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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亲 ...

  •   《枭鸢》
      作者: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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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征元二十八年,夏末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平静,八百里加急报来一个令朝野上下震荡的消息。

      约莫一个多月前,匈奴勾结西羌组建了一支军队,如同破风的长箭般在短短半月内连破三城,只差二百八十里就能探击到大邺的皇都广邑。

      这半月来大邺倾尽全国之力才堪堪险胜,捷报传来,但情况并不容乐观,因为剩下的兵力和军需不足以支撑长年累月的交战,回击或不回击,全在朝堂决断之间。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匈奴竟派使臣入广邑觐见陛下,表示愿与大邺休战,并结成兄弟之邦。

      只要大邺承诺每年给他们提供缯絮酒面,粟米药材,另外还讨要了一位和亲公主。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是何等的气吞山河,雄镇宇内,而今时过境迁,竟要送过去巨额的礼物和一个女人,实在是奇耻大辱!

      金銮殿上主战派与主和派争论了三天,最终还是梗着脖子应了下来,施舍般同意了。

      然而难题又出现了——送哪个公主过去?

      陛下子嗣艰难,皇后多年无子,只有一个当眼珠子疼的嫡公主,自然死活不肯撒手,闹着要交还皇后金印。

      淑妃也育有一个女儿,可今年还不满四岁,实在难当和亲的重任。

      照理来说,接下来人选理应出自宗室之中。

      偏偏此时,有人想起了大邺那个名存实亡的郡主,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

      “郡主请接旨。”

      太监躬着腰面向易鸣鸢,态度却不甚恭敬,这京城里谁人不知,这位郡主不日就要远赴匈奴和亲了,匈奴这种蛮夷之地,嫁过去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此生啊必定是回不来了。

      易鸣鸢接过他手上的圣旨,打开再看时苍白的面容又憔悴了几分,“麻烦公公稍等,我现在这样子实在难以面圣,请容我先换身衣裳吧。”

      太监站起身打量她的穿着,易将军父子二人刚死没多久,她还在孝中,穿的都是素服,这种晦气的打扮别说面圣了,连宫门都进不去,没法子,他只能装腔作势地“通融”道:“自然。”

      易鸣鸢点点头,转身回到空荡荡的卧房里拣了件尚能见人的衣裳穿。

      父兄叛国的消息传回京城的第二天,她家就被官兵抄了个干干净净,仆从下人全部带走,家产赏赐也被通通抄没收回,连她母亲的嫁妆都没能留下。

      她用木簪把青丝固定住,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传旨太监身边,“有劳公公,走吧。”

      穿过萧索寂静的易府内院,易鸣鸢上马车前往皇城。

      “郡主到——”

      巍峨的殿宇中,易鸣鸢独自走进去,待来到天子面前,她的神情还是恍惚的,先是家毁人亡,再是奉旨和亲,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下跪磕头的时候,她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膛,“陛下万安。”

      “既是和亲,朕总得见一见你,”头顶传来压迫感十足的话语,那道声音先是诉说了在朝廷争议中力保下她性命的艰难,望她感念隆恩浩荡,“易丰易唳叛国之事,令朕怒不可遏,但念在易丰数次退敌有功,朕才没有褫夺你郡主的封号,还让你住在原先的府邸。”

      接着言明匈奴人造谋生事,祸乱百年,使大邺尊严颜面尽失,“匈奴野心昭然若揭,百年来不断侵扰我大邺边境,迟迟没有除之而后快,仍旧是一个祸患。”

      最后,稍染上些语重心长,令她为万民排忧解难,“朕希望你能像从前的父兄为国征战一样,全力效命于朝廷,记住,不要忘了你身体里流淌的是大邺人的血,下去吧。”

      下跪拜伏的少女别无选择,沉默着叩首应下。

      出来后,易鸣鸢心中百转千回,望着宫墙上四方的天,两行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易姑娘,慢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未婚夫婿许公子匆匆赶来,神色忧愁烦闷,手上捏着一块玉佩。

