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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探旧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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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谢二姑娘端庄淑慧,温和有礼,做事有分寸,与人交往有距离感……卢青看着眼前目光灼灼的二姑娘,陷入了沉默。
“你慢慢考虑。”谢云闲示意他随意坐。
借着烛光,谢云闲翻开了那本花名册。
册中内容比谢云闲料想中更齐全,既有随从的身份信息,还画了人物图像。她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数了数,却只有五人。可那日她见到的,分明不止五人。
卢青双手放在膝上,浑身不自在,不知这谢二姑娘是几个意思。
都道谢二姑娘心思难猜——果真如此,完全可与他家公子相媲美。公子今日吩咐,要接近谢云闲,盯着她的行动,此时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谢云闲疑道:“卢青,所有人都在这上面了?”
“是的姑娘,这几人都是崔家的仆从,跟随我从建康到了益州。”
谢云闲面露讶异,肯定地说:“那日并不止这些人。”
卢青苦笑一声:“并非有意欺瞒姑娘,只是大夫人当时确实只派了这五人。不瞒姑娘,那日姑娘见到的许多人,是我到了益州,背地里找来充场面的。”
这崔府大夫人对崔灵景的排挤和恶意可真是耳目昭彰啊。
谢云闲若有所思,“其他人还能找到吗?”
卢青有些为难:“都是些小厮丫鬟,怕是很难……得去一趟益州才行。”
建康至益州相距甚远,即便卢青自愿帮忙,谢云闲也不好麻烦他。毕竟她并非真的丢了镯子,只是想查明那具尸体的身份。
“罢了。”
线索至此断了,刚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倏忽就灭了。
谢云闲心中失落,听见卢青问:“姑娘那日可丢失其他东西?”
“并无。”
“这倒是奇了怪了,为何这贼人只取镯子,不盗其他珍宝?”
对啊。
谢云闲倏地冒出一个疑问:为何那小贼为何会被杀?为何偏偏是他?
是有预谋的凶杀,还是迫不得已才杀害的?
若卢青所言为真,他便是普通家丁,没什么仇人。即便仇家寻上门,也不该寻到谢府上。能自由出入谢府的,只有谢府的人。谢府何人会跟一个无名小厮结仇?又或者说,何人会突然出现在迎春院,并撞见这小厮,还要杀害他?
此人做事隐秘,身手不凡,定不是府上孱弱年迈的老人或娇弱无力的丫鬟,由此排除,有嫌疑的人所剩无几。
谢云闲目似秋水,朱唇轻启,温声道:“卢青,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将人灭口?”
“啊?”卢青被这猝不及防问话吓得手一抖。
他双手沾满鲜血,剑下魂魄数不胜数……为何杀人?他从未想过,他一向受命而为。
他含糊道:“二姑娘想问什么?”
谢云闲比划着描述了一下:“嗯……比如,你见到一人,在你家中,呃,在崔四公子的院子里,你会将其杀害吗?”
“若此人对公子不轨,我必定取他性命,绝不手下留情。”
谢云闲想了想:“那你会如何处置尸体?”
“自然是悄无声息将尸体处理掉。”
“为何?”
“若他人知道四公子院里死了人,会留下把柄,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谢云闲醍醐灌顶,双眸亮起:“原来如此!”
卢青摸不着头脑:“二姑娘,怎么了?”
谢云闲想到了除了仇家的第二种可能——为了掩饰身份。
最初凶手只是踹了一脚,并不打算杀人。接着,凶手将人带走,严加盘问。可死者不招,又见了凶手的样貌,凶手只好将人杀害,以隐藏自己的身份。
此人必定武功强大,且身份特殊。能够不动声色在府中杀人,并将尸体扔出墙外,寻时机再处理……谢云闲脑中闪过好几副面孔,最终一张脸停住,在她眼前一晃。
怎么会是他?
可他符合谢云闲对凶手的所有判断。
谢家子弟以文为生,习武之人并不多,而他身为益州太守,曾入边军,武力高强。
他所住之处与迎春院相隔五丈远,若要回房,通常要途经迎春院。
他身份尊贵,位高权重,那小贼必会认出他。
他是谢云闲的二哥,谢观声。
荷华见她脸色不对,问:“姑娘……怎么了?”
谢云闲手指紧攥成拳头,指尖嵌入掌心,嘴上却平静淡然道:“无事。”
“姑娘,时候不早了。”荷华小声提醒。
卢青疑惑:“二姑娘要去做什么?”
