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玻璃碎珍珠

5、肆

　　“又见面了。”
　　见到这两幅熟悉的面孔，侯无血展颜，他语气不咸不淡，却称得上是真心实意。
　　他先看向程思远，又看向裴负惧。
　　“程掌门，芳踪。”
　　裴负惧与他师出同门，所以叫的是真人名号。
　　“流霜前辈，李掌门。”裴负惧低了低头。
　　程思远瞧见侯无血的动作，对方眼神越过他，一直往他身后张望，“流霜真人在看什么？”
　　裴负惧跟着转头，“难道……你们还约了别人？”
　　“那倒不是。”侯无血收回目光，“我总感觉，少了我的一位旧友。”
　　程思远和裴负惧对视一眼。
　　裴负惧传音入密，声音只有程思远能听到，“他是不是想到项棋了？”
　　程思远摇摇头。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侯无血自我调侃，“年纪大了，很多事记不清楚。”
　　“师尊他记性一直不是很好。”红枫打断众人，招呼道：“有什么事大家还是进屋说吧。”

　　屋内，沉水香在香炉里燃着，发出噼啪的响声。
　　“听红枫说，你有事询我？”
　　程思远抬手，“在这之前，流霜前辈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啊。”
　　没等程思远开口，侯无血又说，“不过我走南闯北多年，民间杂谈、话本小传都看过不少，不信这世间还有我没听过的。”
　　程思远闻言笑了笑，“要是你听过这故事，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侯无血探究的目光中，他再度开口，脸色多了丝凝重。
　　“我曾听闻，这世间并不是只有鸿蒙这一块大陆，在鸿蒙之外，还有等级分明的封建王朝，有平等开放的现代社会，这三者之间隔着千年百年的时光，除非时空裂变，机缘巧合，才会有人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阻碍，来到他不熟悉的世界。
　　“和我讲这个故事的人，就来自于现代社会。那里的人不会术法，更不懂修仙，但他们掌握科技，能创造很多先进的工具，就比如，鸿蒙的人出行靠走，修仙者靠飞，但那里的人不用牛马，他开车就能在路上走，坐飞机就能在天上自由穿梭……
　　“现代的人也上学念书，但教育资源人人平等，无论性别、无论阶级，任何人都有入学的权利。大部分人读书读到十八岁，参加一个大型考试然后决定工作或是进入大学，那个人他也是……”
　　程思远顿了顿，艰难地继续道，“他大学毕业后参加了一场老同学的聚会，没想到就是在那一天，他来到了这片大陆，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破，身为唯物主义者，他的现代人思想备受冲击……”
　　侯无血闻言咂舌：“那之后呢？”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婴孩，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同。那之后，他学习身边人的生活方式，在一个农民家里长大，直到他十四岁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他在现代社会的朋友……”
　　侯无血：“不是长得一样的陌生人吗？”
　　程思远摇摇头，“就是同一个人，他的朋友也在聚会上穿越了，不仅如此，他们后来还与另外两位老同学重逢了。那是他们修仙途中的一段巧遇。”
　　“所以不止他一个人，是那场聚会上的人都穿越了。”侯无血想到什么，自言自语，“这可不像‘机缘巧合’啊。”
　　但程思远接下来的话一出，侯无血就噤声了。
　　“那人因此受到启发，决定开设宗门。”
　　说到这里程思远抬头与侯无血对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和怀疑。
　　见他没有打断，他又继续说，“一开始他的目的是扩大知名度找到同学，后来同学们重聚，他的目标变成把所有人带回去。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他们受到了其他宗派的阻挠。”
　　侯无血垂下头，没有开口。
　　“后来，他们通过了淬骨大会，再后来，他的朋友们一个个回到现代，只有他还留在这里。”
　　“我讲完了，”程思远吐出一口气，“前辈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吧？”
　　“哈。”侯无血轻笑，“这个故事，着实新颖有趣。”
　　程思远一脸正色：“那我若说，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前辈可相信？”
　　“信，怎么不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听完这个故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侯无血抬眸，目光如炬。
　　“程思远，你口中的这个天外之人，究竟是不是你自己？”
　　“是。”程思远不假思索，“这个人是我，他和同学建设的宗门叫育才一宗，名字来源于他们一起生活过三年的学校，育才一中。”
　　侯无血皱眉，“那你说的那些朋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些人，真的来过吗？”
　　“千真万确。”程思远解释，“你不记得是正常的，因为你属于这个世界。一开始我们就发现了，一旦有穿越者离开，一股神秘的外力就会作用于你们，抹去与其相关的记忆，消除他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原来是这样。”
　　画面内的侯无血和画面外的红枫同时开口。

