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霍心

1、全文

　　第一章缪斯
　　宁杉正在学校教室里画画。这是他今天的作业，老师布置的主题是“缪斯”，大部分学生都选择了画一个女性人像，宁杉也不例外。他在画纸上铺了色，勾勒出一个鹅蛋脸的轮廓，随后添上一头黑色的长发，整个过程也就到此为止——他没有更多关于细节的灵感。

　　他放下画笔，将个人物品装进双肩背包，戴上头戴式耳机边听歌边出了门。母容芸亲管他管得严，要求他每天晚十点之前回家睡觉，幸而他家离学校只有五站公交的路程。对于这短短的五站路，他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74路公交车很快到站。宁杉上车刷二维码，扫了一眼车厢，嘴角不自觉上扬。他走到下车门的地方抬手拉住拉环，这个姿势使他看起来像在把面前人半抱在怀中，但实际上他和面前的人保持着礼貌的十厘米距离。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个女孩。女孩穿着市一中的蓝白色校服，长发扎成一个低马尾，黑色口罩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天生纤细的眉毛和狭长的狐狸眼。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宁杉正在不动声色注视她，她正在专心看手机。

　　她的手机屏幕贴着防窥膜，从宁杉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事实上，宁杉目前最想看清的是她口罩下完整的脸，这样或许他会有更多关于“缪斯”的灵感。

　　宁杉有个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他喜欢面前这个女孩。光是打听这套蓝白色校服属于哪所学校就费了他不少功夫。

　　碍于对方极大可能是未成年人的身份，宁杉谨慎地从未搭讪，目前也并没有进一步发展关系的打算，只是这样单纯地每天和她乘同一班公交车回家在他看来已经足够。

　　他会和她在同一站下车，同行一段路后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每天如此，从无例外。

　　很快，公交站到站了。宁杉和女孩先后下车，随后一前一后走在道路右侧。此刻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宁杉刻意将距离拉得比以往更远，以免她会误会自己是跟踪狂。

　　走出不到一百米，女孩一反常态地停下脚步。宁杉不得不离她越来越近，最终走到她身边。当宁杉准备从她身侧经过、走到她前面去时，突然听到她开口说话。

　　“喂，你知道这里死过人吗？”

　　宁杉愣住，停下脚步，下意识接了一句：“你是在问我吗？”

　　“对。”女孩转过身来摘下口罩，与宁杉四目相对。“两年前有个女生在这条路上被人尾随奸杀，她的鬼魂每天晚上都会在这条路上飘荡。”

　　宁杉终于看到了她藏在口罩下完整的面容。那是一张从美学角度挑不出错的脸，五官组合起来给人一种既清纯又灵动的感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也熠熠生辉。

　　宁杉局促地说道：“我没听说过这个新闻。”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我是骗你的。”女孩突然笑起来。“我叫祝臻，我早就在74路公交车上眼熟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杉松了口气回答道：“我叫宁杉，杉树的杉，你是哪个zhen字？”

　　“至秦臻，完美圆满的意思，我爸妈给我取的名字，听起来不错吧？”祝臻说道。

　　“你爸妈一定很爱你。”宁杉边说边和她并肩前行。

　　“他们都已经死了。”祝臻用一种讨论晚饭吃什么的语气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我……”宁杉犹豫了一瞬，反问道：“你多少岁了？”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我已经满十九岁了。”祝臻回答完这个问题后，立即转移话题。“我看到你是在美院那一站上车的，你是美院的学生吗？”

　　宁杉点点头：“我是美院大一的学生，我还比你小一岁。”

　　“大艺术家。”祝臻说。“所以我们能当朋友吗？”

　　宁杉不再犹豫：“好，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要往那边走了，宁杉，再见！”

　　“再见。”

　　不同于宁杉喜形于色的雀跃，祝臻一转身背对宁杉脸色就重新恢复平静。他们在十字路口分开，祝臻继续走了一段路，走入一栋老式单元楼。

　　祝臻上楼，开门，在客厅的餐桌边坐下，一个人吃完林桦和舒梨给她留的剩饭剩菜，将碗筷洗干净，走到林桦和舒梨的卧室门口轻声说了句：“爸爸妈妈晚安。”

　　然后她打开林琪的卧室房门，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林琪，为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卧室。

　　她脱下肥大的校服外套和长裤，再脱下白T恤，坐在穿衣镜前化了个浓妆，从衣柜里取出一条粉红色的Lolita裙穿上，将长发梳成两个双马尾，戴上粉红的猫耳发箍，最后坐到书桌面前，打开运行有些缓慢的笔记本电脑，进入直播间后台，调试好直播设备，点击开播。

　　当她看见熟悉的十几个粉丝陆陆续续进入直播间后，她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大家晚上好呀，今天想看什么？”

　　第二章妈妈
　　宁杉在画作中的女人脸庞上添上了纤细的眉毛和狭长的狐狸眼。笔尖沾着白色颜料在瞳孔中轻轻一点，这双眼睛便生动起来。

　　在昨天回家的路上，祝臻约他周末去海洋馆玩，他已经答应了。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在镜子前换了一套休闲装，拿起包下楼。

　　母亲容芸正在一楼的窗边喝下午茶。看见宁杉一幅要出门约会的模样，她不动声色地打探道：“要去哪儿？”

　　“去美术馆看展。”宁杉说着走出家门。

　　容芸起身，从摆满各式高跟鞋的鞋柜中取出一双平底鞋，戴上口罩帽子迅速出门跟在宁杉身后。

　　宁杉走到小区附近的一家蛋糕店买了两个纸杯蛋糕，提着打包袋上了出租车。当他到达海洋馆门口时，他看见祝臻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祝臻穿校服之外衣服的模样。祝臻穿了一条过膝的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顶渔夫帽，脚踩一双罗马凉鞋，左肩挎着一个帆布包。她的长发披散在脑后，一缕发丝在风中飘舞。

　　宁杉走上前，把手中的纸袋递到她面前：“我给你买了点吃的。”

　　祝臻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笑得弯弯的：“谢谢你呀，待会我请你喝奶茶。”

　　他们并肩走进海洋馆，各自买了票，随人群一路前行。道路两旁是巨大的玻璃水缸，水缸把各种海洋生物关在里面，幽暗的灯光打在祝臻身上，祝臻变成了蓝色的。

　　祝臻停下脚步，把脸颊贴近玻璃，仔细打量水中游动的水母。

　　宁杉听到她轻声说了一句：“真可怜。”

　　宁杉顿时踟蹰起来——既然这样，待会还要不要带她去看海豚表演？

　　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似的，祝臻说：“我们去看海豚表演吧。”