荷华道:“姑娘想去捉鬼。”
“姑娘说的是那鬼影?”
谢云闲愣了一下,不想卢青竟知晓此事。
卢青解释道:“谢府闹鬼之事于建康并非秘闻……”
他说着说着,也意识到了什么:“姑娘是想让我抓鬼?可我并非道士,也不会那驱鬼之术……”
谢云闲眨眨眼。
卢青知道,崔灵景想必也有所耳闻。
今日她跟崔灵景扯谎,他是不是发现了?但并未揭穿她?
她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好像自己在崔灵景那里不仅总占不到便宜。
三人从等到快子时了,也没再见到那鬼影,反而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
谢云闲揉揉朦胧泪眼,压住倦意,提议:“我们出去看看吧。”
那日她们是在谢睿的房中遇见了那白鬼。
荷华忍不住道:“姑娘您小心点,三日便是大婚之日……”
谢云闲点头:“我有分寸。”
夜色四合,冷淡月光洒落一地。
三人月下奔走,影随风动。
卢青边跑边思考起自己最初来谢府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送个花名册吗?怎么情况变成这样了?
谢睿书房的门锁上了,门锁沾了灰,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谢云闲看了眼卢青,卢青会意,剑光一闪,将门锁两断。
谢云闲赞许道:“身手不错。”
卢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等等……发生了什么?为何谢二姑娘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做了?
由不得他多加思考,谢云闲已快步走了进去。
谢云闲一进去,就吃了满嘴的灰。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怎么回事……”
屋内积尘如烟,呛得三人咳嗽不止。
这样一间屋子,应该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谢云闲垂下眼睫,投落一片阴影,意识到自己找错了。
不过既然来了,谢云闲还是四处走了走。她也想看看,那白鬼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房中有许多旧书,谢睿都没有带走。谢云闲翻了翻,看了看,并未发现异样。
倏忽,她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焦味。
卢青率先变了脸色,走过来道:“不好!”
“怎么了?”谢云闲问。
话音方落,就见东侧窗口飘进了一阵浓烟。
透过窗纸,她看见灼目的火光撕破了阗寂的夜幕。
“怎么回事?”
谢云闲和荷华都呆住了。
大火迅速蔓延,宛如一条巨龙,蜿蜒升起,将东侧窗棂一口吞噬。火花“噼啪”作响,直接将一根横木烧断成了两截。
谢云闲用手帕捂住了嘴:“咳……怎会突然起火?”
卢青神色肃穆:“我们刚到就出了意外,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为之。”
有人要杀她?
谢云闲心中骇然。
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外众多小厮和丫鬟的喊叫着:“走水!走水!”
“姑娘快走!”荷华被呛得眼泪直飙。
卢青也道:“姑娘请快些离开。我从上面走。”
“那你千万要小心!”
谢云闲一咬牙,在火势席卷之前,与荷华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二姑娘?”
“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是从这屋内跑出来的!”
“姑娘可有受伤?!”
谢云闲被众人包围起来嘘寒问暖。
越过攒动人头,她望见卢青飞上屋檐,转眼便消失在黑夜中。
“云闲姑娘在看什么?”
谢云闲回头,见楚羽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其他人都是匆忙披了件外衣就跑出来救火,有个小厮连鞋都穿反了。楚羽却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看不出半点慌乱。若非未施粉黛,谢云闲几乎要怀疑她还未就寝。不愧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即便面对危急情况,也能有条不紊,保持冷静。
“云闲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过几日大婚,忆及往事,辗转难眠,便来阿爹房里看看。”
楚羽一笑:“原来是想家人了。”
大火很快被扑灭,一群家仆累得气喘吁吁,热汗淋漓。
谢云闲却有些冷,抓紧了外袍带子。
荷华抓来一人问话:“为何会失火?”
那人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是故意纵火吗?”
“天气并不干燥,屋内没有自燃的物品,不排除这种可能。”
谢云闲问:“屋内的东西可还在?”
那人道:“大火蔓延虽快,但起先火势不大,都救下了,并无典籍烧毁。”
谢云闲松了口气,转向楚羽,虽然浅笑着,语气却严肃强硬:“好端端的怎会走水?楚羽,还得麻烦你去查一查。”
“事关姑娘安危,我一定彻查到底。”
谢云闲不再多言。
大火已灭,房檐之上还萦绕着一片浓烟,如魔鬼的吐息,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警告吗?
谢云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