻名的圣地。笮融为官在当地百姓心中，亦颇有清名。六年前，下邳城破后，曹操念其为官清正，保留原职，继续造福当地百姓。
上到山顶，只见眼前豁然开阔，一座形容壮阔的大寺拔地而起，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堂阁周回，望之庄严，使人顿生敬仰之心。寺前香炉内佛香袅袅，烟雾缭绕，梵语声声，不绝于耳。
寺前有许多乞儿聚集，僧侣施粥，布席于路，食者观者不绝，见者同发菩提心。
世兰心中虔诚，见此情景默默念佛不止，随娘亲进入大殿。大殿内甚是宽阔，可容纳三千僧侣在此修行课业。正中乃是金色大佛，衣着锦彩，法相庄严。今日乃浴佛之日，寺内诸僧按次排座于两边念经不止，敲钟击罄，一片祥和之气。
陈夫人与世兰上前跪拜片刻，又自韶儿怜儿手中取出钱串若干，布施于供台之上。有小僧前来递了烛台，陈夫人就案上所供明灯点燃后，亦供在台上。世兰焚香，跪拜祷告不止。
寺中人多，几人拜佛完毕，便转出来，站在羊山顶上四望。
羊山脚下即是九镜湖，湖水波光粼粼，浮光耀金。湖心岛多处筑亭，周围时有游船画艇停靠，湖中小岛上有金光闪闪的九镜塔。塔身为砖石建造，八角九级，每层飞檐刺天，塔身内外雕有佛像四百八十尊，饰以黄金锦衣。塔身八面，每面各镶铜镜一枚，八面朝八方，中间一面朝天。如今已经是正午，阳光强烈，只见九境塔闪闪发亮，光照四方，塔身似被金光缠绕，虚幻不清。世兰与娘亲立于山边看了一会，默不出声。
此湖乃是六年前，曹操攻打下邳时，陈宫建议吕布增厚城墙，于此处掘土积水而成。后官家围石成岸，竟成一景。据说晚上时常有官宦人家来此游湖。如今已物事是非，当初为战时需要所挖巨坑，如今己成太平盛世享乐之地。只是此处缘起的那个人，却早己化成白骨，陈夫人见景思人，望湖中良久，眼中雾气朦朦。世兰忍住心中悲痛，知道娘亲思念父亲，便过来拉着陈夫人手臂，撒娇说要到各处走走。
陈夫人依了她，沿寺边慢行。只见山脚另一侧乃是河塘，塘中赤红一片，似是血水，世兰见惯不怪。韶儿却是初次前来，吓了一跳，连声叫道：“小姐，小姐快看，那里怎会有血水。”怜儿闻声，偷偷抿嘴而笑不语。
世兰笑道：“莫怕，此乃浮萍，春夏为绿色，秋霜一打，便成红色。”
韶儿讶然，手抚胸口，连声念佛，笑道：“我说怪哉，佛家清净之地，怎会有血水，原来如此。”
陈夫人点头道：“韶儿并非本地长大，又足不出府，自是不知。”
韶儿乃是陈夫人于五年前收留的小丫头，当时韶儿与其娘自外省寻父而来，病饿难支，倒于陈府门外，陈夫人心慈，收留了二人，没多久，韶儿的娘死了，韶儿从此安心呆在陈府，伴着世兰一同长大。韶儿小世兰二岁，虽年纪尚幼，却忠心耿耿，与世兰情同姐妹。
四人俯观山塘，见塘中放生的大鱼颇多，游来游去，拱得那红萍漂起，在塘水之中荡漾。二个小丫头看的起劲，惊呼连连。
正在此时，听闻耳边一声：“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零二、金钗之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