　　两人来到表演馆，在前排座位上并排坐下。容芸远远坐在他们身后，举起手机偷偷拍下两人侧头交谈的照片发给宁嘉轩，宁嘉轩没有立即回复。

　　表演开始了，驯兽师指引着两只海豚在水中做出各种动作，海豚悦耳的叫声响彻表演馆，继而被观众们兴奋的欢呼声和掌声盖过。

　　宁杉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祝臻的反应，他发现祝臻一直很平静。

　　看完海豚表演后，海洋馆之旅的行程也就结束了。两人随人群出馆，门口就是海滩和卖纪念品的摊位。祝臻弯下腰，在摊位上拿起一枚手掌大的海螺，买下来送给了宁杉。

　　“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玩，我没有什么朋友。”祝臻说道。

　　“不用谢……”宁杉小心翼翼把海螺装进背包里。

　　忽然间，他发现了躲在人群中的容芸，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他也能一眼认出来自己的母亲。

　　“你等我一下。”宁杉叮嘱了祝臻一句，随即大步上前走到容芸面前。“妈，你跟踪我？”

　　容芸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庞：“我只是来看看你和谁约会。”

　　“我没有约会！我是和朋友出来玩，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宁杉努力压低声音，但声音中已有压抑不住的恼怒。

　　“很漂亮的女孩子啊。”容芸不理睬他，走到祝臻面前大大方方打量了她一眼。“你好，我是杉杉的妈妈，我来打个招呼就走，祝你们玩得开心。”

　　祝臻对容芸笑了笑，说道：“今天天热，阿姨您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吧。”

　　“小姑娘比你懂事多了。”容芸扫了自己儿子一眼，从手提包里取出折叠伞撑起来离开。

　　宁杉和祝臻走到沙滩上。

　　“抱歉让你见笑了，我妈就是这样一个人……”宁杉说道。

　　祝臻低头看着自己脚趾头上的沙子：“不会啊，我觉得你妈妈人挺好的，她只是关心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妈妈能这样关心我。”

　　宁杉问：“你妈妈不怎么关心你吗？”

　　“我妈妈呀……”祝臻迟疑了一下。“我说过的，她已经去世了。”

　　紧接着，她在宁杉再次开口道歉之前阻止了他：“我要尝尝你给我买的小蛋糕了。”

　　她从纸袋里拿出两个纸杯蛋糕，一个是草莓的，一个是巧克力的。她选中了草莓蛋糕，一口咬下去，草莓断了头。

　　正在此时，祝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速将手中的草莓蛋糕吃完。

　　“不好意思呀，我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请你喝奶茶。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在海边多待一会。”祝臻说道。

　　“哦，好……真的不用我送你吗？”宁杉问道。

　　“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和你不顺路。”祝臻急匆匆起身。“下次见！”

　　宁杉在沙滩上坐下来，望着海发了好一会呆。正当他回忆着祝臻今天说的话笑起来时，他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祝臻的手机掉在沙滩上了。祝臻的手机是最新款iPhone，套着一个酷洛米手机壳。

　　手机设了锁屏密码，但宁杉可以直接看见新消息提示。

　　“兔兔酱，蕾姆的COS图都修好了，你接收一下。”

　　“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以上两条信息来自两个头像不同的人。

　　宁杉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兔兔酱”。搜索页面跳出一个微博链接，宁杉打开微博主页看了一眼，是一个女Coser的账号，光看Coser的脸和祝臻有六七分相似，但因为化了浓妆不能确定。

　　他想了想，打开梯子连上外网，上推特再次搜索“兔兔酱”。

　　推特同名账号上，发布了大量暴露照片。

　　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里，宁杉看到了祝臻背的同款帆布包。

　　第三章朋友
　　祝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着黑板上模糊不清的粉笔字发呆。老教学楼没有装空调，秋老虎正燥着，只有天花板中心两架风扇吱呀呀转，她POLO衫的胸口已经洇湿一片。

　　昨天折返回去拿手机的时候，宁杉的脸色很难看。是因为他看到了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吗？他打算怎么办呢？

　　下课了。

　　祝臻从书包里取出饭卡，下楼准备去食堂吃饭。在穿过楼道时，她被等候在那里的王楠和李莎拦住，拉进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正在洗手的一个同班女生见她们三人拉拉扯扯进来，立刻低下头离开了。

　　李莎把祝臻摔到卫生间隔间门上，低头俯视倒在地上的祝臻：“你怎么还敢来上学啊，祝臻？”

　　“我交了学费的，为什么不敢来？”祝臻扶着马桶站起来，望着两人笑着说道。

　　王楠张嘴就是一口痰吐到祝臻身上：“呸，你陪老男人开房的事我们还没告诉老师呢！你还这么嚣张？”

　　祝臻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们要有证据只管去告啊。”

　　“不要脸的贱货！”李莎扑上去想要扇祝臻巴掌，祝臻没有还手，只是被动地躲闪着，最后还是不敌二人被打了几个耳光。

　　李莎和王楠离开了。祝臻走到盥洗台前用冷水洗了把脸，用纤细的十指梳了梳头发，走出卫生间继续去食堂吃饭。

　　她打了饭，独自一人在大厅角落里吃起来。微信提示音响起，她打开手机一看，是宁杉的消息。

　　“抱歉上次见面被我妈打扰了，今天放学以后去喝奶茶好吗？”

　　祝臻熄灭手机屏幕，将手机翻过来扣在桌面上，慢条斯理把饭吃完，喝完免费紫菜蛋花汤，这才拿起手机回复道：“抱歉，今天晚上我有事。”

　　宁杉一反常态地追问：“什么事？”

　　祝臻回复：“和好朋友出去逛街，是女生啦。”

　　宁杉回复道：“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晚上七点半，穿着白裙子的祝臻走出地铁站，站在步行街街口静静等候。

　　男人很快到来，身上的西装和皮鞋还没换，牵着祝臻的手就往商场里走。

　　“最近在学校过得开心吗？”男人问。

　　祝臻撒娇道：“不开心呀，坐在最后一排总是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谁让你不好好学习，成绩好不就坐到前排了？”男人说。

　　祝臻带着他走进一家女装店：“知道啦，会好好学习的。”

　　祝臻挑了几条裙子去试衣间试衣服，出来照镜子时男人说：“挺好看的，都给你买了吧。”

　　祝臻说：“谢谢王叔叔。”

　　男人去收银台买了单，两人继续牵着手去顶楼餐厅吃饭。

　　吃饭时，男人说：“你跟朋友关系还好吗？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跟朋友关系很好呀，她们还帮我去食堂占位置呢。”祝臻说。“你女儿叫什名字呀？”

　　男人说：“叔叔也是你的好朋友啊。我女儿叫楠楠，你应该不认识吧。”

　　祝臻笑了笑：“不认识。”

　　他们吃完饭，男人带祝臻去隔壁的酒店开了房。

　　前台狐疑地看了他们好几眼，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把房卡递给男人。男人牵着祝臻上楼进屋，关上的房门将宁杉的视线阻绝在外。

　　宁杉蹑手蹑脚走上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房间的隔音做得太好了。

　　宁杉沮丧地下楼，乘地铁回家。

　　他把那幅作业带回家了。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继续画画。他在女人的脸上添上了鼻子和嘴巴。祝臻的唇色是浅粉色的，透着一点不健康的白，但他在画上画的是一张鲜艳欲滴的唇。

　　鲜艳的颜色扎痛他的眼睛，使他联想到一些不可言说的场景，比如酒店的床单。他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一口气，决定去睡觉。