      听到声音后,易鸣鸢眼神亮了亮,自从父兄出事,京中的大臣们个个上书参了他家一本,有的没的罪名细数了一圈,她家的牌匾也成了遭殃的对象,在百姓的激愤之下早已残破不堪。

      只有许家,虽没答应同她一起寻找平反的蛛丝马迹,可亦没有落井下石,这已经很好了。

      两家姻缘由一道圣旨断绝,他们两个也就再无关系了,她没有想到许公子会特意跑来同自己见一面,“许……”

      与往常的神态不同,对方动作决绝无情,把东西往地上随手一扔,快速打断她的话道:“玉佩已经交还,你我二人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你也千万不要上门纠缠,记住了吗!”

      说完转身就走,仿佛易鸣鸢是什么一碰即染的疫病。

      “郡主,其实……许大公子前几日已经和左家的二小姐成婚了。”身旁领路的小宫女瞧她可怜,把这则人尽皆知的消息说给她听。

      这左二小姐的爹,就是当初割下易鸣鸢父兄头颅的援军首领,易鸣鸢这几个月只顾给亲人写状书鸣冤,又深居简出,所以才有所不知。

      原来自己现在不只是整个大邺的罪人,还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笑柄,易鸣鸢心中酸楚非常,苦涩地扯动了一下嘴唇,吞下原本想要为他开脱的话。

      左姑娘她见过的,是一个极张扬艳丽的女子,曾在大庭广众之下扬鞭想要抽在自己脸上,被拦下后指着她说,“都是因为你那个通敌叛国的爹,害得我哥被胡人砍断了一条胳膊,贱人,我要你拿命来偿!”

      易鸣鸢直愣愣地盯着青砖石上碎成两截的定亲信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捡起看不出原样的玉佩交到小宫女手上,轻声道:“它对我已是无用之物了,你拿去换些银子也是好的。”

      小宫女小心地抬眼看向原先风头无两的鸣鸢郡主,她简服素簪,却依旧难掩眉目间的俏丽娇美,楚楚动人,如此妙龄少女竟要嫁去那蛮荒远国,实在是可悲可叹。

      回府后,还未来得及阖上府门,一个不速之客便掐着时间到了。

      得知易鸣鸢不日将要和亲匈奴,左姑娘今日再次不请自来。

      她一脚踏进易府,用力推开大门,让所有偷偷张望的百姓全都看清楚易鸣鸢的落魄样,她出言讥讽道:“易鸣鸢,你说你爹在天之灵可曾想过今日?我告诉你,蛮夷尽是粗陋凶横之人,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沐浴一回,身上永远是挥之不去的腥臊味,这都是你们家的报应!”

      “听我爹说,服休单于已经快要五十岁了,性情暴虐无比,是弑父杀兄而继位的,还有啊,他娶过不知道多少个女人,有草原的,也有咱们邺国人,可惜她们全死了,郡主不如从现在开始猜猜自己能在他手底下活多久吧,反正你在和亲的路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易鸣鸢一如既往的垂头不语,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很快丧失继续讲下去的兴致。

      在她心里,服休单于年老也好,克妻也罢,无所谓,这一切都无所谓,她想念北境的雁,不想再做京城的囚鸢。

      “易鸣鸢,你装什么鹌鹑,给我抬起头!”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左姑娘怒呵一声,扬鞭作势抽上来。

      ***

      鞭影消失,易鸣鸢骤然睁眼,呼吸紧促。

      又梦到离京前的事了。

      她捂着钝痛沉重的脑袋从树边坐起,撩袖发现三个月前留下的伤痕早已痊愈如初,碧波那头一望无际的草原外是无数巍峨又雄壮的高山。

      脚边在风的吹拂下一浪接着一浪弯折,微黄的草发出沙沙的响声,唤醒易鸣鸢的思绪。

      长达三个多月的行路颠簸让她眩晕不止,身体散架般难受,整个人几欲昏吐作呕,每过几个时辰必须下车走上几圈,不然完全吃不消。

      最近情况愈发严重,就如同这次,只是到河边洗把脸醒醒神,结果一阵天旋地转,她已晕倒在离河边约一百米的胡杨树边。

      待易鸣鸢醒来,仰头观察天色之后,她稍稍定心,看样子昏迷的时间不算太久,否则随行的婢女或差役早就找过来了。

      许是因为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易鸣鸢这个和亲“公主”都表现得乖顺又配合,所有人都变得对她极其放心,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严防死守,生怕她趁机逃走,到现在允许她可以独自离开队伍,去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走回车队的路上,易鸣鸢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霎时间仿佛看到了庸山关隘之外漫山遍野的火绒草。

