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抱抱你》潜水蝴蝶

11、第11章 香樟树

　　程璐愣了一秒，抿唇点点头。

　　那女人走近，没顾着跟林昕彦说话，先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程璐。
　　程璐扯了扯嘴角，礼貌地笑笑。

　　林昕彦：“有什么事？”

　　“你速度还挺快。”女人仍顾着看程璐，嘴角勾出礼貌的弧度，“Hi.见过。”

　　程璐怔愣着，思索应该怎么回应她的寒暄。

　　林昕彦给程璐介绍：“我同事，吴思卿。”

　　程璐：“你好。”

　　“这位是？”吴思卿对程璐笑笑，朝林昕彦摇了摇头。

　　林昕彦：“程璐。”
　　程璐：“我是程璐。”

　　“本来想搭你的车，看来你有约了，算咯。” 吴思卿双手抱着胸，笑着看两人，没有立刻离开。

　　程璐不明所以。
　　林昕彦：“还有别的事吗？”

　　“明早会议的资料我晚点发给你。其他没了，我先走了。”
　　吴思卿利落地转身走了，靓丽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程璐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本想着怎么解释两人的关系，却根本没有机会。人家也没问。
　　觉得美女看她的眼神有点深意，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她散发光芒的自信笑容毫无攻击性，反而很是温柔真诚。

　　程璐对吴思卿颇有好感。
　　她看了看林昕彦，她不想过度揣度两人的关系。
　　也没有立场。

　　林昕彦：“她是我同事，也是合伙人之一。”

　　程璐：“哦。”
　　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跟她解释一遍。
　　她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必要。
　　可是她却不由地猜测他跟吴思卿倒是什么关系。

　　“嗯，你晚上有约吗？”

　　程璐摇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吃饭？”

　　程璐还沉浸在刚那美女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的困惑中，没回过神。

　　林昕彦：“我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什么好。”

　　程璐愣了愣。

　　理智上觉得应该要拒绝他的邀请。
　　可是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她反省过了。
　　自己对他应该不是曾经年少时的“余情未了”。
　　人说初恋难忘。可是她那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平时拒绝别人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
　　可是现在，却迟疑了。

　　林昕彦看程璐没拒绝，笑笑：“我们走吧。”

　　出了门，看见林昕彦的路虎。
　　程璐突然却步了，她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想起晚上有点别的事。”

　　林昕彦闻言顿了顿，转身问：“我送你吧？”

　　程璐摇了摇头：“不用了吧，谢谢。”

　　傍晚，湛蓝天空，粉色的晚霞，和温柔的夕阳，一切都很梦幻。
　　各个角度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和车窗玻璃……所有能反光的表面都倒映着个绚丽的小世界。

　　有种不真实的缥缈的美。

　　眼前的人，似乎也有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不用了，你去忙吧。谢谢！”

　　程璐摆摆手，礼貌地笑了笑，加急了脚步，转身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转了弯，出了他的视线才缓了脚步。

　　心跳难平。

　　地铁过了一个站，收到林昕彦的消息。

　　Lin：【注意安全】
　　Lin：【对了，我本来查了家深城好吃的餐厅】
　　Lin：【改天再一起去吧】

　　橙子：【我很少在外面吃】
　　她想了想，没发出去，删除重新发了句：【嗯嗯】

　　她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可又感觉自己这种拒人千里的行为不妥当。

　　她明白这样一句“嗯嗯”就能把天聊死了，可还是这样回复了。

　　程璐揉了揉脑袋。
　　紧绷的神经迟迟无法放松。

　　她想起跟林昕彦在一起时，她颇有压力。
　　原本以为这压力来源于别人怎么看待两人的眼神。
　　此刻发现，并不如此。

　　她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
　　思绪被他的一举一动一句话牵动着。

　　程璐明白自己的定位。
　　同乡，最多是普通朋友，没有必要走得过近。
　　脑海里迸出李卓那句“男女之间不会有纯友谊的”。
　　她心情突然很复杂。
　　寻思着怎么能跟林昕彦保持纯友谊的关系。

　　**

　　卢总和其他领导明天就要去申城的年中会议，可是卢总今天没来公司。

　　被叫去赵副总的办公室，程璐才知道卢总生病了。
　　据说是肾结石，要住院做手术。

　　程璐怀疑情况不太乐观，否则卢总怎么没在群里说一声。

　　赵副总说让程璐去申城，代卢总上台做述职报告。
　　销售助理代领导去参加年中会议，在公司里没有先例。这次是特殊情况。赵副总说是因为华南区上半年业绩显著，总要有人去亮个相，领个奖。

　　程璐本想着拒绝。
　　赵副总：“程璐，你就当去玩玩。照着稿子念念，半个小时，当个代表而已。”