　　临睡前，他点开聊天窗口反复回顾自己和祝臻的寥寥几条聊天记录。

　　随后他打开微博，注册小号，胡乱设置一些个人资料和头像后关注了“兔兔酱”。

　　最后他给兔兔酱发了一条私信：“图包怎么卖？能加你联系方式吗？”

　　第四章粉丝
　　西茶，近几个月来火爆全国的连锁奶茶店，在宁杉所在的这座小城市也有了第一家店，刚刚开业半个月。

　　宁杉排了四十分钟的队才买到奶茶。祝臻说随便喝什么都可以，最好是店里最便宜的，所以他就买了两杯一模一样的招牌丝袜奶茶，去冰，七分糖。

　　两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喝冰奶茶。祝臻今天穿了一条粉色吊带上衣，下半身穿一条白色蓬蓬裙，脚踩一双白色松糕鞋，脖子上叮铃哐当挂着一串彩色塑料珠子串成的项链。

　　宁杉主动找话题说道：“老师最近给我们布置了油画作业，主题是‘缪斯’，缪斯是希腊神话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的九位古老文艺女神的总称，所以我们大部分人都选择画一个女性人像。”

　　祝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你画完了吗？可以给我看看吗？”

　　“还没有画完，而且……我也不好意思给你看。”宁杉挠了挠脑袋。

　　祝臻笑起来，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不好意思给我看呀？”

　　“因为……”宁杉生硬地转移话题。“趁现在人少我们先进庙里玩吧，今天周六，等到中午游客就会很多了，而且我们还要错峰吃饭呢。”

　　“好，我们走吧。”祝臻拎着奶茶包装袋从长椅上起身。

　　两人走向这座据说在全市范围内求姻缘最灵验的寺庙，在门口买了两张票，进门后领了免费的香，恭恭敬敬点燃插上。

　　两人率先走进大雄宝殿，在释迦牟尼佛的金身塑像前恭恭敬敬跪下，各自合眼跪拜。

　　宁杉在心里暗暗许愿道：“佛祖保佑，希望祝臻能够一生平安快乐。”

　　许完愿后，他没有立刻磕头，而是不自觉睁眼看了大佛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愣住，因为他看到佛像的眼睛流下了两道清泪。

　　他满怀惊疑地磕了头，等祝臻也站起身之后，他走到门口小声对庙里的僧人说：“师父，您看佛像是不是流眼泪了？”

　　僧人神色平淡地说道：“屋顶漏水，请勿担心，功德箱可以捐款支持寺庙修缮。”

　　宁杉扫功德箱上的二维码捐了五十元钱，和祝臻继续往别处逛。

　　祝臻似乎特别喜欢水池中的鱼，她买了一包鱼食一点点撒下去投喂。她的皮肤在上午的阳光中白得反光，宁杉看呆了。

　　“你也来喂呀。”祝臻伸手拉了一下宁杉的衣角。

　　宁杉伸出双手，祝臻往他手心倒了一点鱼食，宁杉便学着她的模样慢慢一点点往水池中撒。

　　突然，一个胸口挂着相机的男人冲到两人面前，激动地冲祝臻大喊道：“兔兔酱！你是不是兔兔酱！？”

　　宁杉看到了祝臻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神情。他在祝臻作出反应之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对男人说：“你认错人了，请你不要骚扰我女朋友。”

　　“兔兔酱，我是你的粉丝！”男人仍然激动地嚷道。

　　宁杉见状二话不说拉起祝臻的手，走向寺庙的公共卫生间。男人跟了他们一路，直到目送祝臻进入女卫许久都没有出来，他才悻悻离开。

　　宁杉等男人彻底消失不见后给祝臻发消息：“他走了，出来吧。”

　　祝臻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神色已经恢复正常：“宁杉，那个人好奇怪哦。”

　　宁杉说：“他神经病，我们不理他。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宁杉转身刚要走在前面带路，手心却触碰到温暖柔软的另一只手。他回身低头一看，是祝臻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祝臻对他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宁杉牵着祝臻在庙里的素食餐厅落座时，手心里已经满是汗。他借着烫碗筷的机会收回手，将两人的碗筷烫好，不着痕迹地在桌下用裤子擦了擦手心。

　　两个人点了三道菜一道汤，宁杉第一次吃庙里的素食，他有些惊讶地说道：“这素菜烧的味道和肉一样。”

　　祝臻说：“对呀，这是为了满足爱吃肉的人的口味。”

　　宁杉好奇地问：“你说想来庙里玩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你经常来这里吗？”

　　祝臻一边小口喝汤一边答道：“对，我常来，我喜欢这里的氛围，让人心静。”

　　吃完饭后，祝臻说自己下午还有事要先回家，宁杉坚持送她回家，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祝臻具体住在哪个小区，走在路上的时候他一路都在犹豫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表白。

　　今天祝臻牵他的手了，他觉得是对自己表达好感的意思，但是现在就表白是不是太唐突了一点？毕竟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两人已经来到小区门口。祝臻停下脚步，对宁杉挥了挥手：“谢谢你送我回家，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哦。”

　　宁杉只好说道：“好，那我走了，有空给我发消息。”

　　回家后，宁杉在电脑上登陆了自己的□□小号，他发现兔兔酱已经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并把他拉进了一个三百多人的粉丝群。

　　他往上翻了翻群历史聊天记录，没有翻到兔兔酱的发言。但随即，兔兔酱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是庙里的水池一角。

　　兔兔酱：“今天去庙里玩了，还碰到了一个粉丝。”

　　群里马上有人出来认领：“是我是我，兔兔酱，白天你怎么不理我啊？”

　　兔兔酱：“身边有朋友不方便，再说和我说话见面是收费服务。”

　　此话一出，群内顿时一群人起哄，宁杉心情酸涩地跟着发了一个表情包。

　　兔兔酱突然找宁杉私聊：“哥哥，你要看哪套图包？我把目录发给你挑。”

　　宁杉收到目录没点开，随口说了句：“要最新的。”

　　兔兔酱发来一个支付宝收款码和压缩文件包，宁杉照她说的转账了三百元，接受文件，随手把文件存在私密文件夹里。

　　私聊窗口恢复了沉寂，群聊还热闹着，宁杉呆呆望着群聊窗口出神。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点开再点开那个文件夹。

　　第五章教主
　　宁杉给画中的女人穿上了一袭白色连衣裙，并精心画出了裙摆的褶皱纹理和半透明蕾丝花边。他放下画笔，用沾着干涸颜料的指尖轻轻触摸那层蕾丝。

　　祝臻在微信上告诉宁杉，国庆期间的漫展延期了一个月后突然定在了这周末举行，漫展会有一个她喜欢的Coser以嘉宾身份出席。

　　宁杉本想拒绝，但想见祝臻的欲望压过了理智，他答应周日陪她一起去漫展。

　　祝臻通过同城快送给他送来一套COS服和道具，并在微信上告诉他这个角色的名字叫李小狼。宁杉百度了一下这个动漫角色，发现这部动画自己小时候在电视上也看过几集。

　　宁杉穿上COS服，戴上假发，对着落地镜自拍了一张，将照片发给祝臻，虚心请教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祝臻发来一条语音：“我们提早一点去，我在门口给你化妆。”

