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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前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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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于镇子一角的赌坊此刻人声鼎沸,甚是热闹。各色各样的人围于一处,嘴里叫喊着“大、大、小!”,那庄家摇骰子的手一顿,在众人急切贪婪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揭开了骰盅——
十三个点数。
场面瞬间炸开了锅,押中的人面露喜色,将桌子上的金银财物一把拢到身前。没押中的尽是恼意,一番捶胸顿足之后大手一挥:“再来!”
“得嘞!”一轮新的赌局开始,里面的每个人沉溺在博弈未知的快意中,尽兴挥霍着一切。另一桌有人已一无所有,还欲纠缠,被赌坊的打手无情地扔了出去。
一高个男子正站在赌坊门外,仰头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子,“广松堂,原来是个赌坊。”
路过的打手听后面色不虞,不耐烦地嚷嚷道:“什么人?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男人将斗笠往下压了压,抬脚跨门而入。眨眼间,身形已没入人潮之中,不见踪影。
刚才重开的赌局场子正热了起来,男人打眼扫了一圈赌坊后默默加入了这场。
“大还是小?”庄家摇头晃脑,观察着赌徒们的表情。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不少人随声附和。就在庄家打算揭盅的那一刻,男人轻轻往桌上放了一颗金珠:“小。”
平静的声音落下,庄家看着那位不知何时加入的黑衣斗笠男子,咬牙揭开后,点数是九。
“这位爷可是个行家啊。”庄家脸上堆起笑,手下动作不停,“大还是小?”
这时其他人也不出声了,齐齐望向那神秘人。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小。”一些胆大的紧跟着押了注:“小、小!”
庄家手下的动作越来越快,附和男人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那男子面前就堆满了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
一局终了,庄家敛起笑意,话里有话地敲打男人:“爷,出老千可不好啊。”身后的打手立马四散开,将一桌人围了起来。
男人对污蔑他出老千的说辞不予置评,只是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向庄家。
有打手见势不妙,上前就要一拳,结果被男人反手擒住,使力一拧,“咔嚓”,那人的手软塌塌地耷拉了下来。
男人步步向前,剩下的打手畏畏缩缩地向后退去。“你别怕,别让他们动手,我就不会动手。”
庄家一脸惊恐,手脚并用往后退去。其余人愣愣立在一边,有人正要喊叫,却对上男人古井无波的眼眸,霎时住了声。
男人轻拍了拍庄家的脸,低声问道:“你们东家在哪里?”
那庄家哆哆嗦嗦,男人恍如恶煞低语:“不用怕,你只管说,我不会把你们东家怎么样的。”
“我们东家这两日不在,管事的是陈五,陈、陈庄家。他就、就在镇上住着。”
“谢了。”男人扬手松开庄家的衣领,扶好斗笠转身就走。赌坊内依旧在呼幺喝六,并未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惠山镇,客满楼。
秦九安倚在窗边,垂眸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手中的茶盏不知道转了几圈,口中喃喃念叨:“也不知道齐濂师兄和梁谌师兄怎么样了,都两天过去了,怎么还没消息?”
云濯好笑地瞟了一眼,调侃道:“究竟是谁前两天还让我不要担心,师兄们肯定没事来着?怎么这会自个记上了?”
“师兄你难道不急吗?”秦九安蔫蔫的,早没了当时的精气神。
见小师弟情绪低落,云濯给他递过来一盘茶点,安慰道:“放心吧,他们没有性命之忧。”
“尝尝这个,当地有名的梅花酥。”
秦九安直接化心忧为食欲,囫囵塞了一嘴,尝到味道后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抓了一个给云濯,含糊不清地赞道:“真的好次,师轰你也吃!”
“嗯,你多吃点。吃完我们就去广松堂。”云濯接过梅花酥,微凉的指尖擦到了秦九安的手,带起一丝丝隐晦的痒意。
赌坊依旧热闹,那些人或激动或贪婪或沮丧的表情让秦九安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腰间的钱袋,跟在云濯身后一脸警惕地踏进了这一方销金窟。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来赌坊这种地方令他内心深处很是不安,整个人瞧着一身正气,与周围格格不入。
云濯回头察觉到自家小师弟的状态,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无奈:“九安,太正经了。”他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伸手揽过秦九安,让两人的身体呈半包围,以此缓解小师弟的局促。
两人径直走到了角落一桌,云濯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只静静站在其中旁观着赌桌上的众生相。
等一局又一局,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那庄家终于注意到角落里干站着不下注的两人,睨了一眼后乐呵呵开了口:“两位爷,要不要试一试?”
此人正是受到神秘男子恐吓的庄家,见这两人装扮不似平头百姓,不免动起了小心思,打算从这两貌似涉世未深的小公子身上捞一把。
云濯取下腰饰上吊挂的玉坠,放在赌桌上。他往庄家的方向推了推,双手撑在桌上,抬眸冷冷盯着庄家:“不必试了。江湖规矩,问一事,玉坠归你。”
那是个谈判的姿势,庄家后背发麻。秦九安立在云濯身后,一眼瞅过去倒像是武功高强的侍卫,神情阴沉,更不好惹。
一番思忖过后,庄家弓腰拿过玉坠,“敢问您想知道什么?”
