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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千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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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明昭便与慕容焰一同到苏州缺盐最严重的扶风县与千灯县。
“扶风县令徐正与千灯县令林清源倒是同年进士,还是明郎的同门师兄呢。”
明昭毫不意外镇国公主对江浙官场诸事了如指掌,应道:“徐正和林清源都曾在江南贡院读书,但却比臣早了十年进书院,虽说算是同门,但臣对这二人也并不熟悉。
只仿佛听闻,徐正清廉刚正,是位两袖清风,嫉恶如仇的好官,而林清源则官望平平。”
扶风县在太湖之畔,进了城门便是宽阔整洁的大道,两旁酒楼商铺人来人往,一派安稳繁华之象。
明昭带一行人到一处酒楼停下,笑与慕容焰道:“早听说过扶风县鸿宾楼的名号,今日托夫人的福,能来这儿见识一番。”
一旁的墨双虽早知殿下要跟明昭假作夫妻,但见明昭这样大胆,也是叹服。
慕容焰头戴幕篱,扶着明昭的手优雅地迈下马车,一旁的店小二殷勤奉承道:“公子对您家夫人真是温柔体贴。”
明昭羞偭一笑,真仿佛新婚的郎君。
招待明昭等人到雅座稍坐,店小二道:“几位贵客是第一次来我们鸿宾楼,有些事小的得提前告知客人,我们鸿宾楼为了令菜品色香味俱全,宴味费也会格外高一些,比如您这一桌宴味费全盐二两银子,半盐一两,客人可自行选择。”
镇国殿下从没听过什么宴味费、全盐、半盐之类的名头,但明昭却是习以为常,对店小二道:“全盐,把你们家的招牌菜都送来。”
墨双等店小二转身退出去,好奇问道:“宴味费是什么,还有什么全盐半盐的?”
明昭取过桌上的小巧的紫砂壶,斟茶递与镇国殿下,闻言道:“宴味费是苏州城酒楼的特色规矩,宴字与白盐同音,白盐又关系着宴席的味道,江浙盐贵,宴味费就是食客额外的买盐的花费。
至于全盐就是指大厨正常放盐,半盐就是放正常用量的一半,除此之外还有七分盐、三分盐,食客依自己的口味和手里的银钱决定。
不过苏州城里的酒楼宴味费最高不过一两银子,不知为何这鸿宾楼高出一倍,或者说,是这扶风县高出一倍。”
稍坐片刻,鸿宾楼的招牌菜色一一被呈上来,腌笃鲜、松鼠桂鱼、荠菜豆腐皮包子、山楂小排、鲈鱼羹等等,皆是时令江南菜色,色香味俱全,半点不输宫中御厨。
明昭亲手用白瓷小碗盛了腌笃鲜奉于镇国殿下,温声道:“江南菜色,我最爱这一道腌笃鲜,滋味颇鲜,夫人尝尝。”慕容焰取箸尝了一块春笋,的确滋味鲜美。
店小二从没见过明昭这般兰芝玉树的公子,还对自己夫人那般温存体贴,真不知是何等仙女下凡才配得上这样的夫君,可那位夫人取下幕篱,与这位公子并肩坐在一起,真是令人不得不惊叹,天生一对璧人,般配地像画儿一样。
只是方才一看便觉得这位夫人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待这般俊美体贴的夫君都没个笑脸。
这美貌的夫人穿一袭水绿色春裳,容色绝艳,但却是个冰美人,不过店小二伺候久了,发现人家待夫君到底不同,不仅一双美目始终留意着身边的夫君,那公子盛给的菜肴亦一一品尝,想来这是人家小夫妻相处的情趣。
明昭随口问店小二道:“苏州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宴味费也不过是鸿宾楼的一半,为何此处宴味费这么高?”
店小二道:“公子应是姑苏人氏,对苏州城比较熟悉,但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扶风县并没有盐号,买盐需要到隔壁千灯县去,这来往的花费使我们这儿白盐成本更高,自然宴味费也高。”
“扶风县怎会没有盐号?”明昭倒没料到此事。
店小二左右环视,小声道:“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县令大人。”
“徐正?”
“嘘—”店小二忙道,“公子怎么敢称呼县令大人的名讳。”
“听闻扶风县县令徐正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应该是为好官呀,怎么店家这般作态?”墨双不解。
“唉,”店小二叹口气,“看几位客官不是扶风本地人,小的斗胆跟几位多说几句,刚正不阿是真,两袖清风也是真,但爱民如子,让百姓安居乐业才是老百姓心里的好官。这位县令大人——”
见这店小二只叹气摇头,墨双催促道:“店家何意?”
“就像这白盐,县令大人痛恨盐商坐地起价,便在扶风县内禁止售卖价格高出一斤一两的白盐。”店小二摇摇头,“可是这样扶风城便没有了盐号,我们只能到隔壁千灯县买盐,县令大人是刚正不阿,也没有收受盐商贿赂,称得上两袖清风,但我们扶风百姓吃盐更贵了。”
墨二好奇:“那这位县令大人不吃盐吗?”