　　宁杉隐隐约约听到她那边背景音是钢琴曲。他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熟练地登陆直播平台账号，进入祝臻的直播间。

　　祝臻正在直播，她今天穿着天蓝色的泳装，头顶别着一副墨镜，营造出一股夏日海滩的氛围。

　　祝臻在直播间开了变声器，宁杉听得出来，直播间里她的声音会比现实中更尖细妩媚一些。

　　祝臻说：“哥哥们今天想看什么？”

　　说完她举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20元唱歌，50元麦吻，100元跳舞，200元读指定内容……等等。

　　宁杉送了一个价值500元的礼物，并迅速打字道：“唱一首歌就行。”

　　祝臻对着镜头歪头比了个心，随后点开伴奏唱起了《恋爱循环》。

　　宁杉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他不敢当面问祝臻是不是兔兔酱，不敢问祝臻为什么要做这些，不敢让祝臻知道自己在网上给她花钱，他隐隐感觉到祝臻背后的故事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所以他在消极应对，最近几次和祝臻出去玩都是祝臻主动提起的。

　　他甚至想过，如果祝臻很缺钱的话，不如他养她好了，家里给他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加起来一个月也有一万多。

　　祝臻唱完了歌，直播间安静下来，她突然冲着镜头无声地做了个“谢谢”的嘴型，但宁杉没看懂她在做什么，她很快又开始播放起纯音乐来。

　　周日早上七点，宁杉穿着COS服在公交车站等到了同样穿着COS服并且化好全妆的祝臻。

　　祝臻COS的是李小狼的官配CP木之本樱，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异常的和谐，上车后没有座位，宁杉和祝臻拉着扶手，宁杉的身体倾向祝臻把她护在自己怀里。

　　在周遭人嘈杂的说话声中，祝臻悄悄举起魔杖戳了一下宁杉的下巴。宁杉惊讶地看向她，她回以一个狡黠的微笑。

　　举行漫展的展馆很偏远，两人足足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才到，下车后又走了很远一段路，最终来到展馆门口时还没有开始检票。宁杉从背包里取出从家里带来的野餐布铺在地上，两人席地而坐，祝臻开始给宁杉化妆。

　　化妆刷轻柔细腻的刷毛在宁杉脸上扫过，落下一些雪白的散粉，这个过程让宁杉感觉她是在自己脸上作画，这么一想他的心情突然安定下来，纹丝不动坐着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画板。

　　化完妆后正好门口开始检票，两人过了安检，祝臻轻车熟路地带宁杉去小吃摊位买早餐，宁杉选了关东煮，祝臻选了三明治，说自己怕把妆弄脏。

　　到了上午九点多，场馆内人聚集得愈发多起来，各种活动也开始举行。祝臻说她想看的那个名叫“教主”的嘉宾活动时间是九点半，现在可以提前去排队了。

　　宁杉说：“要不我去帮你排队拿签名照吧，你去旁边坐着休息一下？”

　　祝臻拒绝了：“可是想见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亲眼见到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宁杉心里一动，问道：“那你总是约我出来玩是因为想见我吗？”

　　祝臻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最后两人一起去排了队。

　　这个圈名叫教主的Coser有许多粉丝，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孩，祝臻看着排在自己面前的人一个个上前与教主合影拥抱并拿着签名照离开，终于等到了她自己上前。

　　祝臻把两张不同的照片放在桌上，拿出手机准备和教主合影，教主打量了她几眼，突然主动开口说道：“要不我们扩个列吧？”

　　离祝臻比较近的人顿时尖叫起来。

　　在旁人艳羡的眼光中，祝臻加上了教主的微信，并和她拥抱了一下，最后心满意足地拿着签名照离开。

　　宁杉也很高兴：“教主好像特别喜欢你。”

　　祝臻说：“她在网上很高冷的，也许是她喜欢我今天出的COS吧。怎么样，我好看吗，宁杉？”

　　宁杉笑着说：“特别好看。”

　　祝臻握着魔杖在宁杉面前转了个圈，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好想真的拥有魔法啊。”

　　宁杉还来不及接话，旁边有两个摄影师主动过来搭讪祝臻，说希望能拍她，祝臻答应了，顺便把宁杉也拉过去一起拍合照。

　　他们这对小情侣CP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拍到中午时两人都有些累了，宁杉更是拒绝了许多人的扩列邀请。

　　祝臻突然转身拥抱了宁杉一下，两人身边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按快门声，但宁杉只听见了祝臻的声音。

　　她在宁杉耳边轻声说：“好累哦，我们逃跑吧。”

　　说完，她一只手从地上提起背包，另一只手拉起宁杉的手就跑。

　　宁杉感觉自己好像在和她私奔。

　　他们一直玩到漫展结束才回家。下了公交车后，他们和放学时一样并肩走在路上，宁杉主动帮祝臻拿着魔杖和背包。

　　“今天真的很开心，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来，之前也是。”祝臻说。

　　“我也很开心，不用谢。”宁杉说。

　　走到十字路口后，祝臻笑着说：“那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宁杉冲她点点头。

　　祝臻拿着背包和魔杖上楼回家，将门反锁，脱下衣服和假发并卸妆。

　　微信来了新消息，她打开一看，不是预料中的宁杉的消息，而是教主发来的消息。

　　教主：“这个人是你吧，兔兔酱。”

　　教主并没有用问号来表示疑问，而是直接发了一张兔兔酱比较清晰的自拍。

　　祝臻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复。

　　教主过了好一会才又发来消息：“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但是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白天我看见了，你手腕上的伤疤，虽然你用了遮瑕膏来遮，兔兔酱，我们是同类。”

　　祝臻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内侧割伤留下的浅褐色疤痕，回复道：“什么组织？”

　　教主：“就是我们同类人的一个小组织，里面会有一些任务之类的，要按时完成，我拉你了。”

　　祝臻看着消息列表跳出来的一个新群，点进去直接设置群消息不提示，随后打开和宁杉的聊天框。

　　她把自己另一个微博小号的一条帖子转发给宁杉，等了一分钟后点击撤回。

　　宁杉那边发来一个问号。

　　她回复道：“发错表情包了，晚安。”

　　另一边，宁杉已经点开那个微博账号。他即将在这个微博账号里窥见祝臻的童年，窥见祝臻的内心，窥见祝臻手腕和大腿上的伤疤。

　　第六章爸爸
　　爸爸不喜欢女孩，在我出生后他经常打妈妈，妈妈一挨打就会哭，我也会跟着哭，到我六岁的时候可以上小学了，妈妈终于狠下心和爸爸离婚了，他们离婚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爸爸。

　　又过了一年，妈妈和现在的爸爸结婚了，爸爸对我很好，会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和好吃的零食，他说他喜欢我，喜欢我才会想抱抱我想亲亲我，所以他把手伸进我裙子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妈妈也不知道这件事。

