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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 7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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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防御系统的暗门,佘余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感受到光亮。
他有些恍惚,又担心叔叔的状况,暗道走到头时险些直接冲出去。
外面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佘余探出头观察,叔叔站在废墟中央,因子分身状态不稳,但他们还在聚合着红酚,巨量的红酚。
“叔叔!”佘余着急的大喊,喊得浑身都在发痛。他沉下一口气,寻找着可以借力下跳的地方,迅速落地后险些栽倒,但他咬牙没有倒下,然后撑着力气往佘亦烈身边走去。
那道苦苦支撑的身影晃动着,转向呼唤自己的方向。
在佘亦烈同化程度的影响范围外停下,佘余情绪完全收不住。
“我没事!叔叔你怎么来了?是来特地接我的么?”说着说着,佘余脸上是难掩的欣喜,可是视线模糊了。
看到为他舍身而来的亲人,佘余很难不委屈。
为他被慕近耍得团团转而委屈,也为叔叔当年的遭遇和现在的处境委屈。
红酚缓缓散去,佘亦烈呢喃着,想要上前抱住眼前可怜的孩子,却因为自己的同化影响还在,不敢贸然迈步。
“鱼鱼,不哭了,叔叔这就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回......”佘亦烈像在哄幼童一般语调柔和,可他的声带受损,发出的声音实在不好听。
也说不出带他回家。
垃圾场哪能算是家呢。
这边亲人相见,先锋队那边却找准了时机,集火猛攻。
恐怖的同化影响还在,但在影响范围外爆炸的弹药,余波直接将二人掀倒。
佘余还在后遗症的缓和阶段,这一倒后很久都没爬起来。佘亦烈站起后呼唤多次,佘余才回复他没事。
攻击还在继续,佘亦烈躲避着各种弹药的余波,对着那边的先锋队嘶吼:“我只想带佘余离开!让我带着佘余离开!”
任青川下令攻击时,盛江就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听到佘亦烈的喊话,他直接冲到任青川面前恳求道:“任总指挥!让S1号带着佘余离开吧!他现在还有意识,应该不会对城市造成更糟糕的影响了......”
扩音器直接被砸到盛江脚边,周围的队员都被震住,炮火有了几秒钟的暂停。
“S1号还留存在这个世上,就是最糟糕的影响!”任青川极少这样发火,他指着盛江厉声斥责,“失控的所有原生躯体都不该再留存于世,他们的存在就是巨大的隐患!城市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先前未曾失控的佘余,我是相信的。但他因为研究院也出现了失控,往后会变成什么情况很难定......佘余怎么处置后续再说,但今天不能除掉S1号,我也必须让他长点记性!”
盛江没有因为上司的生气而退缩,他更进一步,语气不变:“任总指挥!激怒S1号没有好处,我们并没有任何把握可以对他产生有效攻击!完全依靠弹药的余波消耗我们没有胜算......佘余失控是因为研究院,他不会分不清形式对先锋队产生任何敌对情绪!让他们没有再次失控前离开吧!”
“你在同情谁,你清楚吗!”任青川怒不可遏,一把攥起盛江的前襟,恐怖的力气直接把盛江整个人拎起后,狠狠往地面砸去。
任青川喘着粗气,瞪着被摔也不吭一声的人。盛江没有反抗,也毫不顾忌的迅速起身,态度上是先锋队上下级的恭敬,尊重,可开口的话依然让人火大。
“我的恳求确实带有私心,但也是深思后的决定。我从矿场一路跟来,S1号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接走佘余。”盛江语气依然平稳,周围的队员们都为他捏一把汗。
“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怎样?”任青川再次拎起盛江的前襟,“是不是要放弃先锋队一员的立场,去给S1号保驾护航了!”
这次盛江没有说话了,他看向任青川的目光不再那么坚定,多了份无可奈何的悲凉。
他是想的。但他不会那样做。任青川看懂了盛江眼中的情绪。
松开盛江,任青川没再说话,盛江也明白多说无益,麻木的回到给自己安排的攻击位置,等待着任青川新的攻击指示。
盛江有好几个瞬间,都想撕碎自己的队衔,立刻退出先锋队。
要他朝佘余开枪,那些子弹却让他感觉落在自己身上。
落在心上。
无法保护爱人,那他也不配爱人。
以盛江对佘余的了解,佘余会体谅他,但盛江不想原谅自己。
他不会记恨任青川的决定安排,也不会怪罪他们各自的立场,只是无力于世道无常......
