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他》Lnds

2、奇耻大辱

　　天蒙蒙亮，一道身影在车站牌下徘徊许久，最后坐在等车的椅子上，安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车。

　　于初锦打着哈欠，老远就看到了陆久安。

　　她没想到陆久安会真的等她，在急匆匆的赶着上班上学的人群里，他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看的还挺认真的。

　　哟，还挺热爱学习的。

　　于初锦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戳了戳陆久安的肩膀：“早，等很久了吗？”

　　陆久安抬头，慌忙把书收起来：“没，没有，我也刚到不久。”

　　“那走吧。”

　　说着，于初锦长腿一迈走在前面，陆久安连忙背起书包跟在她身后。

　　王哥包子铺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陆久安主动去排队，于初锦乐得清闲，站在一边等他。

　　等人的时候无聊，于初锦眼神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陆久安的脸上。

　　其实仔细看，陆久安的脸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头发太长了，肩膀微微内扣，显得没什么精气神。

　　她的眼神太过于直白，陆久安不自在的扯了扯衣摆，回头问她：“你要吃什么？”

　　“四个肉包子，两两分开装。”

　　陆久安点头，跟复读机似的，如实传达给包子铺老板。

　　“四个肉包子，两两分开装。”

　　于初锦歪头看他：“你不吃？”

　　陆久安把包子递过去，摇了摇头：“我吃过了。”

　　“哦。”

　　于初锦点头，又打了个哈欠，拎着包子无精打采的往学校走。

　　拿到包子，陆久安小弟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于初锦秉承着尽职尽责的老大的义务，亲自把陆久安送进校门口，确保四周没有小混混后，三两步就跑走了。

　　身后的陆久安手臂微抬，试图挽留，可惜这次于初锦依旧没等他开口就跑走了。

　　到了教室，于初锦顺手把其中一份扔给李跃，又熟练的从他桌洞里抽走了课外书。

　　“我还没看完呢。”李跃咬着包子，含糊不清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买的，”于初锦往桌子上一趴，眯着眼咬了口包子，“我先看。”

　　“行吧，”李跃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也不爱看书，但是……

　　“今早上跟着你的那个男的是谁啊？隔壁班的？怎么没注意过？”李跃拿着包子霸道的占领了于初锦同桌的位置。

　　于初锦闭着眼嚼着包子，伸手推开他好奇的脑袋：“滚。”

　　“啧，”李跃咬掉最后一口包子，不依不饶的继续问：“到底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在哪找的朋友啊？”

　　“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于初锦不耐烦的把他推开，“赶紧滚，我要补觉了。”

　　李跃还想再问什么，但是于初锦的同桌已经回来了，他只好悻悻的滚回自己座位。

　　陆久安的出现并没有给于初锦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除了早餐不用亲自排队这一点。

　　不过一周过去，于初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一早上，又一次在接到小弟上贡的包子后，于初锦难得没有一进校门就跑开，而是看着陆久安认真的说：“以后不用给我带早餐了。”

　　陆久安一愣：“怎么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哎呀，不是，”于初锦咬着包子，含糊道：“明天我妈说要给我做饭，所以不用买早点了。”

　　陆久安呆呆的点了点头，反应几秒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走吗？”

　　“当然。”

　　既然收了小弟，那当然会保护到底了。

　　这是于老大的原则。

　　商量完早餐的事情，于初锦又一溜烟的跑走了，身后的陆久安又是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这次他还是没来得及开口。

　　于初锦对此一无所知，她一个滑步飞进后门，一头撞到了教导主任壮哥身上。

　　壮哥全名高壮，人如其名又高又壮，但是为人和蔼，笑起来像弥勒佛。

　　于初锦尴尬的拎着包子，看着壮哥背心上的油点，干笑两声：“壮哥，我给你擦擦。”

　　壮哥背着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油点，又看看于初锦手上的包子，不紧不慢的耐心劝告：“初锦啊，吃饭不跑步，跑步不吃饭，知道吗？”

　　于初锦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包子，快速地点点头：“知道。”

　　“快进去上课吧，”壮哥后退一步让出后门的通道，笑容慈祥，“喝点水啊，别噎着。”

　　话音刚落，于初锦捂着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壮哥，又名乌鸦嘴，

　　李跃捂着嘴开始狂笑，被于初锦一巴掌甩在背上，龇牙咧嘴的双手递上水杯。

　　“陛下，小的已经准备好圣水了，请品鉴。”

