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2、第一篇第一章 道家小仙

　　久久久远劫前，我是慈航真人坐下的一名弟子，世人眼中的道家无名小仙。后来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天年，也不知因何故，我与那慈航真人莲花池中的彩锦鲤鱼不约而同开始思凡，更确切的说我那时是思凡，而鲤鱼那家伙纯粹是思春。
　　慈航真人自然是洞悉了这一切的。
　　真武玄天大帝寿辰的那一天，我跟着师父去贺寿。是日，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五德星君等俱都来集，总归一句话，神啊仙啊罗汉菩萨都没少来。话说这神是先天自然之神，打出生便在天界，在世俗中修炼之凡人，飞升得道则谓之为仙。这边道家的男神女仙一团团一簇簇的，不可谓不“花枝招展”，那一边，佛国的罗汉和菩萨我倒是头一遭遇见。于是就追着慈航真人问：“师父，这菩萨跟神仙有甚区别呀？”
　　“天界神仙因修为的不同，各自在欲、色和无□□三天之中修行，属于六道众生。既在六道，自然免不得生老病死，可谓天寿虽长久，但不永久，只有少部分的神仙因机缘特殊能够跳出三界外，成就永恒。超越六道轮回的有‘声闻’，‘缘觉’，菩萨和佛，此四种不被六道束缚，免于轮回之苦，不生不灭。”师父的回答言简意赅，我听后“哦”了一声，垂下头，继续乖巧的跟随在师父的身后，手上恭敬的捧着寿礼。
　　我本以为神仙是不老不死的怪物，驾个云仙气缭绕，说句话口吐金光，就连路个过都要紫气腾腾，搞半天也是会死呀，一时间不由得长吁短叹：长知识了！
　　没走几步，我又抬起小脸，满眼求知若渴的看着慈航真人，“师父，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徒儿不明白……神仙不都是可以活很久很久的吗？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啊！叫寿与天齐！”我从小就在仙府修炼，病都没生过一次，千把年来身边也没死过一个师兄弟。确实从未曾见识过生与死。
　　慈航真人满面慈悲的看着我，“天道中人，不管寿命多长，福报多大，即便是贵为天主，也终有形体销亡之时，此即谓之为‘死’，而一旦死去，势必要受轮回之苦，不知会到六道中的哪一道投胎，重新来过。”
　　就在这时，一群女仙脚踩祥云，手捧仙桃、美酒，自空中飘然而至，神形雅逸的从我身边鱼贯而过。我眨巴眨巴眼睛，目送那批鲜嫩可口的桃子越飘越远，敏而好学的追问道：“师父，今日来贺寿的这许多神仙，如何分辨哪位是不在轮回之列的呢？”
　　“这个却不好辨别。有些表面看起来是普通的神仙，实乃菩萨化现，乘愿再来慈悲度众的。甚至有些菩萨明明已经脱离生死轮回，但是为了点化其他，亦会示现做生死状，甚至做恶人状。而有些佛国的佛陀、如来，他们明明已经得到永久的涅槃，但是，为了方便度化众生，特意化作菩萨身，不知道的，还都以为那是没有修行究竟的菩萨，并非佛。”
　　我在师父的身后抖了抖身子，恨不得掩袖哭泣，要不说没文化真可怕，我竟然不知道恶人还有假装的，那大师兄没事就揪我的小辫儿，这算是真恶还是假恶？
　　我边抖边凝望着适方才从身边飘过的几位头光光，身穿袈裟的罗汉，心中暗暗纠结了下，终是再次好奇而问：“师父，您一口一个菩萨，对之前的罗汉却不怎么提及，徒儿想知道这个罗汉跟菩萨又有什么区别呀？”
　　“罗汉虽然不生不灭，但是他们只修自己，不问世事。菩萨则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行菩萨道要难行能行、难舍能舍、难忍能忍，还必须修经三大阿僧只劫。也唯有经过三个无量数的那么多大劫时间，方成为菩萨摩诃萨，亦即菩萨中的大菩萨。而这还尚且没有成佛，还有一步之遥。”
