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波静烟消

5、故意的吗

　　十月份的时候学校举办校运会。每个班都要排练入场的方阵。

　　班里有个会跳舞的女生，放学后把大家留下来，一齐去操场列队学舞。

　　班里似乎没什么四肢协调的人，陈子衿则更是。他们连跳广播体操都总被看早操的老师吐槽说很难看，更别说这时下潮流的舞蹈动作，一群人手忙脚乱。

　　“好想赶紧放学回去啊，这都已经在这练了一个小时了。”汪芸说道。

　　陈子衿回以赞同的目光。

　　“你们几个，别嘀嘀咕咕的了。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回去！”班长看不下去，替班级整理秩序。

　　大家只得不情愿的站起来继续练动作。

　　半个小时后终于可以解散。陈子衿正准备背上书包回家，却听到汪芸突然喊住她：“阿衿你今天问语文老师作业是什么了吗？”

　　陈子衿一愣：“不是一直都是你去问的吗？”

　　“哎呀我今天一不小心忘记了……要不你去办公室看看老师还在不在？之前都是我问的~今天就拜托你去一下吧。”汪芸笑眯眯地说，“实在不行微信上问也行！我先走了哦拜拜！”

　　汪芸一溜烟逃跑。陈子衿有点无奈，她本想让汪芸和她一起去老师办公室问的。

　　在内心作了一番斗争之后她还是认命的背着书包爬了五层楼梯来到老师办公室。

　　还好老师还在。她大喘气着，爬五层是真的累。

　　办公室里没什么其他人，十分安静，陈子衿只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时注意到一个男生正站在语文老师桌子旁边默写。

　　陌生的面孔，陈子衿没什么印象，应该是林洁带的另一个班的。

　　“洁姐那个今天的作业是什么哇？”陈子衿小声地问道。

　　因为语文老师很年轻，大家都管林洁叫洁姐。

　　“……我看下哈。怎么今天来这么晚？”

　　“哈哈……不小心忘记了。”陈子衿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们两个语文课代表都不积极，问作业这种事情就应该要时刻牢记在心里。”林洁翻了下书说，“这样吧今天就把《短歌行》这首诗再背一下我明天要默写，然后这篇古文，注释翻译老样子抄在1号本上……”

　　陈子衿在备忘录里一条条记下，然后发在了班级群里，提醒大家别忘了语文作业。

　　“诶你重默好了没？”林洁问。

　　陈子衿一愣，而后发现林洁是在跟旁边的男生说话。

　　“嗯。”那个男生默默把本子递给了林洁。

　　林洁皱着眉头看了一阵：“……这个字怎么又默错了？我不是强调很多次了‘子衿’的‘衿’字是衣字旁而不是‘矜持’的‘矜’么。”

　　“算了……你再抄二十遍就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林洁突然一笑，向那个男生指了指陈子衿：“这里正好有个叫‘子衿’的同学，你把人家名字写错字不好吧，小心人家打你哦。”

　　那个男生看了一眼陈子衿，陈子衿和他对视一眼，很快收回眼神。

　　“老师再见！”陈子衿一溜烟的从老师办公室逃走了。

　　太尴尬了，想起林洁上语文课的时候带大家朗读这首诗，班里几个男生读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时候总喜欢一下子加重语气，让她感到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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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准备校运会，陈子衿体育课所在的健美操班也在紧张地排练着校运会要表演的踏板操节目。

　　拿一块板子在上面一上一下的跳操，陈子衿觉得很是怪异。她仍然总记不住动作，手忙脚乱，被老师点到要回去好好练习。

　　她在心里默默叹气，自己当初其实是因为什么体育项目都不擅长才选的健美操，没想到这个课也这么麻烦，还要表演……早知道选羽毛球就好了，还能和张茹意一起上课。她心想。

　　健美操班平时都在舞房里上课，很少去体育馆和操场。不过为了找准在校运会他们站队的点位，他们才得以能去操场透透气。

　　操场上的阳光很好，十月份的天气既不热也不冷。

　　老师放了音乐让大家继续练习。这一遍陈子衿终于熟练了许多。

　　“很好，练了这么多遍了，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大家就解散休息吧。”体育老师说道。

　　可以休息了，陈子衿在操场上找到一处角落坐下，阳光有点刺眼，她便挪坐到阴影里。

　　她看到操场上足球班的几个男生在四处跑动踢球，一个球从操场的一端滚到另一端，传来传去的乐此不脾。

　　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她这边了，一个男生跑过来捡球。陈子衿一看，好像是前几天在林洁办公室里默写的那个人。

　　男生捡回球后，又一脚踢到远处，笑着朝自己的队友飞奔过去。

　　阳光肆意地洒落在他们的校服上，因为跑起来很热，他们脱掉了自己的外套只穿了里面灰色的短袖。

　　坐在绿色的操场上，陈子衿感受到了一丝有关于青春的朝气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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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级里分配好了各种体育项目，在班主任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参加一个项目”的前提条件下，陈子衿报名了手拉手接力跑。