　　学校里有生理卫生课，但是这门课是不会有老师真正上课的，通常是被数学老师占掉，所以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我也不知道爸爸对我做的那些事意味着什么，直到妈妈生病去世了，我上初中了。

　　上初中之后，爸爸让我好痛。我来了月经，爸爸教会我用卫生巾，也教会我吃避孕药。避孕药让我皮肤变黄长痘，身材发胖，我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学校里有男生开始给我起外号。

　　为了对抗这种疼痛，我采取了另一种更痛的方式，血流出来的感觉真的好舒服，好像压力也跟着一起从身体里面流出来了，可惜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就被爸爸发现了，他带我去了医院，查出来是抑郁症，我又开始额外吃抗抑郁的药。

　　我休学了一年，这一年里我尝试了自杀，但没有成功，可能因为我并不是真的很想死吧，我觉得死的人不应该是我。

　　我回到学校了，学校的生活变得更糟了，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家，首先我需要很多钱，我要赚钱。

　　在网上认识的好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在平台做主播，通过这份兼职我做了更多能赚钱的兼职，也认识了很多人，他们说他们爱我，也愿意给我花很多钱，有很多个时刻我希望他们是真心的，我希望他们谁能对我说一句，我带你走吧。

　　我想人都是有惯性和惰性的，时间一久就深陷泥沼而如鱼得水了，如果妈妈和妹妹没有来到这个家的话。

　　妹妹来的时候才十一岁，爸爸很喜欢她，像当年对我一样给她买了漂亮裙子和零食还有玩具，他看妹妹的眼神我很熟悉，我感到害怕。

　　我要是攒够钱离开了这个家，妹妹要怎么办？而且妈妈对我也很温柔……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爸爸应该去死，对。

　　如果我杀了爸爸，这一切就结束了。

　　我开始在网上研究杀人手法了。

　　宁杉看完了祝臻微博小号的每一条帖子，他向后靠在电脑椅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他希望祝臻做那些事是有苦衷的，但他不希望看到的真相是眼前这样。他还太年轻了，他才十八岁，比祝臻还小一岁，他什么忙都帮不上，除了画画他什么也不会。

　　但是他想尽可能地帮祝臻一把，给她足够多的钱够不够？帮她从那个家脱离出来，远走高飞去别的地方。至于祝臻的妹妹……报警有用吗？

　　如果他像动漫主角一样会魔法就好了，只需要念出咒语，挥动魔杖，就可以制服坏人。

　　宁杉站起身下楼找容芸。容芸还没回家，这个时间应该在美容院，宁嘉轩倒是在书房正在文件。

　　宁杉敲了敲书房的门，随后推门进屋，站在书桌前硬着头皮对父亲说道：“爸，我谈了个女朋友。”

　　宁嘉轩抬头看了他一眼，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是叫祝臻的那个女孩子对吗？”

　　爸爸连祝臻的名字都知道了，一定是妈妈去调查过然后告诉他的，宁杉不由自主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祝臻身上的那些秘密？

　　宁杉努力假装镇定地说道：“对，就是祝臻。我现在谈恋爱了，和她出去玩约会什么的都需要钱，所以我想多要一点生活费。”

　　“原来是来找我要钱的。”宁嘉轩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以后每个月我多给你六千块，出门旅游玩什么的另算，够不够？”

　　宁杉犹豫了一下，说道：“能不能给我一万？”

　　“要这么多钱？她还只是个高中生吧。”宁嘉轩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别被人骗了，你这孩子从小就没心眼。”

　　“不会的……她是个好女孩，不会骗我的，只是我想对她好而已。”宁杉解释道。

　　宁嘉轩摆摆手：“一万就一万吧，省着点花，你们都还是学生，以后真成家了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谢谢爸……那我先去睡觉了。”宁杉见目的达成转身就走，他怕多呆一秒就会被宁嘉轩发现自己在撒谎。

　　宁嘉轩没阻拦他离开，只是盯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宁杉回到自己的卧室后，立刻收到了宁嘉轩在微信上转账的一万元。他开始思索，如何把这些钱转给祝臻，并且祝臻也愿意接受呢？直播间打赏显然不行，平台会抽成至少一半。那么继续买图包吗？他不希望祝臻通过这种方式赚到大钱，这样太容易引诱人堕落了，他怕祝臻以后脱离不了这样赚钱的途径。以宁杉的身份更无法合理正当地给她这么多钱……

　　宁杉决定好好计划一番，但是现在很晚了，他要先睡觉养好精神。

　　临睡之前，他照例在微信上给祝臻道晚安。

　　祝臻回复了一句“晚安”之后，登陆自己的微博小号，充了一个月的微博会员，点击查看最近访客，点进最新一个访客的主页。

　　从头像和ID她认出来这个人在她这里买过一套图包，还在直播间给过她大额打赏却只要求她唱一首歌。

　　第七章医生
　　宁杉完成了整幅画作。待颜料干涸后，他装裱画框，用牛皮纸包裹起来，背着背包腋下夹着画出门打车。

　　上午他要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下午去和祝臻约会，另外他还有别的安排。

　　心理医生是从高一时期就开始每个月看一次的，虽然宁杉认为话疗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但为了让父母安心，他还是每月照常来看。

　　到了医院，他先去电脑上做测试，答完题后拿着结果去给医生看。

　　在那间温馨的办公室里，他坐在舒适的单人布沙发上，听医生分析他的病情：“偏执的情况有所好转，白骑士综合征看起来还很顽固。”

　　因为我稍稍改动了一下真实的答案，宁杉在心中暗想道。他温和有礼地微笑着对医生说：“我想跟您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医生顿时来了兴趣：“哦？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

　　宁杉说：“她是……我的女神。”

　　走出医院后，宁杉打车前往公园和祝臻见面。祝臻已经等候在公园门口了，宁杉发现她总是比自己提前到，似乎已经习惯了当等人的那个人。

　　宁杉把自己的画递给祝臻，祝臻刚要接过去，他却又收了回来：“这是我画的那幅画，有点沉，我先拿着吧，等你走的时候我再给你。”

　　祝臻笑着说：“好，麻烦你了。”

　　“我麻烦什么。”宁杉和祝臻肩并肩走进公园，在林荫小道上散步。

　　宁杉装作无意地问：“你之前说你爸爸妈妈都去世了，那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吗？”

　　“不是一个人哦，我现在和我继父以及他再婚的老婆女儿住在一起。”祝臻回答道。

　　“你们家庭关系够复杂的啊。”宁杉说。“他们对你好吗？”

　　“挺好的，毕竟我和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能养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了。”祝臻笑了笑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的。”宁杉语气有些急切。

　　“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只要钱就满足了。”祝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抬头望着天空中落单的飞鸟。

　　“你……”宁杉有些语塞，随即他换了一个话题。“你有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吗？”

　　祝臻说：“当然看过了，怎么了？”

　　宁杉兴奋起来：“我觉得杰克给露丝画画的场景真的好美。”

　　祝臻想了想问道：“所以，你也想给我画一幅画吗？”

