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永恒》橘台

7、山竹

　　路惊白被正式选入生物培养员是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幸运地被那个所熟悉的A6802选中。
　　想象中那个古老又绝美的物种似乎具象化，路惊白在昂首欣赏这样一条人鱼时，他似乎也感受到对方也在观察他。
　　“喂，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我啊，我之前……”
　　同行的培养员没有允许路惊白继续隔着厚重的培养缸同人鱼说悄悄话，毕竟培养品根本听不见缸外的任何声音，反而会把他当成傻子。
　　路惊白的工作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接触到培养品，而他唯一可以见到人鱼的机会大概就是工作汇总的报告时候，也是这样经历了将近一年的零散时间里，他第一次完整的记下这条人鱼的模样。
　　如果评估路惊白的综合能力，他当然可以算是研究所所长最出色的学生，但是他最出色的应该是绘画。根据记忆，路惊白大概为他画过不少画。自从祖母去世，他再一次绘画肖像是为了记住人鱼的模样。
　　在最终评审中，路惊白用总分第一的身份，向总部提出给人鱼取名的要求。为了起到公平公正且双方自愿的效果，路惊白将乱七八糟的名字贴在培养缸外。不识字的人鱼以为他在恶作剧，无情地甩着鱼尾拍在最靠近路惊白面前的名字。
　　“山竹啊，这个名字不错，哎哎哎，我是不是说过你刚出生时就像个山竹果子？”
　　路惊白将他面前的纸片扯下，露出一张得意洋洋的面孔，冲着一脸无奈的人鱼傻笑。
　　自那以后，路惊白广搜培养山竹的资料，热带的气候条件很容易被制造，只是水果的成熟期难以被掌控，即便在难得的假期，他几乎也多在研究室不出门。
　　可惜，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果子被研究所那个严苛的所长发现后，果断存入了物种库。
　　对于山竹的免疫基因调查是在全球南北温差增加后展开的，培养仓内的水温更改至平常的两倍多。人鱼在难以承受的生存温度下，第一次对培养人员作出了反抗。
　　当培养室的总控气温被调高后，山竹的感官开始失灵，根据同传屏显示，他的视线里只有黑白的模样，体感报告上全是红色警告，很显然，他受不了这突变的温度。
　　研究员的实验并没有他的低吼而停止，直到这只几乎成年的人鱼将湖蓝色的尾尖刺进玻璃缸面，巨大的裂痕让总控室的人十分惶恐，慌乱地后退。
　　恰好吓到从物种库偷出成熟果实的路惊白，急忙冲进了实验室。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绝美的生物发怒，路惊白的第一想法却是想把他画下来。
　　还好他不够傻，迅速将总控室的温度调回原样，山竹的尾尖卡在玻璃间，鲜红的血液浸染湖蓝色尾鳍，高立的耳鳍在清晰疼痛后，无法忍受而垂下，紧锁住眉头，一言不发地果断将尾巴扯回，躲回了珊瑚后。
　　路惊白半臂中的山竹果尽数滚落，心脏似乎被牵扯住。
　　巨大的隔离门被强制关上，自上而下地形成屏障，将近的脚步声被打断，重金属隔开了嘈杂的呼喊。
　　“路惊白，我劝你快点把门打开，你要知道A6802现在处于戒备状态，他很容易对你造成攻击，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老师的话他没有听进去。
　　路惊白只是自顾自地走上悬梯，螺旋台阶通向培养缸顶部，他还是像十年前那个小男孩一样，慢慢靠近，却一跃而下。
　　“滚开。”
　　珊瑚丛后弱弱地传来嘶吼，驱赶来犯者。
　　路惊白慢慢靠近，在靠近鱼尾的地方轻轻跪下，准备伸手触碰时还在犹豫，人鱼推搡着眼前的珊瑚丛，脆弱的珊瑚被当作了伤人的武器，跟随变异生长的指甲一同刺入对方的肩颈。
　　人类的血格外鲜艳刺眼，但路惊白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将药剂精准地滴入对方的尾尖。
　　山竹渐渐抽回握住珊瑚的手，回看指尖，注意到残留的血迹时，才知道自己伤了人。
　　可是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继续将自己尾尖上的伤口处理好。
　　“愚蠢。”
　　路惊白被他突然而言的责骂所震惊，轻轻咳出声：“呵，我记得我教你的人类语不少啊，怎么只会骂人？你是什么蠢鱼吗？”
　　“不对啊，人鱼种族的学习能力和智商都在正常人类之上，你是被伤的太严重，记忆退化了吗？”
　　“喂，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自己叫山竹啊？”
　　山竹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心提醒他：“隔离胶囊的药效大概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如果你再不离开处理你的伤口，你确实会有记忆退化的风险。”
　　“你还挺聪明的啊。那个，老师不是故意弄伤你的，你还痛吗？”
　　山竹背靠在培养缸壁，灵活地翘动鱼尾。
　　“生长药剂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哦对了，你喉间等下可能会有苦涩的感觉，这是正常现象。”
　　话刚说完，门外的人已经安耐不住，准备破坏隔离门。
　　路惊白急忙将口袋中最后一个山竹果剥好递上：“说好要请你吃的。”
　　等他慌忙爬出培养缸去给众人开门时，山竹才将那乳白的果子吞入口中。
　　甜腻的果汁压过喉间的苦涩，果香充斥一整个胸膛。
　　路惊白在教他“愚蠢”这个词语的时候，曾给他解释为“不聪明，愚笨”的意思，人鱼狭隘地认为这是一个为了形容莽撞行错事而甘愿承担后果之人的词语。
　　山竹认为用以称赞教他识字说话而被骂的狗血淋头的路惊白格外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