　　原来做菩萨也蛮累的，还以为是个轻松活儿呢！还是师父这样好，没事收几个徒弟玩，闲了参加参加寿宴，吃个茶会个友。等等！我猛然想起件事，不假思索当即问：“师父，徒儿想问您，您是在六道之中还是在六道之外呀？”想来我那时愚钝，不然不会不知道慈航真人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文殊真人就是文殊菩萨的化身，自古仙道不分家。
　　对于我的这一问，师父赠我四个大字“如此话多”，于是我赶紧闭了嘴，再次很是乖巧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家师父身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寿礼，也不敢再问。
　　远远的就见仙府中央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树下伟然站立一位顶罩圆光，双目如电，煞是威猛的主儿，看那身金甲玉带，再看那披散的长发，恩，这定然就是今日的寿星佬真武玄天大帝了。
　　据说这真武玄天大帝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变化之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之净乐园，又据说净乐国的善胜王后梦见自己吞日而孕，遂怀胎生子，此子自小天资聪颖，却只喜道术，且一心向道，发誓要扫尽妖魔。
　　我艳羡的仰视那光闪闪的真武玄天大帝，看着他一一接受众多星君、神官、罗汉、菩萨的祝贺，身边的门人童子替他接了一份又一份贺礼。一个疑惑顿时蹦了出来，也忘记了师父刚说过自己话痨，“师父，菩萨是不是也降妖除魔，跟真武玄天大帝一样威风？”
　　“菩萨虽有神通，惟喜除心魔，亦即让邪门歪道自己领悟，改过自新，以慈悲第一，而道家降魔除妖则是杀伐一途，也正是因了这保护苍生的所谓的正义之举，不可避免的导致了杀生，冤冤相报，无法跳出六道。”
　　我暗自嘀咕：“这样看来玄天大帝是属于六道之中的啦……可是，既然是太上老君的变化之身，我怎么又听说太上老君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呢……难道，这就是师父刚才说的‘示现’？明明已经不在轮回之中，却硬要略作变化，示现出这样？”
　　“师父，那要是遇到难缠的妖魔鬼怪，仅仅依靠谆谆善导的规劝，会很累的呀！有时候以暴制暴似乎更稳妥，您说呢？”
　　这一次，因了我的追问，师父面无表情的对着我微微一弹指，霎时间就把我给弹到了九霄云外。
　　被师父扔到了奇怪的地界，我也不多说话，只是不停的往外流口水。这委实的不能怪我，谁看到这数不尽的奇珍异果不眼馋啊！我边走边仰望那些大得惊人的葡萄、桃子、苹果……心说：“这些果果的个头怎么如此硕大？跟他们一比，我这小身子骨连只蝇虫都不如。”
　　正在逛着仙境，猛然间前方出现一个人影，仔细一瞧，竟然是个堪比擎天的巨人，看那穿戴，应该是位神祇。紧接着，第二位第三位大神也冒了头，这时候我才发觉这几人不过是此地的侍者而已。
　　我躲在一粒葡萄后，看着几位侍者不停的忙碌，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矮子。说是小矮子，比我还是要高大许多，只不过在巨型侍者身边就显得有些矮小。而这一位显然是有些身份的，侍者们对他表现得毕恭毕敬。
　　我颠颠儿地跑到“小矮子”身边，想要问问回去的路，可是莫名就冲天而起了大风，瞬间袭来，将我跟这位仁兄卷到一处，扶摇直上，紧接着狠狠的摔向下界。
　　狂风乱舞，风柱之中我抱歉的对着“小矮子”咧嘴笑了笑，约莫着猜到他是受我的连累。强烈的空气漩涡让我有些喘不过去来，而他则是不见丝毫的惶恐，瞳仁之中金光熠熠，此时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莫名而起的大风转瞬即逝，再睁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一处广袤的竹林，身边已然没有了那位金眸仁兄。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大喊：“师父！师父！”