　　体育课上练过几次，一个人先绕着障碍物跑一圈，回来接下一个人，两个人手拉着手再跑一圈，回到终点后再拉一个人一起跑，如此循环往复，最后一共是四个人一起拉着手跑。

　　这个项目要求第一个跑的人体力要好，因为要跑完全程。陈子衿折中选择了第三棒的位置。

　　校运会开在周五，一个上午就能结束活动，下午直接放学。大家对此都期盼已久。

　　当天在班里所有人换上班长为大家准备好的正红色写着“终极四班”的队服，尽管很多人嫌弃这个设计，但仍然不得不穿。随后一齐列队上场。音乐一起，大家开始跳舞。

　　陈子衿听到底下观看的人里有人在笑，她也很想笑。确实是挺傻的，她心想。

　　最后同学们大声喊出班长精心编写的口号：“终极四班，乘风破浪，我们必胜！”

　　一阵掌声过后，继续轮到下一个班走方阵。

　　班级方阵结束后陈子衿立刻跑到教学楼里换衣服。马上要到健美操的表演，又有不一样的服装要求，陈子衿只得溜进厕所换掉这身显眼的红色班服。

　　学校操场到教学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等到陈子衿换好衣服回来后，健美操的表演却已经开始。陈子衿看到他们表演的整齐的队列里空缺的一个位置，是她的。

　　她不能再临时上场，只是盯着那个刺眼的空位，希望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很多年后她在学校公众号翻阅到这次校运会的视频。无人机航拍的角度，空缺的一角尤为明显。

　　只在这时才回忆起，原来生活里也不是每件事都能求得圆满的。就连这小小的表演也是如此，即便可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只有她一个人对此而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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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运会热火朝天的结束，陈子衿报名的手拉手接力跑拿了二等奖，班里其他一些同学也拿到了许多不同的奖项，收获颇丰。

　　紧张的期中考又紧随其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里的男生都叫陈子衿学委，而不再以名字称呼她。陈子衿最开始并不习惯，后来也逐渐能接受这个称呼。

　　班主任把各科考试时间和座位安排打印出来交给陈子衿，陈子衿用胶带贴到教室后面的墙上。

　　一堆人围过去看。

　　“学委，我跟你一个考场啊。”后座那个胖胖的男生蔡理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嗯……”陈子衿简短应答，心里还在思考。明明之前月考还都是直接在班里下发试卷就算考完了，怎么一到期中竟然搞这么大阵仗。人员顺序全部打乱，还要给教室重新排座位，换班考试。

　　陈子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蔡理斌突然又大声说道：“学委你的鞋子好好看啊，两个还是不同的。”

　　陈子衿低头看了下，这是一双鸳鸯鞋，芝麻街的两个卡通人物，红色的小怪物艾摩和蓝色的饼干怪。

　　“啊……谢谢，是的。”

　　周围的其他人好像在窸窸窣窣的议论着什么，陈子衿心里泛起一缕诡异的猜测，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挥之脑后了。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陈子衿没想到自己这次竟考得意外的好。数学前所未有的拿了班级第二，英语仍旧紧随吕信之后，语文的作文也被当作范文被老师评讲。

　　班主任给每个同学发了剪好的成绩条，陈子衿看到自己的总分在年级里的排位竟在前百分之十五。她一边欣喜若狂，一边又暗自失神。

　　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考得这样好，更知道自己并没有实力。现在的成绩纯粹是依靠运气以及班里其他人刚刚步入高中还没有彻底适应这里学习生活的结果。等到所有人都开始起步了，她则又会回到最后的位置。

　　她无法真正的高兴起来，心里像是有一把悬着的刀，她先是品尝到了刀尖上滴落的一点蜂蜜，但又要等着刀刃在某一天就会垂直落下。

　　越是受到表扬就越是会担惊受怕，越是受到期待就越是会坐立难安，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班主任对待他们班里的所有人也都是极为严苛的。张茹意这次期中考得并不好，便被叫到办公室和老师一对一面谈。

　　放学理好书包等张茹意一起走的时候，陈子衿看到张茹意的眼睛红红的。

　　陈子衿一路上安慰她，二人在地铁站告别。

　　人生中很小的一次挫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显得微不足道。但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好像那就是能摧毁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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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午睡的时候从梦里醒来，陈子衿差点以为自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睡得太久头痛欲裂，但还是起身打开电脑完成即将到截止日期的作业。

　　陈子衿最近沉迷于英国的甜食。并不是因为好吃，而是因为总想吃点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从前在国内她从不碰这些腻味的饼干和巧克力。甚至刚出国的前一周，她一吃饭就想呕吐。体重也在那段时间达到几年来最轻，让她有种自己减肥成功了的错觉。

　　没想到在英国这么一阵暴食之后，体重直接上涨十斤。

　　下午四点的时候还是有一节课，陈子衿坐公交又来到学校。

　　下课的时候她走出教室，明明才六点，外面竟已一片漆黑。甚至能在那纯黑的夜空上看到几颗闪烁的星星。

　　十一月的英国，冬令时调整时钟，与国内的时差从七个小时变成八个小时。阴雨连绵，可怕的大风，愈发寒冷的天气，伴随着更为漫长的黑夜。

　　陈子衿撑着伞，走着泥泞的小路，没有路灯，她感到很害怕。

　　延误的回程公交车，在风雨中等待半小时。风越来越大，伞似乎都要被吹得散架，陈子衿放弃撑伞，戴上帽子。

　　湿透的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身边各式陌生的面孔，陈子衿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高中操场上那样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