　　“想啊！”宁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紧接着立刻补充解释。“但是我不是想画电影里的那种……”

　　“可以哦。”祝臻说。“就算是画电影里的那种也没关系的，人体模特而已。”

　　宁杉不由自主幻想了一下那副场景，随后一滴血落在他的白球鞋上。

　　祝臻惊叫起来：“宁杉，你流鼻血了！”

　　宁杉手里还抱着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祝臻急忙从自己的帆布包中取出一小包纸巾，抽出一张捏成球塞进宁杉流血的那只鼻孔里，再抽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下巴和衣服上的血。

　　宁杉微微仰着头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公园之行就这样突兀而意外地结束，两人离开公园准备在街边找家小店坐一会，宁杉说他对附近比较熟悉，主动提出带祝臻前往一家咖啡店。

　　在去咖啡店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彩票店，宁杉突然停下脚步。

　　“刚才流了鼻血，霉运已经到头了，我感觉我现在运气特别好，能中奖，我想去买一张彩票试试。”宁杉说。

　　祝臻没有阻拦：“好，我陪你一起去。”

　　他们走进彩票店内，老板热情地给他们推荐一种刮刮乐彩票，只需刮开涂层，如果中了奖当场就能兑现，据老板说是时下年轻人最喜欢的一种彩票类型，说这话的时候店里正坐着三个年轻人在努力刮涂层。

　　“来十张。”宁杉扫码付了钱，从老板手中接过十张刮刮乐，抽出五张递给祝臻。“帮我刮一下好吗？”

　　“我？我运气一向很差的，算了吧。”祝臻推辞道。

　　“我感觉鼻血又快流出来了……快点刮完我们去咖啡店。”宁杉一反常态地坚持要求祝臻帮忙。

　　祝臻只好接过彩票，站在柜台前用大拇指指甲认真地刮涂层。

　　宁杉心不在焉地刮完五张彩票，扔掉这几张写着“谢谢参与”的废纸，凑到祝臻身边去看她面前的最后一张彩票。

　　祝臻看起来也有点紧张，她快速刮开涂层，卡片上露出三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好像中奖了。”宁杉举起彩票给老板看。“三个苹果，是什么奖啊？”

　　“哎呦，可不得了了，三个苹果是二等奖，二十万呐！”老板小心翼翼地接过彩票确认了一遍。

　　祝臻的神色也显得有些激动起来，小声问了句：“真的吗？”

　　旁边的三个年轻人也放下手中的活凑过来围观，脸上满是艳羡之色。

　　“这是你刮出来的奖，这奖金是你的，我不能拿。”宁杉望着祝臻认真说道。

　　“可是彩票是你买的，我只是帮忙刮了一下。”祝臻推辞。

　　“哎呦，我先把奖金转给你们，你们回去慢慢分钱好不好？对了，能跟我合个影不？”老板乐呵呵地在旁边说道。

　　“我手机限额了，祝臻你收一下转账吧。”宁杉说。

　　这次祝臻没有拒绝，老板给祝臻的网银转了二十万，并友情提供了两枚黑色口罩，两人戴上口罩低调地离开了彩票店。

　　宁杉在走出彩票店时回头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宁杉低头迅速在微信上给老板转账了一万元，并备注为“辛苦费”。

　　这一万元是宁嘉轩刚给他的“恋爱经费”，二十万元是他自己多年来攒下的存款。

　　在咖啡店里，宁杉费劲口舌才说服祝臻暂时帮自己保管这笔钱，说自己爸妈知道了会没收，放在祝臻那里两人可以一起花，祝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同意了。

　　即使账户上一下多了二十万，祝臻点咖啡时仍然点的是店内最便宜的冰美式，宁杉照例和她点了同款，两人坐在店门口的折叠椅上，祝臻关切地问：“血止住了吗？”

　　宁杉揪出鼻孔里的卫生纸球，指腹探了探人中，笑着说道：“已经好了。”

　　第八章妹妹
　　又是一个周末，宁杉换上一身运动装，挎上背包准备出门。

　　容芸在窗边望着他，高声问道：“又要去和祝臻约会？”

　　宁杉“嗯”了一声，却听到容芸严厉的声音：“不许去，今天是你弟弟的忌日，我们要去给他扫墓。”

　　弟弟。宁杉愣了一下，想起来今天确实是弟弟的忌日。他的弟弟出生时早产，生来就体弱带病，长到四岁时撒手人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容芸才开始变得对他控制欲这么强。

　　宁杉还记得自己抱着那个只取了小名“安安”的瘦弱孩子，一点一点喂他喝奶。他学说话也很迟，但是他最终还是学会了喊哥哥。

　　这个孩子死的时候没有哭，只是呆呆望着宁杉说：“哥哥……痛。”

　　宁杉握着他逐渐冰凉的小手，在心里发誓自己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宁杉心头，宁杉立刻说道：“对不起，妈，我们先去给安安扫墓吧。”

　　他躲进卫生间给祝臻发了条消息：“对不起，临时有事，我要晚点过去，你们先玩。”

　　祝臻立即回复道：“好，你先忙你的事。”

　　一家三口上了同一辆车，驶向城郊公墓。在墓园门口，容芸精心挑选了一些适合烧给小孩子的纸扎玩具，再买了一些常规的纸钱、香和鞭炮，宁嘉轩去放鞭炮，宁杉和母亲先来到墓碑前。

　　容芸把从家里带来的鲜切花放在墓碑前，点燃香插进香炉里，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宁杉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手中不停烧着纸钱。

　　扫墓结束后，宁杉让宁嘉轩送自己去市中心的游乐园。

　　宁嘉轩问了句：“和祝臻去约会吗？”

　　宁杉点点头，心情有些低落，没有说话。

　　车在游乐园门口停下，宁杉拿着包下了车，在门口买票进园，给祝臻打电话：“你们在哪儿？”

　　祝臻在电话另一端说：“我们在旋转木马这里，正要去摩天轮。”

　　“好，摩天轮见。”宁杉挂断电话，快步跑向摩天轮所在区域。

　　离摩天轮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祝臻和她身边的小女孩。两人穿着款式颜色相似的绿裙子，小女孩戴着一顶草帽，祝臻正在弯腰给她擦汗。

　　“祝臻。”宁杉跑到两人面前，笑着喊她名字。

　　祝臻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小女孩说：“琪琪，这是宁杉哥哥。”

　　身高还不到宁杉胸口的小女孩脆生生喊道：“宁杉哥哥好。”

　　祝臻又给宁杉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妹妹叫林琪，跟我继父改姓林，今年十二岁了。”

　　摩天轮正好转完一整圈，三人登上同一间车厢，祝臻和林琪坐在一起，宁杉坐在她们对面，车厢内空间狭窄，宁杉不得不弓着腰缩着脚。

　　“宁杉哥哥，你能陪我去坐过山车吗？姐姐不敢坐。”林琪说道。

　　宁杉用探寻的眼神看了祝臻一眼，祝臻立刻解释道：“我没有不敢呀，我只是穿着裙子不方便。”

　　宁杉笑了笑，说道：“好，琪琪妹妹，等下了摩天轮之后我陪你坐过山车。”

