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浮觞

1、第 1 章

　　紫玉是个男狐仙，虽然一把年纪了，却还单身。
　　修仙之人本就无心情爱，单身的不在少数，是以紫玉并不觉得丢人。
　　只是吧，每到春天山花浪漫的时候，他就想找个人拉拉手，散散步，一起花前月下。
　　当然，他不是个例。可以说，狐仙一族就没有性冷淡的。
　　即便修了仙，该有的本能也不会就此消失。
　　那些人类修仙者也是一样的，他们只是不去想，自制力比较强而已。
　　紫玉在云渺峰修行多年，看了无数个花开花落春去春回，终于在他满千岁那年的春天下山了。
　　那一天，杏花微雨，他打着伞从桥上走过，就看见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书生冒冒失失地迎面跑来，两人撞了一下。
　　“抱歉，在下赶时间。”书生行了一礼，又接着赶路了。
　　匆忙之间却不知自己的身上的物品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玉料，雪白干净。
　　紫玉拾起玉料，笑了。
　　那一刻，两人的缘分就此结下。
　　白鹭书院是云渺峰下的一所书院，有不少读书人，那天撞到紫玉的书生便是在那读书。紫玉用了点小法术就轻易进入学院，成了书生的同窗。
　　书生名叫楚风，字清商。
　　在众多学生中楚风不算特别，他的相貌不是最好，学问也非第一，家世更是一般，如果硬要挑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大概就是得了紫玉的青眼。
　　紫玉毫不掩饰自己对楚风的喜爱，而楚风一心读书，并未意识到这个同窗对他的亲近。
　　两人就这般相处着。
　　紫玉耐得住修仙的清苦，自然也吃得了读书的苦。不过他到底不是真的来读书的，更多的时候他在神游物外，或者欣赏窗外的春光。
　　众书生读四书五经，紫玉则读桃花庵主的闺怨词。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于是众人看出来了，紫玉他无心功名。
　　按理说，紫玉无心功名，众人理应疏远于他，奈何他长得太好看了，令人喜爱，是以紫玉在书院的人缘还不错。
　　作为同桌，楚风也是有劝过紫玉要好好上进，但紫玉不听，偏要在他耳边吟那风花雪月，惹得楚风好不自在。
　　见到楚风露出羞恼的神情，紫玉便哈哈大笑，甚是开怀。
　　春光易逝，林花谢了春红，转眼就到了立夏。
　　立夏之日，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苦菜秀。
　　好一副夏虫忙碌，万物并秀的热闹光景。
　　伴着清风，紫玉拎了一坛酒上了楚风的家。
　　楚风虽家世一般，但到底能供他读书，是以不算太差。虽非高墙朱门，却也有一处小院，院中种着些花草，一片生机盎然。
　　也不知楚风是迟钝还是怎的，面对紫玉的示好从不拒绝。
　　两人在院子里吟诗作赋，把酒言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
　　紫玉又吟了桃花庵主的词，楚风认真听着，终于忍不住感叹：“你是真的很喜欢桃花庵主啊！”
　　“桃花庵主乃性情中人。”紫玉由衷说道。
　　“可惜他不适合做官。”这是楚风给出的评价。
　　紫玉没有反驳。
　　喝到兴头上，楚风便拔出剑舞了起来。见状，紫玉便化出一把琴来，为他伴奏。
　　不多时，日落西山，天暗了下来，气温也变逐渐转凉。
　　紫玉扶着喝醉的楚风走进屋内。
　　就着昏暗的光线，紫玉看清了屋内的摆设，虽不富裕，但还算整洁。
　　紫玉将楚风扶到榻上。
　　楚风是真的醉了，躺在榻上，一边嘟囔着热，一边扯着衣襟。
　　紫玉伸手去拦他，却被抓住了手。
　　“好凉……”楚风抓住紫玉的手，用脸贴了贴，似乎感到非常舒适。
　　紫玉眼里闪过讶异，继而嘴角勾起，笑了。
　　他问：“清商，你可知何为契兄弟？”
　　楚风已经醉的迷糊，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
　　紫玉轻松抽回自己的手。
　　“这次就算了，你好好睡吧。”
　　紫玉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踏月而去。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那年秋试，楚风中了魁元，可以参加次年京城的春闱了。
　　而紫玉连考试都没参加。
　　楚风高兴了几天，又马上投入到备考中。
　　紫玉照旧在白鹭书院懒散度日。
　　次年春天，槐花盛放，各地学子齐聚京城准备三年一次的春闱。
　　紫玉跟着楚风去了京城。
　　楚风日复一日地勤勉读书，偶尔会和紫玉聊天。
　　他问紫玉未来有何打算。
　　紫玉却问他：“若是你高中，我当你的幕僚可好？”
　　“那可太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楚风笑得一脸明媚。
　　紫玉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也笑了。
　　那年春闱，楚风榜上有名。参加完鹿鸣宴后没多久就被派往江南任职。
　　而楚风也履行诺言，聘请紫玉担任师爷。
　　江南风俗不同于北方，尤其是闽中那边，更是有契兄弟。
　　所谓的契兄弟，就是十六岁少年会认一名年龄稍长的未婚男子为契兄，经过一定的仪式后，两人就像夫妻生活般同吃同睡，直到年长男子结婚。
　　楚风之前虽然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风俗，但亲眼看到两个男子举止亲密，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反观紫玉，镇定自若，半分不觉得奇怪。
　　见此，楚风不由好奇他对这种事的看法。
　　“这种现象在动物之中很常见啊。人类虽为万物之灵长，但本质上仍是动物，会有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奇怪。”
　　紫玉说的大方坦荡，楚风听得瞠目结舌，最后无奈地笑了，“这种话你以后别说了。”
　　楚风任职期间，有盗贼专门偷盗官印，害死了几名官员。楚风非常忧愁，然而紫玉却让他放心，接着在府衙内供奉了守印大仙——狐仙。
　　“这样能行吗？”楚风不确定道。
　　紫玉只是笑，没有说话。
　　后来，盗贼真的来了，却没偷到官印，还被守印大仙给迷了心智，走到楚风面前来自首。
　　“竟然真的有用。”楚风惊讶。
　　紫玉只是摇着扇子，神态自若。
　　“守印大仙这么厉害，能帮我找到陈年失物吗？”楚风问他。
　　“你丢了什么？”紫玉问。
　　“一块玉料，原本想雕成玉佩的，但被我弄丢了。”
　　紫玉明了，“我帮你问问看。”
　　第二天，楚风的枕边便出现了当年丢失的那块白色玉料。楚风十分欣喜，当即找人雕成了玉佩，送给了紫玉。
　　紫玉有些惊讶。他以为楚风会把玉佩送给未来的夫人。
　　“你是我的挚友，自然是送你。”
　　玉佩雕成了狐狸的形状，小巧逼真，甚是可爱。
　　紫玉收下了玉佩。
　　楚风在地方为官数载，政绩不错，可也渐渐厌倦了官场的黑暗，又过了两年，辞了官，打算隐居山林。
　　楚风不当官了，紫玉自然也不当师爷了。
　　“你打算去哪？”紫玉问楚风。
　　“没想好，你呢？”
　　“云渺峰……你可愿同去？”
　　“好友相邀，自是同去。”
　　就这样，楚风随着紫玉回了云渺峰。
　　又一年杏花微雨，进山采蘑菇的农夫看见两名谪仙般的男子在林中踏青，一边喝酒，一边吟诗，很快就消失在烟雨蒙蒙中，而山中有两位狐仙的事也随之流传开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