“你们东家在哪?”
那庄家握着玉坠的手指节发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几日我们东家不在,是陈五暂代东家负责,他就在镇子上住着。”
云濯若有所思,“是吗,多谢。”临走时冲庄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庄家的赔笑下慢悠悠出了门。
待两人走远后,庄家急急吩咐身边的人:“将今日之事速速告知陈五,另外派人快马加鞭寻到东家。”
月上柳梢,本该是饮清酒于红楼共赏,谁知此刻是同师兄悄摸躲在树上准备夜闯他人府邸。
秦九安将自己的面巾仔细掖好,压低声音凑到云濯耳边:“师兄,我们为什么要这副打扮啊?见这陈五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千机阁肯定立马绑了来。”
云濯闻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敲一下秦九安的脑壳:“莫要忘了千机阁是不可轻易暴露的。况且今日除我们之外,一定还有人来过广松堂,那人一定会来这里。”
“师兄你怎么知道,难道这管事的东家和明月教有关?”秦九安摸着被师兄弹过的地方,再次发问。
“嘘。”云濯突然把秦九安的头摁了下去,屏住了气息。前方长街处,一人正缓步而行,影子长长连在身后。
一步,两步,三步。
窸窸窣窣几声轻响,那人翻身越过了矮墙,几下起跳躲过了守卫的视线。一只野猫刚好蹿过墙角,跳到了草丛里。
“刚刚什么声儿?”一守卫挠挠头,茫然四顾。另一人打着哈欠,不在意地回了句:“哪来的野猫吧。”
此时秦九安与云濯已尾随那人进到府里。府邸不大,亭廊回绕,几个婢女打着灯笼经过,后院一处屋子隐隐透出微光。
屋内,男人紧皱眉头,书案上摊着一张薄纸,纸上歪歪扭扭一行字:“计划有变,速归。”
陈五按住额角乱跳的青筋,捏起薄纸,烛火腾起,火舌将纸张舔舐殆尽,只余一点烬灰。
长夜漫漫,也不知何时得见天光,又能无所忧虑,一觉睡到日三竿呢?
一缕风从未合紧的窗缝里溜了进来,卷起那点灰烬又绕出去飘到了屋顶。余灰落下,秦九安的手搭在剑鞘上,眼中尽是戒备。
一人抱臂立于他们对面,戴斗笠着黑衣,气氛像是拉满了的弓弦,僵持不下,一旦松开,势必会惊动这里的所有人。
饶是形势不妙,秦九安还是忍不住感慨:大哥你真的很有逼格,话本里的江湖游侠妥妥得是你这样的啊。
正想着,对面那人先动了,云濯肩背瞬间蓄力绷紧,绝对不能给对方动手的机会!
“小子,放轻松。”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秦九安跟云濯一愣,竟是同耳语一般,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对视,彼此交换眼神:此人内功深厚,定在我两之上,不可轻举妄动。
秦九安抿唇,轻声询问:“敢问阁下是?”
“无名之辈,谢之春。”男人伸出手指顶起半边斗笠,目光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又扣了回去,接着懒散开口道:“两小子,来这做什么?”
云濯往前一步护住秦九安:“前辈因何在此,我们亦是。”
谢之春并不在意他们的答案,“屋里的人,没用。”他摆摆手,仿佛同两人多年相识已久,坦然相邀:“你们想找的人在我这,信的话就跟我走。”
说完就纵跃而下,云濯和秦九安犹豫一瞬,也跟着跳下了屋顶,离开了陈府。
眼看着出了镇子,云濯紧紧缀在谢之春身后,秦九安轻功稍弱,落下了一截。他望着两人穿梭在林中的身影,嗯,很符合他对神秘高手前辈的印象,一人一剑一竹屋,事了拂衣不留痕,真真潇洒。
“到了。”
月色明朗,几间木屋拥在一块,一溪清泉汩汩淌过。谢之春摘下斗笠,推开一间屋门示意两人进去,“夜已深,有什么事,明日再问。”
在谢之春转身的一瞬,秦九安这才看清神秘前辈的脸,硬朗的侧脸线条,被时光渲染过的肤色纹理,眉飞入鬓,唯一可惜的是半边脸上爬满了狰狞的划痕,添了几分凶煞。
“师兄,我们就这样放过陈五了?”呆了一会后秦九安猛地反应过来此行的主要目的。
云濯合上屋门,回过身顺势靠在上面,满心疲惫,往日清亮的嗓音哑了不少:“我们要先找到齐濂梁谌两人再做打算,谢之春虽不知是敌是友,但观他武功高强,行事也不似那奸邪之辈,没道理诓骗我们,且等明日吧。”
秦九安不作声了,他扯过云濯的衣袖:“你累了,师兄。”将云濯按坐在榻上后,秦九安替人卸下了束发的发带,有些逾越地抬手抚平了师兄的眉毛,低低轻喃:“睡吧。”
我会在这里守着消息,安心睡吧,师兄。秦九安帮困顿的人抻好被子,起身坐到窗边,自觉守起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