　　祝臻回以宁杉一个感激的眼神。

　　当摩天轮逐渐升到高处时，祝臻说：“据说这座摩天轮旋转一圈的时间刚好是十三分十四秒，一起坐过的情侣就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

　　宁杉的关注点有点偏：“难怪摩天轮还涂成了粉红色呢。”

　　林琪突然问道：“那你们是情侣吗？”

　　宁杉和祝臻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保持了沉默。

　　从摩天轮下来之后，宁杉践诺陪林琪去坐了过山车，祝臻抱着两人的背包和水杯在下方等候。

　　宁杉对这种刺激的运动也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他比较喜欢安静的娱乐活动，但是过山车直上直下的时候他的心脏确实也在狂跳，这种感觉很让人上头。

　　在过山车平缓地驶向终点轨道时，宁杉听到林琪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爸爸都不允许我来游乐园玩。”

　　宁杉心头一紧，抓紧机会紧盯着林琪的眼睛问道：“琪琪妹妹，你爸爸对你好吗？”

　　林琪避开他的视线，一声不吭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奔向祝臻。

　　祝臻微笑着问妹妹：“玩得开心吗？”

　　林琪点点头：“嗯，开心！我想吃冰淇淋。”

　　祝臻牵起妹妹的手，又对宁杉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买冰淇淋。”

　　在冷饮店吃完冰淇淋后，三人又去玩了海盗船和漂流，最后看了一场3D电影，这次游乐园之行就准备结束了。

　　出园的时候宁杉和祝臻一左一右牵着林琪的手，俨然欢乐和谐的一家三口。

　　“下个周末我们去……”宁杉正笑着对祝臻说自己的下次约会计划，突然发现祝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望着前方的眼神有几分惊恐。

　　宁杉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望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

　　林琪松开宁杉的手，拉着祝臻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爸爸。”

　　男人笑着摸摸林琪的脑袋，又看了宁杉一眼，问道：“那个男孩子是谁？”

　　“是宁……”林琪刚要说话，立刻被祝臻截断话头。

　　“是我同学，爸，我们回家吧。”祝臻说。

　　“不急，爸爸和你同学聊聊。”男人抛下两个女儿向宁杉走来。

　　宁杉在男人开口之前先发制人，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林叔叔，我们约个时间好好聊一聊吧，关于您的两个女儿的事。”

　　林桦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温文儒雅的模样，他说道：“明天中午十二点，来红杉林建材公司楼下的咖啡店。”

　　说完，他回到两个女儿身边，牵起林琪的手走向停车场。祝臻跟在两人身后，回头看了宁杉一眼，偷偷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今天玩得很开心，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宁杉路过一家烟酒专卖店。他停下脚步在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走进去买了一条香烟。

　　第九章女神与□□
　　晚上，宁杉熟练地登陆外网，给推特上一个自称黑客的人发私信：“接活吗？帮我黑几个账号。”

　　黑客很快发来报价表，宁杉算了一下价格，把钱打到对方的账户上，随后将兔兔酱的一切联系方式以及祝臻那个不为人知的微博小号都发给了黑客。

　　宁杉强调了一遍：“黑进她的账号之后把所有内容都清空，然后注销，或者让账号无法正常显示即可。”

　　“明白的，老板。”黑客答应得很爽快，任何多余的问题都没有问。

　　随后，宁杉用自己前几天在网上买来的简易化学装置开始提取尼古丁。他将一整条烟拆开，用美工刀一支一支剖出烟丝，先将一部分烟丝放入烧杯内，加盐酸和水煮沸，随后进行抽滤，用氢氧化钠将滤液中和至碱性，最后将混合液进行水蒸气蒸馏，如此循环操作直到将一整条烟中所含的尼古丁都提取出来，得到一小玻璃瓶无色液体。

　　具体过程他是跟着网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学的，以他仅有的初中化学知识也能胜任操作。做完这一切后他小心地把玻璃瓶装进背包，用过的装置则没有清洗就直接藏进了衣柜里。

　　如果情况好的话，他可能用不上这瓶液体，他内心也是这样期待的。

　　第二天一早，宁杉跟辅导员请了假，打车前往红杉林建材公司。他没有老实坐在咖啡店等林桦来和他见面，而是戴着帽子口罩直接走进写字楼，在前台打听了红杉林建材公司所在楼层后乘电梯上楼，又在红杉林公司前台登记了销售面试，最后走进公司办公室，找到放着林桦名牌的工位，在林桦的座位上坐下来。

　　林桦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三人合影，合影中是比较年幼的祝臻和年轻的漂亮女人，想来应该是祝臻病故的生母。宁杉握着鼠标将电脑桌面唤醒，看到桌面壁纸是一家四口，显然是林桦、祝臻、林琪和林琪的妈妈。

　　“你来这里干什么？”恼怒的声音在宁杉头顶响起。

　　宁杉抬起头，看见林桦正在怒视自己。

　　宁杉轻笑一声，松开鼠标站起身，拍了拍林桦的肩膀：“林叔叔真是一个好爸爸，我在楼下咖啡店等你。”

　　说完，他自顾自离开办公室下楼。

　　宁杉刚在咖啡店坐下没几分钟，林桦就赶了过来，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随意点了两杯咖啡将服务员打发走。

　　林桦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杉压低声音说：“林叔叔，我是来请求你放过祝臻和林琪的，你可以主动离开这个家吗？我保证不会去警察那里告发你猥亵儿童。”

　　林桦的脸色变了变，仍旧镇静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猥亵儿童。”

　　宁杉说：“林叔叔，不要装傻，闹大了对你和两个女孩子都没有好处不是吗？你只需要对林琪妈妈提出离婚就可以了。”

　　林桦索性撕破脸说道：“你凭什么威胁我？你有什么我的把柄？”

　　“我没有。”宁杉说。“但是你同样也不了解我，你不知道祝臻对我意味着什么。林叔叔，我是一个学画画的，祝臻是我的缪斯女神，很可惜，在我眼里她是女神，在你和其他人眼里她却只是个□□。在全世界的男人眼里，女人最好只有两种存在形式，一种是女神，一种是□□。如果你听不懂，我换一种说法，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我爱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相应地，如果她不能好好活着，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死。我不怕死，你怕吗？”

　　林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正在这时，服务员端来咖啡，在将咖啡杯放在林桦面前时她看了宁杉一眼，手微微一抖，滚烫的咖啡洒在了林桦□□里，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怎么做事的！”林桦怒喝一声，起身拍了拍□□上的液体，注意到周围有几个人向他这边看过来，连忙快步走进卫生间。

　　宁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里，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和那一小瓶液体，一只手拿着书遮挡店内路人视线，另一只手快速将液体倒入自己那杯咖啡里，收起书再用金属小勺搅了搅。

　　最后，他将这杯咖啡推到林桦那边，服务员新端上来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

　　过了一会儿，林桦从卫生间走出来，□□上还残留着一块明显的水渍。他板着脸在宁杉面前坐下来，顺手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说了句：“服务水平差，咖啡也难喝。”