　　于初锦大手一挥：“赏！”

　　“赏什么赏！”老高拿着课本从前门进来，第一句大家熟知的老套路，“在你们嬉皮笑脸的时候，有的同学已经背完一篇课文，做完一道数学题，学会几个英语单词了！”

　　于初锦痛苦的闭上眼睛。

　　隔天早上，难得母爱泛滥的于妈妈起了个大早，给全家做了自己独家秘制的三明治。

　　当然，也有陆久安的份。

　　对于自己女儿新招收了一个小弟的事情，于妈妈表示接受良好，还贴心的嘱咐于初锦：“姑娘啊，可不能喜新厌旧啊。”

　　“什么喜新厌旧啊？”

　　“不能有了小陆就不管小李了啊，喜新厌旧的老大是做不长久的。”

　　于初锦连忙双手抱拳：“母上大人，我受教了。”

　　因此，早餐数十年如一日的李跃终于在这天早晨，收到了一份不一样的早餐——三明治！

　　不过，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在李跃因为伙食改善而喜形于色的时候，于初锦正因为小弟受伤的事情而生闷气。

　　事情是这样的，拿到了老妈的爱心早餐的于初锦兴高采烈的出门，但是在车站并没有看到陆久安的身影。

　　为了避免上学迟到，她只好一路狂奔飞去学校，等着第一节课下课去找陆久安问话。

　　但是下课的时候，她又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弟在几班，甚至不知道小弟是哪一年级哪一级部的。

　　这该怎么找？

　　于老大为自己的小粗心而懊恼的抿了抿唇，一下课她就敲了敲李跃的脑袋，把人从睡梦中拽出来。

　　李跃困得直翻白眼，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你干嘛啊？”

　　“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李跃勉强睁开眼睛：“说。”

　　“你认识陆久安吗？”

　　李跃眼睛骤然瞪大，一扫萎靡的神色：“陆久安？陆久安是谁？你刚找的那个小弟？你们什么关系啊？这么熟……”

　　他还没说完，于初锦余光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抬头，刚巧看道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初锦扔开还在不停地抛出问题的李跃，迅速冲出门口，闪身拦住了那道疑似陆久的身影。

　　高瘦的身形，长的能遮住半张脸的头发，果然是陆久安。

　　于初锦喘着粗气，不怎么高兴的问他：“你早上怎么没等我啊？有急事还是起晚了？我等了你……”

　　话音一顿，于初锦忽然抬手撩起陆久安的头发，盯着长发底下那道红色的带着干涸的血渍的伤口不说话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在她于初锦的保护下，她小弟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揍了？！

　　陆久安眼神闪躲着不敢看她，低声说：“对不起，早上我起晚了。”

　　于初锦抿唇，眼里冒着火气：“谁打的？”

　　陆久安轻轻挥开她的手，抓了抓头发盖住了那道伤，有些为难的看着她：“我们下节课是体育，要下楼集合了。”

　　说完，他慌乱的转身想走，却被于初锦一把拽住了胳膊。

　　“站住。”于初锦抱着胳膊，把陆久安堵在楼梯上，自己则是往上走了几级台阶，俯视着陆久安，又问一遍，“头怎么了？”

　　陆久安躲闪着她的眼睛：“没事，不小心磕到了。”

　　“磕到了？”于初锦眼里带着审视，“不是被打了？”

　　陆久安垂眸摇头：“不是。”

　　于初锦盯着他的额头，嘴角很轻的扯了一下：“行。”

　　她没再追问那道伤口，冷着脸转身就走，陆久安下意识要跟着她，却被于初锦还不留情的拒绝了。

　　“别跟着我，”于初锦面色不善，脚步迈的飞快，“自己走。”

　　陆久安猛地一愣，怔在原地。

　　于初锦生气了。

　　他睫毛一颤，被挡在在头发后的伤口像是被撒了盐巴，疼的他脑袋嗡嗡作响，连带着心脏都有些不舒服。

　　不知道在楼梯口站了多久，预备铃忽然响起，陆久安一个晃神，连忙下楼去集合。

　　班级队伍已经站好了，见他走过来，班长回头看了他一眼，招呼着队伍一起往前走。

　　高中的体育课要自由的多，男生打篮球，而女生就聚在一起，三三两两一堆聊天。

　　陆久安不擅长体育，也不喜欢跟那群男生一起打球，所以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独自坐在角落，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戳来戳去。