　　程璐回办公室没吱声。

　　几个同事趁领导不在，正热烈地讨论着领导出差以后要怎么happy。
　　领导再亲切，业绩激励制度再完善，都抵不过人的惰性。
　　卢总不在，同事们的发条还是松许多。

　　因为有同事在出外勤拜访客户。
　　部门饭搭子秘密小群里的讨论也同步热闹。

　　程璐看见参与闲聊的苏梦瑶，想起卢总和苏梦瑶的关系，暗暗为同事们捏着把汗。

　　她偷偷翻了翻聊天记录。
　　大多是凑单点外卖的时候出个声。
　　群里同事一般也都是闲聊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程璐的心稍稍落下。
　　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想起了年少时“捉奸”的那件事。
　　她给他爸程杰作证说他和“小寡妇”是清白的。
　　张晓兰没相信她，而程杰当时的反应，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尤其是因为这件事挨了张晓兰的巴掌后，程杰也没有对她表示任何一点关心。

　　这件事以后，她跟程杰之间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她曾经还愧疚了好长段时间。
　　她想也许是程杰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不能自处，还对她这个女儿感到失望，因为她对父亲不信任，去监视自己父亲。

　　直到她看到程杰对“小寡妇”如春风般的笑脸，是她在家不曾见过的表情，她的愧疚骤然消失。

　　程璐收到机票的信息后，翻了翻着台历，寻思出差的行程怎么安排。

　　姚玲玲不知道从哪儿收到风，凑过来一脸羡慕：“我也好想去啊，可以在申城周边玩一下，省个机票钱。”

　　程璐：“嗯嗯。”
　　对于姚玲玲，她本来觉得小姑娘没什么心思。
　　可是王工那事之后，她能跟姚玲玲少说两句，绝不多说。

　　晚上卢总给程璐发了消息：【公司让你去申城，你如果不想去，可以推掉】

　　程璐不明白卢总的意思。

　　少了表情和语气，单纯的文字表达，经常会让人产生误会。

　　她直觉领导是不想她去。
　　可是她只能如实回复：【赵副总已经让人给我买了机票】

　　卢祥绅：【那没事了】

　　橙子：【领导安心养病】

　　**

　　公司一起出行的几个领导在头等舱，程璐跟着其他部门经理在经济舱。
　　虽然汇报的资料都准备齐全，卢总也都过目了，可她仍然免不了紧张。其他人都闭目养神，她一直在心底预演。

　　所幸是她过分担心了。
　　真正到会场的时候，其他区域领导上去述职，被提问要解答，而她一个小小助理，只是因为特殊情况替卢总来走个流程，按照PPT内容汇报完，没有人要她解答什么。
　　不是对她宽容，而是因为她不够资格。

　　她回到座位，松了口气，继续记录些别人讲话的要点，一边想着后面的几天可以怎么安排。

　　会议结束，正好周末。
　　华南区来的同事拉了小群，计划在周边景点玩一圈。程璐犹豫了下，决定不参加。
　　晚上回酒店，同事们要出去看夜景，程璐跟着去了。

　　她对申城不算太熟悉。
　　可是这离老家很近，乘高铁不过也就两个多小时。
　　她有几次回家因为机票便宜，选择深城飞申城，然后转个高铁回家。

　　说是不想回老家。
　　可是距离这么近，她难免又纠结起来。

　　跟同事们看申城夜景吃了宵夜回酒店。
　　洗完澡，刚躺下，看见销售部的秘密小群里在讨论去看望卢总。

　　苏梦瑶牵头，买点礼品表达心意。
　　大家讨论的结果就是一人一百块，由苏梦瑶跟姚玲玲买点鲜花礼品代表大家去探病。
　　程璐默默点开群收款，交了份子钱。

　　本来想这周末约倪娜吃饭，突发情况没有办法。
　　程璐刚想跟倪娜说来申城的事，倪娜就打了语音来。

　　倪娜：“我才知道，李卓在海边加人民宿小姑娘微信，就搞上了。
　　“说说，你跟李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真拒绝他了？”

　　程璐愣了愣：“我当然。我就跟你说了没戏。”

　　“不是，我看你们在海边那个，不是有点什么嘛？璐璐啊，你听我说……”

　　程璐想起那天她推了李卓回民宿时，远远地看见倪娜跟赵一章正朝另一头走。
　　知道倪娜仅凭张照片，虚构了一段画面。
　　不禁失笑。

　　倪娜不明所以：“你是受了刺激吗，不是，你笑什么？”

　　“大小姐，我真的给你气笑了，人家找到女朋友不是好事吗？”

　　“我才给你气死了！这是很大的事好吗，要不我也不会急着打给你说。我把赵一章骂死了，什么哥们啊！你没给人占便宜吧？”

　　“没呢，别担心。”

　　“你别骗我啊！要是真给他占了便宜，我可饶不了他！”

　　“真的没事。就只碰个手而已。”

　　“我呸，真的气死人。我真是差点瞎了眼了，什么一见钟情，嘴巴抹了风油精了！”

　　“别生气了，会老。你想想，我对他没意思，这样不挺好的嘛！”

　　“算了，是李卓不识货，不对，是他渣，配不上！我一定再给你找个更好的气死他。”