　　青青翠竹林，空灵的静寂。不停的回响着我的声音“师父师父师父……”
　　半盏茶的功夫，一只异常美丽的鸟儿悠然的踱着步走进我的视野，身姿摇曳，生生走出了高贵典雅之感。
　　我略微楞了下，随即开始仔细打量。只见此鸟有着鸡的脑袋、燕子的下巴、蛇的颈、鱼的尾，浑身布满五彩锦纹。我兴奋的一拍手，哈，原来是一只彩凤。
　　凤是一种远古神鸟，即便是在天庭也是以美丽著称。原本凤族的族人分五品：红凤、青鸾，白天鹅、黄朱雀和紫玄鸟，且各自有着特定颜色的衣饰，红衣的凤，青衣的鸾鸟……其中，白衣一族情执很深，他们都是一夫一妻，生死相随，后来堕落凡间，再也未曾返回天上。
　　我在竹林中无比开心的围着彩凤绕圈圈，哈哈，这只凤很罕见，竟让我给捡到了！
　　彩凤对我很不屑的表情，高傲的仰头，在我身边继续慢慢踱步。我讨好的变出一把果子，凑到彩凤面前，摊开手掌，笑眯眯的道：“来！吃个果果吧，小美女。”
　　霎时间，无缘由的一股杀气袭来。再一看，这只五彩的凤凰发飙了！它扇着五色双翼，噼啪两下就把我手里的果子拍飞，因为力道过猛，把我的手都给拍得通红。这还不算，发飙的彩凤余怒未消，追着我恶狠狠地啄！
　　我不明所以，连躲带藏，闪避彩凤的攻击。
　　“喂喂喂……我说小美女，咱有话好商量！”我态度很好的求饶。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感觉彩凤的眼中寒意愈甚了。
　　终于，我忍无可忍，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我说……至于吗？呜呜……不喜欢吃果果，你就不……不吃呗，干嘛……嘛这样呀！我那果果又没毒……呜呜……”
　　见我哭起来没完，彩凤一下子懵住了，也忘记了继续啄我。我捂着自己被啄伤的手臂，嚎啕大哭。这都叫什么事呀！我堂堂一介女仙被个飞禽欺负得满林子跑，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这个伤心啊，哭啊哭啊，泪流满面的哭，到最后发觉入戏太深，止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在轻轻的抚摸我的脸颊，一下，两下，很是温柔。我抬起哭花的眼睛，朦胧中看到那只彩凤正在用羽翼为我擦拭泪水。
　　我哽咽着说：“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我再给你弄点别的！”说罢，轻声念动咒语，手指一点，华丽丽的就在翠竹林里变出了个小竹楼，还很狗血的给每根竹子上都挂了奇异的果子。
　　我对着彩凤邀功，含泪笑着说：“这阁楼送你了！你以后就住这里吧！还有哦，可别小看这些果果，这都是我从慈航真人的净瓶杨柳枝上移花接木弄过来的。呵呵，好吧？喜欢吧？呵呵……好多好多的果子哦……小美女，这回你该喜欢我了吧？”
　　彩凤的眼睛又闪烁出寒光，糟糕，我赶紧起身要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可是，这一次，彩凤没有继续追赶我，只是挫败的摇摇头，无语的看着我，眼神之中犹犹豫豫，似乎在做一件很为难的决定。
　　见此情景，我当机立断，伸出友谊的橄榄枝。“没事，没事！虽然你啄了我，可是我不怪你，咱两不打不相识嘛！那个……小美女，你要是不喜欢果果，我就给你变虫虫吃，好不好？”
　　本来彩凤还在犹豫中，见我如是说，顿时下定决心，一咬牙，呼啦啦的就把自己的尾巴全部竖了起来，五彩缤纷的尾羽犹如一把碧纱宫扇，耀眼夺目。
　　开屏了！开屏了！
　　“你你你你你，你开屏了！”由于吃惊，我一时之间有些结巴，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凤凰也会开屏，真是四海八荒的稀罕事。
　　下一秒，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跳脚。因为我忽然想到了凤族和孔雀一族曾经联过姻。凤凰公主同孔雀王喜结连理后，还产下了天生异禀的孔雀王子。
