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2进城制衣 ...
-
几个时辰前。
日头还未上,明艳晨色里,作为永州门户的小城棠梨如雪。
纪潇和江亭钰入城时,时辰还早,城门口官道上已是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茶铺摊、糕点摊早支起来了。
“来来来,鲜做的桃花糕、梨香酥,清甜可口,客官瞧瞧看啊!”
酥点铺的伙计端着个式样精美的试吃盒,正在官道上吆喝,供途经马车上的旅客品尝。
纪潇心想推卖试吃装,确实是个宣传的好法子。若不是螺蛳粉易坨,要鲜做鲜吃才美味,虎皮鸡爪和炸蛋放凉了也缺点意思,她也想过试一试。
但这试吃法子有个要点,便是推卖的吃食本身得品质过硬,确实好吃,那别人尝上一口,才可能去铺子里购买。
若是味道平淡,价格昂贵,本就是纪念意义更盛、性价比不高的,说不定反倒赶客。
果不其然,酥点铺伙计一吆喝,许多人便凑了上来。都是官道上头回来棠梨镇的旅客,见了食盒优雅、外形精致的特色糕点十分动心,可一尝清淡没味,一问价格不菲,便摆摆手婉拒了。
“夫人小姐,买一盒路上带着吃,回赠亲朋好友,都是极好的。”
伙计正端着试吃糕点,向马车上一位抱娃娃的贵妇人推销。
“您既是要买永州特色吃食,我们家酥点正是一绝。您瞧瞧,这桃花糕上的诗词,这食盒包装,多好看,多有面儿啊!送人那是最适宜不过了。”
贵妇人看了一眼糕点盒子,怀里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咬着试吃的桃花糕,软乎乎的腮帮子嚼着,小手捏着剩的一半,不吃了:“娘,没味儿。”
妇人见状,知娃娃不喜,便对车夫道:“还是先去城中看看罢。”
见人要走,伙计赶紧道:“我多嘴一句,夫人莫怪。”
“要论棠梨镇的美味小吃,都在这城门口了。城中没什么吃食,您只怕寻不着美味,到了晚上啊,还得被那臭粉熏着鼻子呢。”
江亭钰脚步一顿,眉一皱,扭头就要往那边去。纪潇赶忙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臭粉?”贵妇人皱眉,抬袖掩住口鼻,好似已闻见那怪异的味道,“怎的,这城里还卖臭东西?真有人吃?”
“人嘛,都要打些幌子寻刺激的。我也是见您面善,才说些掏心窝子的良心话。免得您被坑蒙拐骗了去,花了银子事小,就怕着了晦气!”
妇人心道也是,带着娃娃出门在外,可不能染了晦气。赠人礼物,好吃在次要,定要拿得出手为先。
她又瞧一眼那包装精巧的食盒,倒是看着喜气,又看向这热情讨巧的伙计,便道:“那来两盒吧,可还有别的味道?”
那伙计眉一展,喜出望外,赶紧点头哈腰,将马车引向本家酥点铺去:“味道多着呢,您且亲自挑一挑!”