　　于初锦生气了，他把她惹生气了。

　　怎么会这样啊，明明他没想让……

　　忽然，一双鞋停在了他面前，他的思考被迫停下。

　　“抬头。”

　　陆久安盯着那双鞋没敢动。

　　“陆久安，”那声音不太有耐心的喊出了他的名字，“抬头。”

　　陆久安微不可查的深吸一口气，听话的抬头，逆着光看去，于初锦脸上的表情他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她耳垂上带着的鬼魂耳钉，耳钉反射阳光，发出一道刺眼的光线。

　　“别动。”

　　陆久安听话的蹲在原地，他的头发忽然被人撩起，没了遮挡，刺眼的阳光让他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

　　下一秒，过长的头发被一个夹子固定住，伤口被彻底暴露出来。

　　于初锦捏着他的脸，抬着他的下巴，捏着棉签轻轻的往伤口上涂药，冷硬的叮嘱道：“伤口记得不要沾水。”

　　冰凉的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伤口上，陆久安眯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停的颤动。

　　他们躲在操场的角落，于初锦把药放到一边，安静的看着他额头上的伤。

　　经过这么一会，她已经消气了，语气也好了不少：“到底是谁打的啊？又被抢钱了？”

　　陆久安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因为头发遮挡，那双眼睛长年不见光线，乍一看到阳光，眼里瞬间涌上一层水汽。

　　于初锦看着那层浅浅的水光，心头一颤，抬手把他头上的夹子取下来。头发瞬间落下，遮住了那双被水雾填满的浅褐色眸子，于初锦扭头看着篮球场，不自在的后退一步。

　　“不说算了。”于初锦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生气，把药往陆久安怀里一丢，转身就走。

　　陆久安抱着药，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散开，他看着于初锦的背影，无力的握住身前的空气。

　　别走啊。

　　对不起啊。

　　他低下头，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

　　身前的篮球场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他缓缓抬头，逆着阳光，他看到了于初锦纵身一跃，篮球脱手而出，正中球框。

　　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独属于胜利者的披风，连周围的树都被风吹动，为她喝彩。

　　陆久安沉默片刻，默默捏紧了怀里的药，耳边是那边的尖叫欢呼，而他却被罩在透明的罩子里，只敢隔着厚重的玻璃偷看那道不属于他的光。

　　晚自习放学，于初锦站在校门口旁边的阴影里，往门口张望。

　　“等谁呢？”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于初锦回头，李跃单手抱着球，吊儿郎当看着她。

　　“去不去打球？”

　　于初锦朝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向来表情很淡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都几点了啊大哥，明天还要早起呢。”

　　“都等在这了不来打两场？”

　　李跃抱着球一脸期待：“怎么？不愿意跟我们打啊？”

　　“怎么会，”于初锦拿过球在手上转了一圈，顿时玩心大起，“我等人呢，你们先过去。”

　　李跃笑容不变，眼里却带上了几分探究：“等谁啊？”

　　“你管我呢，你们先过去吧，我等会就来。”

　　于初锦摆摆手，继续看向校门口。

　　李跃抱着球站在她身边，也跟着看向大门：“我陪你一起吧。”

　　于初锦倒是不在意，但是考虑到陆久安，她还是拒绝了李跃的话。

　　“你朋友还在等你，你先过去吧。”

　　李跃抱着球看着她，忽然干笑一声，玩笑似的问：“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你不会谈恋爱吧？！”

　　“什么啊。”于初锦给了他一拳，“赶紧走。”

　　李跃被打了也不生气，捂着肩膀，笑得还挺欢：“行，那我先去了啊，就在旁边那个场。”

　　于初锦点头，心里却想着还没有出现的陆久安。

　　虽然他否定了被人打了，但是那道伤口很明显是被玻璃或者什么东西划伤的，而且……

　　于初锦眉头紧皱，想到了陆久安胳膊上的伤。

　　那么多青青紫紫伤总不是自己磕的吧？

　　学生陆陆续续已经离开，就在于初锦以为陆倒霉蛋又被人堵了的时候，那道身影终于出现了。

　　陆久安一路小跑过来，气都没喘匀，就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我今天值日，我本来想去找你跟你说的，但是你朋友说你走了。”