　　“结果……是我搞错了？你不是美女，是……雄性？”我伸手指了彩凤，心中忐忑不安。不是所有的孔雀都开屏，一般来说，只有雄孔雀才会开屏，并且大部分还都是在寻找伴侣的时候。
　　难怪，难怪人家会啄我，我给搞错性别了。
　　彩凤也不说话，收起自己那美丽的羽扇，回转身，昂首阔步的走了。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愈走愈远，心中还在想，幸好幸好。
　　很快，会开屏的彩凤走出了我的视野，消失在翠竹林里。我拍拍心口，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幸好这个彩凤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美女才开的屏，说白了，是被我一口一个小美女给逼急了。
　　正如是想，猛然间，一根彩光流转的凤尾羽无端端的就插在了我的发间，我好奇的伸手去摸鬓角，那枚凤尾羽却又倏忽间不见了，一抬眼，赫然发觉自己正好生站在师父的身边，手里还兀自捧着寿礼，前方一枚光闪闪的真武玄天大帝，还有那络绎不绝的神啊仙啊罗汉菩萨……
　　*****
　　真武玄天大帝寿辰之后，彩锦鲤鱼继续思春，还时不时的跟我絮叨起来没完。又不知过了多久，鲤鱼熬不住了，先行潜逃下界，去寻找梦想中的爱情去了。而我在鲤鱼走后也是愈加的想出去见识见识什么是生老病死。
　　终一日，师父对我说：“罢了，你且下界去吧，只是要记住你到底是谁，莫要忘记了。”语毕，杨柳枝蘸着净瓶水对着我洒了滴仙露，因着这滴仙露我保持着这一世的记忆开始了凡尘之行。
　　下凡之初我投胎到了周宣王的一个大臣家中，我的父亲兮氏，名甲，字伯吉父。文武兼备，功勋卓越。
　　那一年，周师大举出动，我的父亲领兵迎击入侵的猃狁部落。凯旋归来后，私宴友人，主菜为烧甲鱼加生鲤鱼片。当天我溜进厨房找择菜的阿绿要甲鱼来喂我的一只眼红一只眼蓝的白猫，阿绿不允，我就退而求其次要别的鱼，阿绿很配合的就给了条鲤鱼。
　　我捧着鲤鱼出了厨房正要喂猫，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女声：“莫非不识故人？”
　　我愕然，环视四周，无人，除了白猫就是鲤鱼。
　　我摇摇头，以为幻听，提溜了鱼儿就要喂猫，忽然还是那句话凭空窜进脑中“莫非不识故人？”就见手里的鲤鱼嘴巴一张一合的冲着我蠕蠕而动。
　　我吓了一跳，顺手就扔了那条鲤鱼，抱起白猫开溜，跑到一半藏了起来打算静观其变。没想到这条鲤鱼真个有骨气，离了水在陆地上也能游，鱼尾巴七扭八扭，划拉着地上的泥土就“游”到了我藏身的地方，竟然还没断气，有力气继续跟我闲聊。
　　鲤鱼说：“你跑什么？先给我弄点水！”于是我给鲤鱼弄了水，再后来鲤鱼就变成了个美貌的姑娘天天给我做饭打扫卫生，据说后来水族里有个田螺也有样学样，变成个姑娘见天的给她喜欢的小伙子洗衣烧菜。
　　鲤鱼原是天上的故人，思春下凡的彩锦。可惜她偷溜出来的下场很凄惨，凡间的男子一般都因了她的美貌心生爱慕，每每又在知道她是异类后开始害怕躲避，遇到那不甚挑剔的怪胎，终究也是免不得一死，而彩锦不单容颜不变，寿命也委实太长了，人世间几个来回走下来，早被俗世的男女之情折磨得千疮百孔。善良的彩锦担心刚下凡的我也会步她的后尘，特来提醒我：“一定要提防爱欲这种东西，碰不得。情执这一关一定要过。情劫破了就可飞升。”
　　在彩锦的小灶熏陶下，我很快就坚定的认为世界上没有好男人，往大了说就是干脆没好人，人是贪婪自私的代名词，人类只想自己只顾自己，虽然当时我自己也是一枚人类，不过彩锦给我碎碎念，灌输这些个思想的时候没有忘记提醒我：“记住了，你是修行者，你不是人。”
　　我当时被彩锦成功洗脑，自信满满，表态说：“我兮无恨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人类男子，绝对的！”
　　没有想到，在后世，偏巧我就真个喜欢上了尘世间的一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