　　一刻钟前，红枫把裴负惧叫走，两人来到偏殿，红枫朝空中挥袖，念了两句咒，眼前便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景象。
　　其中，程思远和侯无血站在大殿里，交谈声清晰无比。
　　“这样好吗？”裴负惧问身边的白发长老。
　　红枫摸了把胡子，“师尊法力高强，一定可以察觉到我们在殿外窥探。他既没有阻止，便是默许。”
　　“既然如此，我们当时何不留在屋内？”
　　红枫老神在在，“也许有些话，没办法当面说出口。”
　　此时，听完程思远的故事，白胡老道又是抹了把胡须，“唉……”
　　裴负惧：“前辈为何叹气？”
　　红枫不答反问，“他的最后一个同学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负惧将眼神从画面上收回，正视道：“一年前。”
　　“那他的这一年来，想必活得很辛苦吧。”红枫摇摇头，“只有一个人拥有的记忆，就像梦境一样真假难辨，时间久了，难免自我怀疑……”
　　裴负惧不知如何作答，许久才说，“掌门他内心强大，不会轻易被外界扰乱步伐。”
　　“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信他，还陪着他来玉丹？”
　　裴负惧蓦地抬头，“我？”
　　“嗯。”
　　裴负惧想到什么，轻轻笑了，“我也相信那一切真实地发生过。”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丧失记忆。
　　两年前，那个白色短发的女孩子离开前找到他。
　　她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红色水晶：“你替我管理花园，我就把这个给你。”
　　“这是……”裴负惧接过，却发现那不是什么水晶。
　　“灵气？”
　　白发女孩点点头，“没错，灵气凝结的实体，项棋提供的原材料。”
　　这点崔亚男不说，裴负惧也看出来了。
　　“不过，为什么是红色的？”
　　崔亚男神秘一笑，“因为里面有程思远的血。”
　　她说，“这里有你的记忆，准确来说，是关于我们的记忆，只要你吸收了它，就不会忘掉我们，也能想起来席鸿骏、许悠、严景都是谁。它就相当于一个记忆芯片，你可能会排斥他们，因为世界之力不允许你想起来。”
　　“但是谁让我是崔亚男呢？”女生叉腰，“拥有丰富的生物医学知识和强大的动手能力，所以我还是把这个东西做了出来，还找到了程思远的血这么关键的东西。”
　　裴负惧不解：“程思远的血有什么作用？”
　　“简单来说，就是个激活码吧，不过也有有效期。”崔亚男摸了摸下巴，“程思远回归之后，这东西就失效了。”
　　裴负惧觉得崔亚男的话都很难理解，所以他只提取了关键信息，“那要是程思远在你们之前走了呢？”
　　“以我的直觉来看，这是不可能的。”女生说，“虽然不知道他离开的契机是什么，但他一定会是最后那一个。班长他从初中开始，不是在帮同学兜底，就是在帮忙兜底的路上。”
　　裴负惧低头看着流动的灵气，感觉自己正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选择我？”
　　“这个问题你可算是问错人了。”女生摇了摇手指，挑眉，语气带着暧昧的暗示，“你得问程思远，为什么穿越的秘密，他只告诉了你这个土著呢？”
　　裴负惧不知道土著是什么意思，但应该不是骂他。
　　至于程思远为什么选择他，他想那个答案，他还是不要去触碰比较好。
　　免得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走之前，崔亚男吹了句口哨，“席鸿骏走了，辛姐也走了，又没个帮手，我一个人造这些东西真的很费劲。你可千万别辜负我的期待啊，小裴裴~”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弄清回去的办法？”
　　大殿内，侯无血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程思远点点头，“前辈有何高见？”
　　“要想知道回去的方法，必须弄清过来的原因。”侯无血说，“你们一行人居然无一例外全部穿越到了鸿蒙，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除了聚会这个契机，是不是还有什么规律？”
　　被侯无血点了这么一下，程思远也想了起来，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关键性信息。
　　他沉思片刻，答：
　　“聚会上还有一个人，我来到这里后，没有见过他。”
　　高三二班的十年之约聚会现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在高二时，因为X骚扰女同学被学校劝退，后来早早进入社会，又因为持凶抢劫被抓，出狱后报复了当时抓他的警察，也就是项棋的父母。
　　所以那次聚会，他们并没有邀请他。
　　聚会是露天场所，旁边有一个泳池。当天水泵被破坏，泳池漏电，那个人搭讪失败把女生推下水，项棋下水救人，程思远和席鸿骏慌不择路，伸手拉他，结果几个人都触电了。
　　再然后，电线爆炸了。
　　一睁眼，他们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个人，叫张九让。”
　　侯无血眼神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