　　于初锦想着今天她走的确实比平时早了点，而且做值日嘛，也情有可原。

　　陆久安道歉态度诚恳，再加上于初锦也有事跟他说，这茬就被放过去了。

　　“我朋友找我打球，我可能……今晚没法陪你回去了，”于初锦看着陆久安，话锋一转，又说：“或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去跟我们一起打球？”

　　“我……”陆久安抱着书包，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好”。

　　没想到他答应了，于初锦有些惊讶，看陆久安的样子也不像是爱凑热闹的

　　但转念一想，他大概是真的怕遇见黄毛，所以宁愿跟着去凑热闹也不愿意自己回家。

　　于初锦点头，拎着包往篮球场走。

　　球场在小区里面，从小区的另一个门口绕过去，再过一条马路就是陆久安家的小区。

　　于初锦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陆久安默默地跟在后面。

　　“于初锦！这里！”

　　李跃抬手，篮球轻巧的在球框上滚了两圈，落进了球框里，他没管落在地上的篮球，而是看向于初锦身后的陆久安。

　　“你带了谁来啊？”

　　李跃眼尖的发现那人有些眼熟，又看了两秒，才恍然这不是隔壁那位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大学霸嘛。

　　“陆久安？你俩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李跃看着于初锦，又看看陆久安，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精彩。

　　“不是，你们什么情况啊？”

　　“李哥！快来！”

　　李跃看看身后的球友，又看看于初锦，急得抓耳挠腮。

　　“你俩有什么认识的渠道吗？”

　　于初锦把书包放在长凳上，推开凑过来的李跃：“怎么？你对我小弟有什么看法？”

　　李跃能有什么看法，他敢有什么看法吗？看着坐在板凳上的陆久安，他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心头。

　　“不是，真的假的？怎么还收起小弟了？他也跟我们一起？”

　　于初锦闻言看了眼陆久安，迟疑的问：“你要不要来？”

　　陆久安摇头，长长的头发再次遮盖了他的眼睛。

　　他坐的位置头顶是一盏路灯，不过这是一盏坏了的路灯，灯火通明的篮球场就这么一个坏了的灯，被陆久安很不幸的抽中了。

　　他看着球场上的于初锦，无形中感到一股力量正在拉开他们的距离。

　　那股力量太强大了，哪怕只是做朋友，他都觉得自己不配。

　　看着进了球跳起来跟于初锦击掌的李跃，陆久安抿着唇，心里又酸又涩，莫名的情绪在黑夜中捏住了他的心脏，往里面注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于初锦对打球没什么执念，不过上了一天的课，晚上来球场放松一下也挺不错的，打了半个多小时，于初锦看了眼时间，准备回家了。

　　她惬意的伸着懒腰，捞起书包，跟几个球友道别。

　　扩建的小区内部一半新，一半旧，大同小异的道路一不小心就会被困在里面，于初锦带着陆久安熟练的穿梭在楼栋间，没一会儿就到了陆久安小区对面。

　　护送任务圆满完成，于初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单手抡着书包，朝着对面小区一抬下巴。

　　“到了，注意安全。”

　　陆久安抬头，看着于初锦没动。

　　于初锦往前走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怎么了？还有事？”

　　“我……”喉咙有些干涩，陆久安清了清嗓子，语速极快：“对不起，我骗你了。”

　　于初锦一愣：“嗯？”

　　“是……是我爸打的。”

　　于初锦反应几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在解释额头上的那道伤。

　　如果这伤是小混混或者学校里的人打的，她可能会出手帮一把，但是家事她总不好再插手了。

　　“啊……那个……”

　　她一时无言，而陆久安似乎也没想要她做什么，他只是在很单纯的解释，在回答于初锦白天的问题。

　　“你别生气行吗？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第一次听到这种乖乖示弱的道歉，于初锦心头狠狠一震，眼神落在面前的男生身上。

　　这倒霉蛋……怎么这么……乖？

　　她不追痕迹的吸了口气，声音依旧冷酷，但其中不难听出没遮掩好的愉悦：“早就不生气了。”

　　陆久安松了口气。

　　于初锦转身打算离开，但刚走两步，又想起什么。

　　她转身，看着站在原地的陆久安，很明显的深吸一口气：“欸，换个发型吧。”

　　陆久安一愣，嘴角很轻的扯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