路边刚好撞见这一幕的晦气臭粉老板纪潇,和她快要炸毛的伙计纪小玉:“……”
“满嘴喷粪,坑蒙拐骗的是他们才对!哥哥就不该拦我。”
江亭钰气坏了,要不是纪潇拦着,他定要上去亲自揭穿那恶意中伤的酥点铺伙计。
纪潇只笑着拍拍他顺气:“咱们生意好,招人嫉恨也难怪。”
“今日你我正好撞见,上前说道了,人家未必会信,那下一回呢?也撕破脸皮上去理论么?等咱们铺子名声响了,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江亭钰细想也是,便展眉顺了气:“听你的。”
而且最重要的,纪潇想,那贵妇人显然不是她的目标客户。
旅客需要的本就是永州当地特色美食,美味在其次,好看有面儿才重要,无论螺蛳粉好不好吃,那妇人首选的都是拿得出手的棠梨酥点。
所以,对反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完全没必要置气。
穿过热闹熙攘的城门口,随着往城里走,人烟渐少,处处可见棠梨树。梨花纷纷扬扬,如雪的碎瓣随风而走,滚在脚下,堆作绒绒一处。
晨曦下的棠梨镇笼着薄雾般的朦光,连风中也透着梨香。
纪潇不由感慨,来棠梨镇一段时日了,每每匆忙开摊、收摊,竟还从未这般漫步小城,感受景致风光。
二人径直去往裁缝铺。
冯记裁缝铺,在城中算是生意上好的衣料铺子,价格亲民,品质也不错,富贵人户和平民百姓都能在这里挑到心仪的衣裳。
“这位哥儿,瞧着眼熟。”
裁缝铺老板沅娘,一身绫罗绸缎,珠玉着身,生得明艳窈窕,是棠梨镇有名的大美人。
盯着纪潇看了好一会儿,眨眨眼凑近来,揽住她胳膊。明艳敞开的衣襟里白嫩隐现的沟壑便如一汪水豆腐贴上来:“原是纪家螺蛳粉的老板,近日可在镇上出名了呢。”
纪潇收到一个带电的媚眼,脸蛋便热乎起来,被对方亲昵揽着胳膊,也不好挣开,倒是旁边江亭钰神色微妙,看了沅娘几眼,欲言又止。
“潇公子尽管挑,奴家给你算折扣。”沅娘甜软道,呵气如兰,这般明丽动人的女人味,即便在纪潇看来也难以抗拒,“这镇上能入口的吃食不多,值得夸赞的厨子更少有,潇公子可是头一例。奴家虽只尝过一回,可着实印象深刻呢。”
“沅娘子客气,鄙店能得沅娘喜爱,乃纪某之幸。”
一路被沅娘揽着介绍料子,纪潇给小玉挑了两件缎面的,给自己和牛嫂母子各挑了一件棉麻的。
江亭钰见了,要给她换缎面,见她不肯,他便摸出还没揣热乎的银钱摊在桌面上,纪潇探头一看,竟是他刚发的工钱。
早晨吃炒面时,纪潇给三人都发了工钱,比平日多些,昨晚赚得多,大家伙都有份。小玉虽总说有口热饭就行,但从他伤好帮忙始,纪潇便给他算了工钱,加之昨日他的功劳最大,所得银钱也最多。
没想到,他拿这钱给她制了身她自个儿舍不得买的衣裳。
既如此,纪潇一咬牙把牛嫂母子那两身也换了缎面的。
总不能一回去,她和小玉一身好料子,却将牛嫂母子区别对待。自从来到永州,她与牛嫂牛大哥亲厚如一家人,一家人力自要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结账时沅娘纤细的玉指在算盘上拨动,清脆弹算声间,果真给了折扣,合计一两八钱银子。
纪潇递出碎银,笑着道谢:“多谢沅娘子了,说不准,日后还有与贵店合作的机会。”
沅娘略感意外,托着颊瞧着她笑:“潇公子这小嘴,真会讨人喜欢。我家是裁缝铺子,可如何与公子合作呀?”
纪潇心道,联名款在现代十分常见,倒不拘于产品类别。虽不见得是用螺蛳粉联名,日后她还要做别的吃食的。现在先打点好关系,提前做些准备,总没坏处。
沅娘一女子独自经营店铺,自是聪慧敏锐,见纪潇有这层意思,虽不再多言细节,却也心中明了。
她笑靥似锦,略略盘算,便将面前碎银分出一部分,推还至纪潇跟前:“如此,便算作见面礼了。潇公子年轻精明,奴家很是期待。”
虽只是最普通的缎面衣裳,沅娘又打了骨折,这么几件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纪潇直到回杏香村,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赚钱。
一回来就见村头小孩叫嚷“打傻子”,她和江亭钰顿觉不妙,匆匆跟上去,果然在村西的溪水边发现牛力。
他十分无措地站在溪里,裤脚挽起露出小腿,正被两岸四、五个村中孩童用石子追着打,不让他上岸。
如此高大的汉子,被几个小孩拦在水里丢石子,他手里捧着什么腾不开,只能用胳膊狼狈挡脸,头上腿上仍然被石头打出了淤青,甚至有血丝从额头流下来。
“住手!你们是谁家的,小小年纪净学着欺负人!”纪潇惊怒喝道,快步奔上前。
没想到这群小孩丝毫不怕,嬉笑着一边跑一边继续拿石子砸牛力,嘴里还叫嚷着:“傻子笨,傻子还坏!偷螺,该打!”
