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克夫》雪脂蜂蜜

11、第 11 章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香味勾醒的，睁开眼睛，面前放着一张碧绿的芭蕉叶，上面放着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女儿依偎在我身边睡得正香。
　　不远处的晨曦中，明岳佝偻着腰，正把行李放到老驴身上。虽然仍能看出他受了伤，但身上已经有劲儿多了。
　　见我醒了，明岳扭头冲我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这里不安全，仙女姐姐，要不咱们回老家？”
　　“老家闹山匪，也不太平。”我想了想：“去天惑城吧，那是九悦国供奉昭明大神的圣地，有五万兵士驻守，很安全。”
　　“人多好啊，我们到那可以做点小生意。”说到这，明岳有点好奇，“仙女姐姐，经常听你们九悦人说什么供奉昭明大神，想恭迎他归位，他还真能回来？”
　　我低头摸了摸女儿的脸，轻声道：“传说昭明大神被封印后，灵魂在众多世界转世轮回。但有朝一日他会苏醒，重现九悦荣光。”
　　明岳笑了声：“他都被封印过，就算他醒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好人？国富民强，得靠你们自己加油干。”
　　我抬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没出声。

　　要走到天惑城，一路上有山匪，各路散兵游勇，各地的地头蛇，危机四伏。我们远远地跟在难民队伍后面，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不到半个月带的饼子就吃光了，我们只能花钱买吃的。
　　这天我们在小河边休息，明岳拿着一锭银子出去晃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窝窝头。
　　他把窝窝头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女儿。
　　女儿很懂事，吃了几口就摇摇头：“爹爹，我吃饱了。”
　　明岳又将剩下的窝窝头递给我。
　　我接过窝窝头，问他：“你不吃？”
　　“我吃过了。”他笑盈盈地说。
　　我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他舔了舔手上的窝窝头渣，咂吧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看着远方：“吃的东西贵得很，咱们剩下的钱买不到一个馒头，这样不行啊。”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一阵咕噜咕噜乱叫。
　　“你不是吃过了吗？”我问。
　　他尴尬地笑了笑，将腰间的裤腰带紧了紧。
　　短短半个月，他瘦了一圈，小腰瘦得几乎不足一握。我和小玲儿也瘦得形销骨立。
　　我心一横，抓过旁边的刀，驻在地上站起身：“我去弄吃的。”
　　“哎哎哎……”他赶紧抱住我的双腿，“仙女姐姐，咱们不能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不能打家劫舍？
　　我想了想，将自己的衣领一拉：“那这样，我来当鱼饵勾引别人，等鱼上钩，你再现身抓奸，讹吃的。”
　　他一愣，赶紧爬起身把我的衣领拉上，无奈地笑：“仙女姐姐，你真聪明。”
　　饥饿可以让人的脸皮变厚，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就是聪明。”
　　他试图教化我：“我们要有道德。”
　　我冷冷一笑：“道德不能填饱肚子，饿。”
　　整整一天才吃了半个窝窝头，不知道填进肚子的哪个角角？我倒无所谓，小玲儿还小，不扛饿。
　　明岳抓着我的手：“仙女姐姐，我负责打野，不对，我负责找吃的，你照顾小玲儿。你把火烧起来，煮点开水，我去摸鱼。”
　　他脱下衣服裤子和鞋交给我：“帮我看着。”
　　自己只穿了条短裤，光着脚，朝旁边的小河走去。

　　浅浅的河滩上已经有很多人在里面摸鱼摸螺蛳，明岳哆哆嗦嗦地下水，扑腾了一阵子，没多久湿漉漉的回来了，手中多了一条两指宽的小鲫鱼。
　　我赶紧将鱼开膛破肚，只丢了鱼肠，连鱼鳞都舍不得扔，整条鱼丢进锅里煮了。
　　虽然没有任何油盐，但鱼毕竟是肉，水刚一翻开，诱人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鱼肚子喂给小玲儿，我吃鱼尾。
　　明岳裹着狐皮裘，蹲在小小的火堆边，开心地看着我们笑。等我们吃完，他才抱起锅一口一口地喝鱼汤，喝完汤，又把我们吃剩的鱼骨头放在嘴里，眯着眼慢慢地嚼。
　　我坐到他身边，挽住他冰凉的胳膊。
　　“仙女姐姐，是不是没吃饱？”他问。
　　我摇摇头。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一条鱼怎么吃得饱呢？等一下，我再去弄点吃的。”
　　嚼完鱼骨头，他穿好衣服又离开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他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但脸上依然挂着灿烂的笑。
　　走到我们身边，他招招手让我和小玲儿凑过去，献宝似的从怀里两个白面馒头：“锵锵锵，看爹爹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白面馒头。
　　小玲儿馋得口水直流，目不转睛：“爹爹，这馒头可以吃吗？”
　　明岳不说话，将一个馒头递给小玲儿，一个馒头递给我：“快吃。”
　　我慢腾腾地啃着馒头，问：“哪来的馒头。”
　　“好心人给的，快吃吧。”他躺在地上的干草上，背对着我，“我睡一会儿。”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清晰的，被东西打过的肿痕。
　　我坐到他身后，揪起一块馒头递到他嘴边。
　　“我不饿。”他说。
　　“你必须吃。”我命令。
　　他这才听话地吃了一口馒头，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仙女姐姐，我偷东西了。”他轻声说，“我很羞愧。”
　　好个单纯的大傻子，都快活不下去了，偷点东西居然让他难受成这样。
　　我劝解道：“快饿死的人偷吃的不算偷，不要怕，没人笑话你。”
　　他坐起身握住我的手，坚定地点点头：“我不能让我的老婆孩子饿死。”

　　从那一天起，他带回来的吃的多了些：窝窝头，野菜饼，长满毛的熏肉，剥了皮的老鼠，有一次甚至还带回了一个肉包子。
　　到了有人的村落，他便拿上一个破碗，一根竹筷子，挨家挨户地上门，敲着碗给人家唱一段莲花落：“小人本住在临江的城边，家里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人家有时候会给他一点吃的，有时候会泼他一身水。
　　在他的拼命努力下，我和小玲儿都没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