气头上的任青川重回指挥位置后没有部署下一次攻击,沉默到上一轮攻击完毕后也迟迟没有开口。他极少这样情绪外露,是三大指挥中最稳定的存在,今天的失态实在少见。
在下达所有攻击指令前他也有考虑过盛江所提及的问题,但放S1号离开就意味着相信他说的话,S1号真的可信?
而且放S1号带走佘余,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如何给更多人一个交代。
任青川还在多方思虑,远处的情况却有了新的变化。
因子分身撑不住消失了,佘亦烈状态直下,精神濒临崩溃。
再这样下去,也只能像先前一样打消耗战了。任青川估量着S1号比先前更糟糕的状态恐怕撑不了多久,但也忌惮着他失控后的力量,再次陷入两难。
“放我叔叔离开吧,他是为了我才闯入城市的。是因为我受到伤害,因子们也受到太多波及,他才来的......”佘余挣扎着起身后,举起双手,走上前,“如果不是研究院使用抑制器对因子造成不良影响,他不会为了阻止而过来......他的同化程度已经很高了,身体也很糟糕,我来之前,他把想做的一切事都交托给我了......他真的只是想来带走我。求你们,放他离开吧。”
“让他回到垃圾场,安然的渡过他所剩不多的时间。我继续留在这里,任凭处置。”
“鱼鱼......”佘亦烈撑着疼得快要炸开的头,绝望而无力。
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研究院广场,风声呜咽。
“我知道,我的叔叔是人人痛恨的S1号危险体,这样的要求,太不像话了......我恳求的当下,不确定他以后会是什么样,什么时候会再次失控......我自己也是。”佘余看着远处的先锋队,看着人群中的任青川,屈下膝盖,缓缓跪倒在了废墟之上。
“我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向你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我还是想挣扎一下,毕竟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因我们而起......即便不是我们所乐见的。”
额头触到了膝盖前的废墟,佘余声嘶哽咽。“真的。”
时代发展至今,这样的请求方式显得拙劣愚蠢,但无人不震惊。
从没有人想过该对S1号如何审判,这个称号就是罪恶的标识。大家从没想过放过他。
后背传来了隐隐的石化痛楚,佘余恍然起身,佘亦烈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叔侄二人的同化能力相互影响着对方,但此刻也顾不上同化能力的影响了,佘亦烈强硬的把佘余从地上拉起来。
佘亦烈看着哭花一张脸的侄子,真的很想帮他擦眼泪,也很想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好好哭一哭。可一想到那样做佘余整张脸都会石化成脆皮,佘亦烈都忍不住苦笑。
“臭小子,做什么呢......”佘亦烈踉跄着退到互不影响的安全距离,撕扯的声带里是外人都无法理解的温和,“不伤心了,叔叔一切都好着呢,不要这样,没人会同情有失控威胁的我们。”
看了一眼远处迟迟没有动静的先锋队,佘亦烈的精神愈发恍惚。他看向佘余:“鱼鱼,你确定自己想走还是想留?要是你想走......我今天就是豁出命,也一定把你带走。”
安静许久的任青川开口打断:“你可以走,佘余留下。但如果你再肆无忌惮的闯入城市,佘余一定会受你牵连。”
队员们看着脸色复杂的任青川,心下想法各异。
盛江难受发紧的胸口终于稍稍缓上一口气,全部的关注力都放到了远处。
深深地看了一眼先锋队,佘亦烈最终认命地笑了两声,最后看了佘余一眼,撑着糟糕的身体,蹒跚着离开。
“等我消息,叔叔......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佘余看着一言不发离开的佘亦烈,眼眶又开始泛酸。
和上次一样,先锋队再次为S1号让路,只不过这次大家看他离开后安心了不少——以后或许真的不会再出现在大家面前了,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太糟糕了。
蹒跚的身影彻底消失前,先锋队兵分两路,一队跟随S1号,一队控制佘余。
任青川把盛江安排着给研究院善后,让他结束后回矿场继续盯着。
临别前,任青川交给盛江一个东西,是他的铭牌。
“任总指挥......”盛江欲言又止,任青川只是轻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等事情结束再找你算账。”
将铭牌上被石化的部分去除,盛江把铭牌慎重地收进贴身的口袋,深呼吸平复情绪后,开始安排研究院的善后。
研究院无一人伤亡,除了被佘余‘挟持’的阿诺。
这也说得过去,阿诺掌管着研究院的机密钥匙一类,不是秘密,确实很容易被盯上。
外面的人来来往往的忙碌,佘余的同化影响彻底消退后,乖乖的接受着医生们的治疗。
经过前面的经验总结,佘余身体里只要不存在感染,即便有石化伤口也不用隔离。期间他询问着慕近什么时候醒,答应他的事还没说呢。
医生们都捏一把汗,这才刚消停下来,院长怎么又被盯上了?