      隔着摇曳的火绒草,是疼爱她的父母兄长和原始的自由,那里有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易鸣鸢木然提裙迈步,可惜……一切都已成为梦中泡影。

      昔日恣意张扬的少女一步一缓的走近车架,离得近了,哭泣中夹杂着抱怨的声音愈加响亮,是一个小太监在哀鸣着此次送嫁惊险无比,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

      易鸣鸢正要提裙上马车,忽然感觉到地下一阵颤动,就如同某一年大邺境内地龙翻身的模样。

      所有人骤然安静下来,有经验的当即握紧武器,俯身趴到地上,耳朵贴上沙土聆听附近的动静,他神色一变,“马蹄声很杂乱,不好,可能是截道的!”

      另一个士兵闻言却松了口气,抬脚踹上他的屁股,不屑的呸的一声,“这里是构通大邺和草原的云直道,安全得很,怎么可能有小贼流寇,你瞎说什么?”

      送亲队伍走的是最宽阔易行的云直道,每隔百里都有守兵夹道护送,穿过邈河马上就要进入草原的范围,几乎没人敢在这个地方惹是生非。

      易鸣鸢隐隐有些不安,在此地遇到踏马而来的陌生人终归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她吩咐左右提高戒备,又准备派一支轻骑向前探查。

      还没等她说完命令,东西两边的林子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几百个绳套,勒住守在装载着金银粮食的马车旁的兵卒,用大力将他们在短时间内拖入林中,消失不见。

      那些随行人员在挣扎间的动作戳伤踢到了马,马撒开蹄子跑向各个方向,顷刻间易鸣鸢的身边大乱,担忧性命的从属只顾自身逃命,来不及分给易鸣鸢半点多余的眼神。

      十几个鹰钩鼻凹眼窝,身高八尺有余的胡人操着一口易鸣鸢听不懂的胡语,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举起钢刀闯进了人群里。

      他们砍人头比砍瓜果还要干脆,被抓住肩膀的小太监没能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手起刀落,就被一刀穿过了喉咙,彻底没了声息。

      猩红的血液四处飞溅,在地上渐渐汇成一条血河,鲜红充斥着易鸣鸢的双眼,她后撤数步,从袖子中掏出前不久她偷偷藏起来的尖锐匕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细弱单薄的脖颈。

      再等等,还没到庸山关,还没到,她暂时不能死。

      易鸣鸢脚步急促,短暂的反应后立马伸手拽掉头上繁琐的发饰和最外层阻碍行动的加厚裙衫,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逃亡。

      最前方的两个胡人在人群中搜寻到了她的踪迹,互相交流了一番后,其中左耳坠着银耳钩的男人点点头,朝着易鸣鸢的方向袭来。

      他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易鸣鸢只是回了一下头,差点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咬紧牙关埋头向北边跑去,脑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仿佛下一秒刀就能落下来,她不敢再回头确认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只祈祷能够死在离父兄的尸骨更近的地方,哪怕只近一步。

      胸膛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易鸣鸢感觉到自己的喉管好像在被世界上最滚烫的火焰灼烧,可即使如此,她也一刻都不能停顿。

      远远的,她仿佛听到了骏马的咆哮,汗血宝马扬蹄飞奔,前方一个黑点渐渐变大,马的咴咴嘶鸣也愈发响亮。

      易鸣鸢心生绝望,以为前方还有胡人接应,却在下一秒听到了夹杂着马蹄声的大邺官话。

      “闪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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