“小的虽不十分清楚,但也知道县令大人似乎出身名门望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花费。”
这番话听得明昭十分无语,不论是脾性如此还是为博直名,作为父母官不为百姓考虑,只凭意气做事,居然还有刚正不阿的美名,真是比自己还要伪君子。
待店小二退下,慕容焰道:“徐正出身徽州徐氏,的确是世家大族。”
明昭笑道:“难怪,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位扶风县令还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不知千灯县令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待到了千灯县,更是繁华,与扶风不同的是,别有一种勃勃的生气。
路过一家廖家盐号,生意甚好,只听得百姓私语,“李家二哥,又来我们千灯县买盐呀。”
那位蓝布衣裳的李家二哥憨憨应道:“没办法嘛,王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扶风县没有盐号,虽说盐商都是黑心的,但你们千灯县的盐号没有像隔壁县一样,对我们扶风县的百姓坐地起价,我们当然来这里买盐呀。”
“李家二哥你这就谢错人喽,哪家盐号不黑心,千灯县没有坐地起价还不是因为我们林知县。”
“林知县?”李家二哥面露不解,小声道“可听说,林知县和盐商们穿一条裤子,千灯县的商贾都是林知县的座上宾。”
“座上宾又如何,对咱们老百姓来说,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听说我们林知县特意跟盐号打过招呼,不许对你们扶风县来买盐的百姓提价。”
王四哥笑道:“谁不知道你们徐知县刚正不阿,从不跟盐号同流合污,可你们扶风县最后还得跑到别的县买高价盐,不是吗?”
明昭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慕容焰道:“去知县府邸瞧瞧这位林知县。”
明昭正点头,忽见旁边路过的布衣男子惊喜地对她道:“明师弟!”
明昭见这男子喊得亲切,但她确实不认识这人,只好微笑点头,等这人表明身份。
那人爽朗大笑,道:“明师弟应该不认得我,我是林清源,曾与明师弟一同在江南贡院读书,林某觍颜称一声师弟,听闻明师弟高中状元,林某在此先道一声恭喜!”
明昭方才听百姓谈论这位林知县,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早想见见这是位怎样的人物,如今看来,确实百闻不如一见。
明昭也挂上热情地笑容,忙道:“原来是林知县,在江南贡院读书时,便听闻林师兄文采卓然,如今得见,果然风姿出众,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林师兄如今已是一县百姓的父母官,真是前途无量。”
明昭与林清源皆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番相互吹捧,倒也十分真诚,真是英雄惜英雄,林清源盛情相邀,请明昭带着家眷到府衙暂歇。
明昭来江南之前便对江浙官场有所了解,尤其是苏州下属的扶风千灯两县的县令,皆是年轻有为之辈。
正如鸿宾楼店小二所言,扶风县县令徐正出身甚好,不过店小二也仅略知皮毛,实际上,徐正是徽州徐氏的嫡系子弟,徽州徐氏自前朝起便是名门望族,祖上曾官至前朝相国,在大晋亦有几位青史留名的诤臣出自徽州徐氏。
而与徐正为同科进士的林清源,却是出身贫寒,家中只有一位寡母,艰难供养他读书科举。
到了千灯县县衙后堂,县令居住之处,明昭这个遍赏奇珍的富家子亦觉一应器物布置,十分风雅,其中亦有几件珍宝,实在不应是一位出身清贫的县令所有。
林清源曾在拜望恩师时,在江南贡院见过这位苏州首富家的小公子,当时便觉是卧龙凤雏,印象颇深,是以今日一见便认出来,况且这位明师弟如今蟾宫折桂,林清源自然热情相邀。
“林师弟方考取状元,怎么不在长安等待授官,反而带着弟妹回苏州了呢?”林清源关切道。
明昭虽然一早便跟林清源介绍,称身边这位镇国殿下是自己的新婚妻子容氏,但现在听到林清源称其为弟妹,还是偷偷瞧了瞧这位祖宗的脸色。
慕容焰自然听到这声弟妹,心下一动,但却不是明昭所想的着恼,而是对此人的眼力见颇为满意。
明昭笑道:“陛下隆恩,知晓我刚刚成婚,便恩准我先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
林清源调侃道:“谁不知道明师弟双喜临门的佳话,大婚之日金榜题名,真是羡煞天下人。”
提到那场婚礼,慕容焰心中不虞,他心知这都是明昭和那容氏的传奇佳话,与他无半点干系,他如今是顶替容氏之名,方得旁人一声弟妹之称。
明昭羞偭一笑,正要谦虚几句表明与爱妻伉俪情深,忽见镇国殿下勾唇冷笑,明昭在慕容焰身边这么多日子,对这位殿下心绪好坏感知颇为敏锐,话到嘴边便急急刹住了车。
忽听奴仆来报:“迎客楼李掌柜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