慕近上了年纪,一针麻醉枪下去,晚上才转醒。这一次的情况比上次严重,他也吓得不轻,醒来后就被医生们团团围住检查,让好好休息,没能给到佘余答复。
何语他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没人来看顾佘余,而佘余得了任青川的担保,何语便不顾暴躁派其他人的阻止,安排了和之前一样的待遇,只派了两名安保守在临时起居室外看监控。
研究院特有的装潢风格冰冷坚硬,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一点暖色的存在,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佘余双目失神的抱着膝盖,脑袋无力地埋在双臂间,苍白的肤色让他和整个冰冷环境融为一体。
门外来人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处理外伤的医生们离开后,他失神的状态一直持续,任何人都没能引回他的关注力。
盛江敲了两下防化玻璃,床上雕塑一般的人过了数秒,双眼最先被惊动。佘余惊惶地眨动眼睛,脸上一瞬间是无尽的恐惧。看清来人是盛江后,他紧张地耸起的肩膀这才松缓,空洞的目光有了水色。
垂下眼眸,盛江调整自己慌乱的心态,再次对视时已经一脸平和。
刚刚佘余认出了他,对他和其他人一样,一脸防备和害怕。
“外面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才有空来看看你。”盛江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床头,佘余这才注意到食物的气味,有热气从托盘的碟子里升起。视线往整间屋子探去,盛江进门时,就打开了光线柔和的暖光灯。
他傻傻的抬头看着带来温暖变化的人,嘴上转起浅浅的笑意。
“想不想吃点东西?”盛江在床边坐下,查看着佘余身上的伤。
进来时,盛江就卸下了武器,因此佘余这次扑向他的怀抱时,双手不再有任何顾虑接住了。
他一开始就察觉到佘余的不对劲,现下终于完全对他卸下了心防。
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佘余埋在盛江的肩上,哭得声嘶力竭。
两名安保看着屋内的情况,听着那道哭声,说不上同情,但心里很不是滋味。
像是被欺负了也不敢告诉大人的小孩,睡觉前被大人问了点其他不相干的事,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委屈。
食物已经只剩了残存的温度,盛江拧来毛巾给佘余擦了脸,又让安保找来冰袋,裹了干毛巾敷在佘余红肿的双眼。
“看不见了,怎么吃东西。”佘余双手托着敷眼的冰袋,闷闷地开口。
“单敷一边的眼睛,这边冰了再换到另一边呗。”盛江把食物端到佘余面前。
“你真聪明。”佘余面无表情的回复他,端起快要彻底凉掉的牛奶一口气喝完。放下杯子后,他一愣,瞪着盛江,“你就不会喂我?”
“肩膀被压得很酸,抬不起来。”盛江话中有话,佘余笑出声,反手给他的肩膀来了一巴掌。
吃完了简餐,佘余简单洗漱后,盛江没有离开。
“干嘛,还要伺候我就寝啊。”佘余调笑地说,盛江应声点头,拉着他的手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扶着佘余躺下。
目瞪口呆地看着盛江的这些举动,佘余差点不适应地扑腾起来。
“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离开。”盛江把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只剩床头微弱的一盏照明。
听到盛江要离开,佘余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子。盛江蹲跪在床前,把佘余揪被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看到盛江手腕上露出的手链,佘余心口一紧。
他当时扔出去的铭牌,不知道到是不是被彻底石化了,是不是和其他废弃物一样,已经送去垃圾场了......该如何向盛江交代呢。
“难道照顾伤患不应该说,‘我等着你醒来’?”佘余极力掩下心虚,看着盛江很是不满的说,面上的表情依然带着笑。
“有些事要忙,只能让你明天醒来先见太阳一面了。”盛江也笑了,在他额间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那个吻似乎像是带了昏睡的咒语,佘余闭上眼后不多时就陷入了沉睡。盛江把佘余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离开房间。
心理医生等候多时,看到盛江出来后大松一口气。盛江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了。
“看来佘余不排斥您的靠近,盛队长,明天有空的时候可以再过来看看他吗?”医生问。
“我尽量安排。”盛江略显疲惫,将卸下的武器单手拎着。肩膀沾上的泪水不多,却让他觉得双肩负重,又冰冷异常。
研究院他顶多只能停留三天。
三天后,佘余的愈合力可以像愈合伤口一样,愈合自己内心的创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