纪潇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牛力是来这溪里捡螺的。
牛嫂母子原是被牛家驱赶出来独住的,平时都呆在茅草屋所在的村子东部,很少去到这人家户聚居的西边。想来是前几日她提过一嘴,说近来做螺蛳粉快薅光了溪里的田螺,得空要另寻一处来路,牛力这才跑到村西的溪里来捡螺。
“什么叫‘偷’,这溪里的田螺何时还有主了?”她伸手拉牛力上岸,便也被几颗石子打在背上,生疼。
“就是偷,就该打!”其中带头的小孩儿一身珠光宝气的衣裳,大声喊,“溪是村里的,螺也是村里的,不光傻子偷,你也偷!你们这窝小偷,都该打!”
纪潇认出这小孩是田三村长的孙子田烨,虽没见过两面,但村里打扮如此光鲜的孩童实属少见,便印象深刻。
这时候,只见一直默不作声的江亭钰俯身捡了一把石子,利落地朝几个叫嚣的娃娃掷去。
“小玉!”纪潇来不及阻止,就见石子天女散花似的在娃娃群里炸开,一群小孩顿时一窝蜂散开了,又哭又叫。
以江亭钰玩转投壶的准头,石子皆精准掷在小孩们的脚背、小腿部位,虽伤不着人,却也够疼。
“你、你敢打我!”那叫田烨的小娃娃一屁股坐石滩上,捂住被石子打中的脚踝,眼里当即包了一汪泪,“我要让爷爷扒了你的皮,叫你知道厉害!”
纪潇趁着一群娃娃散开,赶紧将牛力从溪中拉上来,就见他一身又是淤青又是流血,见了她就笑,把手里的一堆田螺往她跟前递:“潇哥儿……螺……”
纪潇心头发酸,也顾不上接螺,只连连拍着他安慰。没想到牛力乐呵呵地笑,只说:“他们……跟我玩……就是……有点疼……”
这边江亭钰三两步走上前,拎住衣领把小孩提溜了起来。
他冷着脸,半眯着眸子显得狭长幽沉,凑到那孩子面前,弯唇悄声说:“那你信不信,你爷爷来之前,我就能扒了你的皮?”
大约没想到这人如此穷凶极恶,一通吓唬也无用,田烨嘴一瘪呜呜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掉,江亭钰提着他抖了一抖,便扒拉着手脚求起饶来。
纪潇这边安抚了牛力一阵,才上前来,也没阻拦江亭钰,只看着那小孩哭,待他哭声小些了,才问:“疼么?”
田烨瞄她一眼,嘴唇抿着,点了点头,眼里还有泪滑下来。
纪潇跟他指一指牛力:“他也会疼。你只挨一下,便哭成这样,他挨了这么多下,还笑着呢。”
“……”小孩不肯再哭了。抽着鼻子,被纪潇接过来,牵着走到溪边。
纪潇俯身,掬起一捧溪水,捧到田烨跟前:“你摸摸,冷么?”
大约她语气温和,又或许旁边的江亭钰跟黑面煞似的,田烨格外老实听话,伸手去摸了摸她手里的溪水,便缩回了指头,闷声闷气:“……冷。”
她点头,这次也指了指牛力:“他也会冷。”
“被人仗势欺负,不好受吧?”江亭钰也道,“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