　　看来他是不会再喝第二口了。宁杉快速地在内心算了一下他喝下的那一口咖啡中大约含有多少毫克尼古丁剂量，心情稍微安定下来，继续问道：“林叔叔，你可以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吗？这对我对你都很重要。”

　　林桦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一家四口过得很幸福，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宁杉心里最后那一丁点希望也破灭了。他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打开，握紧刀扑向林桦。

　　林桦早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就警惕地跟着起身，见状连忙转身逃跑，并张口大声呼救：“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将宁杉制服之前，宁杉抓住机会在林桦大腿上扎了几刀，血流了一地，但宁杉很了解人体血管分布，知道自己没一刀是致命伤。

　　宁杉被一个健壮的男人按在地上，刀被人夺走，没多久警察就赶到了。

　　宁杉看到林桦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口吐白沫，应该是尼古丁的毒性发作了。

　　他安心地在公安局交代了一切犯罪事实。

　　第十章她的秘密
　　两个月后，上海，某高档写字楼办公室。

　　“真真啊，这份文件你复印二十份。”穿着白衬衫西装裙的女人将一份文件放在祝臻办公桌上。

　　祝臻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好的，张姐。”

　　祝臻现在不叫祝臻了，她从宁杉留给她的二十万里拿出五千块交给祝建军，以此来交换祝建军协助她改了身份证上的姓名，姓随母亲董莉姓，名字取了个原名谐音字。

　　宁杉的案子很快就判了，他在公安局交代自己因为被林桦阻止与其继女祝臻谈恋爱而对林桦心生怨恨，所以冲动杀人。警方在宁杉家中搜出化学实验装置，再加上尼古丁的剂量和那把折叠刀，最终判定为故意杀人，死刑缓期一年执行。

　　容芸来祝臻家里闹了好几次，舒梨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林琪搬出这个家，另租了一套房子，自然而然与祝臻断了联系。

　　警察来调查过祝臻两次，都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向周遭邻居朋友打听也没有听说一家四口有任何矛盾，似乎杀人案真的只是宁杉一意孤行所为。

　　祝臻主动向警方报备自己想要去上海工作，毕竟她已经十九岁，又没有了任何亲人，警方也没有阻拦她。

　　临走前，祝臻提出想要见宁杉一面，监狱里传出回复，说宁杉拒绝与她见面。

　　最终，宁杉留在祝臻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影像就是游乐园门口他目送她离开时有些苍白的笑容。

　　祝臻只身一人来到上海，剪了齐耳的短发，戴上一副黑框近视眼镜，学都市白领穿起西装，走在路上再也不会有人冲上来说自己是她的粉丝。

　　她找了一份不用露脸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文员工作，朝九晚五，偶尔加班，每天挤地铁回单人出租屋，周末如果没有公司团建就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同事们问起她的家庭背景，她只说自己父母双亡，高中毕业，并以自己在家乡有一个男朋友的借口拒绝男同事私下的邀约。

　　现在的她看起来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秘密。

　　只有当她一个人回到出租屋，面对着雪白墙壁上悬挂的那幅画作时，一些回忆的碎片会涌上她的心头。

　　她身上有很多不愿告人的秘密，最大的那个秘密是——她想杀了林桦。

　　但是现在已经是二零二三年，不似上个世纪，现在的警方刑侦技术先进发达，她一个普通人完全没有犯罪后不被抓的把握，所以她迟迟没有下手。

　　但如果，是别人主动帮她杀了林桦呢？这样甚至连教唆杀人都算不上，她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首先，这个人一定要很爱她，才会愿意为了她去杀人。在茫茫人海里寻找真爱何其之难，她身上有什么筹码值得被爱吗？她觉得有，最肤浅的外貌就可以。

　　于是她成为了兔兔酱。

　　兔兔酱吸引了几万个粉丝关注，付费粉丝和忠实粉丝加起来也有几百个，但是这些人不了解她现实中的事。她要让他们有机会知道，但又不能刻意让他们知道，于是又有了那个微博小号。

　　她已经精心设计到如此地步，又将兔兔酱这个身份运营了两年多，仍然没有出现那一位愿意为她赴死的骑士。

　　直到半年前，她复学，开始在公交车上每天见到宁杉。只要一眼她就知道，宁杉喜欢自己。

　　宁杉在公交车上不动声色地偷窥了她半年，这半年来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有一次祝臻跟踪他去了他的学校，大致知道了他是个美院的学生。

　　如果她身上没有这么多秘密，她可能会在某一天放学后和宁杉搭上话，继而成为朋友，再升华为恋人。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们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宁杉给她画画的模样，就像《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和露丝那样。

　　她需要很多钱，和一个人至死不渝的爱，她决定引诱宁杉接近自己。

　　她在那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给宁杉讲了一个恐怖故事。

　　“喂，你知道这里死过人吗？”

　　这句话是她对宁杉的一个小测试，她要看看他的胆子有多大，如果一句话就能把他吓跑，那后面的事也就没必要展开。

　　所幸，宁杉接住了她的话，后面的一切都发生得很顺利。

　　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在学校和家里通过微信聊天，周末一起约会。纵然有宁杉的父母这一不可抗力存在，但对她的计划造成的影响还不算严重。

　　宁杉如她所愿发现了兔兔酱的身份，继而发现了那个微博小号。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宁杉会成为那个拯救她的骑士吗？

　　她已经知道宁杉是个性格有些内向孤僻的男生，但绝对与杀人这种犯罪行为沾不上边。事实上，直到现在从那件事彻底脱离出来后，她也不清楚是什么促使宁杉下了杀林桦的决心。

　　是周一在咖啡店与林桦的会面导致的吗？不，警方的通报结果说过，他是有预谋的杀人，那么很可能是在游乐园亲眼见到林桦之前，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要是能在临走之前和宁杉见上一面，或许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宁杉不愿见她这一行为又让她拿不准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他们的亲密行为止于牵手，以及漫展上的那个拥抱，而且都是祝臻主动做的，宁杉从未刻意与她产生过任何肢体接触。至于表白，宁杉有很多机会可以表白，祝臻也会欣然接受，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们的关系好像止于朋友，但为了帮宁杉圆谎，祝臻在警察面前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警察很怀疑这桩杀人案其中存在什么隐情，但始终找不到证据。

　　兔兔酱存在过的痕迹从网上消失了，她不知道宁杉是如何做到的，似乎宁杉也有着他自己的设计，但宁杉不会让她知道其中的内幕了，包括毒药的来历，警方都秘而不宣。

　　就这样，她肮脏不堪的、混乱无助的旧生活结束了，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开始了。她会在上海这座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里生存下去，她会勤奋工作，和家乡的男朋友分手，在身边的同事和朋友里挑选一个新的男朋友，会和男朋友结婚，甚至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会保护好那个孩子以及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她不会让自己遭受过的一切再在自己面前重演了。

　　而宁杉则会在刑场死去，或者更早一些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死去，以杀人犯的身份，以朝圣者的身份。

　　最真挚的爱情，必须以死来句读。这就是她给他设计的最完美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