　　“好！么么！娜娜爱我。我答应你，找个比他好的。”
　　程璐自嘲地笑笑。
　　说的语气就像是跟前任分手后气不过。

　　知道倪娜听着倒是很受用，不过没外人在，她故意这样逗倪娜。

　　程璐跟倪娜说了出差的事。

　　“我真想飞过去找你当面说说这个事，越想越来气。”

　　“好啦，别气了。等我回去听你说。”

　　“哎，你都到申城了，要不要回家啊。”

　　“没想好呢。明天再说。”

　　“那你早点回来，我们去吃个好吃的，火锅，涮涮毛肚，顺便好好骂一下那个渣男呢。”

　　程璐听倪娜絮絮叨叨好一会。

　　其实她心里也如释重负。以后不用再想着怎么应付倪娜好意介绍的这个对象。

　　她原本还在头疼，难以说服自己接受李卓，真情假意，其实她一早就心知肚明。
　　李卓对她也不会是一见钟情，最多也就见色起异。
　　看不到希望，也不会想着付出什么，更不会等她。

　　除了送她回去那次，李卓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付出。
　　她不是想贪图什么物质，只是感觉不到李卓对她的真心。

　　不过，感觉也不一定是真。
　　曾经笃定的事，后来证实了也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安抚了倪娜，程璐把晚上拍的夜景照片浏览了一遍，选了张分享给Rain。

　　**

　　程璐想回老家看看弟弟程伟。

　　姐弟俩感情从小不错。
　　虽然父母偏爱男孩，可是姐弟之间又是另外一种感情。

　　她刷了朋友圈，看了弟弟发的面包店动态，搜了下具体地址。

　　程璐平常几乎不看朋友圈。
　　有时候倪娜或者同事分享在朋友圈看见的趣事，她也兴致阑珊。

　　她对别人的生活里的喜悦，没什么兴趣。
　　分享事业，或者秀恩爱、晒娃，她觉得这些别人生活里的幸福，都离她很遥远。围观别人的幸福，不能带给她一点满足感或者共鸣。

　　她不怎么发朋友圈，可能是没有什么想要跟别人分享的，更不想被人评价她的生活。
　　偶尔公司要求转发的公众号推文，她都设置了仅分组可见。

　　矛盾的是，找人的时候，尤其是许久不联系的人，她会先去朋友圈翻下动态。

　　程璐定好了行程。
　　回老家小县城住一晚，看看程伟，吃个饭，就走。
　　她订好第二天上午的高铁票和经济型连锁酒店。只订了一晚。

　　想了想，又盘算了年假，寻思着要不要北上去看看姐姐程曼。

　　她去程曼的朋友圈看了看。
　　仅半年可见。
　　没有新的动态。

　　程璐大概七八年没见姐姐。

　　之前看过程曼发的圈，一直在京市，跟玩乐队的男友四处巡回。
　　偶尔发的朋友圈，晒的生活照里，本人却没有一次露脸。

　　程璐想起小时候总被说两人很像，不知道现在姐姐什么样了。

　　偶尔联系，也是简单的寒暄。
　　曾经几次打视频过去，也被拒绝了。

　　怕打扰同事休息，程璐走出房间，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程曼打电话。
　　铃声响了第三遍，她准备放弃的时候，那边接通了。

　　程璐一时没回过神。
　　那边沉默了几秒，亲切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传来。

　　“璐璐，什么事？”

　　“姐，我在申城出差，可能会回趟家。那个，我回家以后，然后……然后我想去你那边走走，看看你……”

　　“哦，我……最近不是很方便。”

　　程璐愣了愣：“那我下次再去吧。我回去看看程伟，和爸妈。”

　　“他们还好吧？”

　　“嗯，还好。”

　　“那没什么事，就挂了哦。”

　　“嗯，好吧。”

　　那边挂了电话，程璐愣了好一会才回神。

　　分别多年，她跟程曼各自有自己的生活。
　　一个北漂，一个深漂，没有安定，却都不想回家。

　　小时候她跟程曼无话不谈，张晓兰打骂的时候，程曼还是护着她的。程曼离家以后，她感觉跟程曼越来越陌生了。她有很多话想跟程曼讲，可每次通话，又讲不出口。

　　通话结束，她总会觉得有些怅然。

　　**

　　中部的城市，夏天比南方反而热许多。小县城的绿化远不及深城。
　　七月初，近乎四十度的高温，下午的路面亮得无法直视。

　　牛仔裤运动鞋，似乎不太适合这种天气。
　　还没走出高铁站，背上已经黏糊糊的。

　　程璐将头发编了两条麻花辫。

　　坐车经过程记油漆店。
　　店铺卷帘门拉到一半。
　　估摸着张晓兰去打麻将了，又是程杰一个人看店。而程杰偶尔出门送货，就会把门关一半。

　　程璐没下车，直接去了程伟的面包店。

　　巧得很。
　　程伟的面包店就在她很熟悉的那个小巷对面。

　　老破小底商最边上的一间。
　　文艺风的装修，还有奶茶出售。

　　店里有三两个学生。
　　正值上课点，不知道是不是逃课出来，玩着游戏，聊得火热。

　　没见着程伟，只有一个女店员在忙碌。
　　程璐发了消息给程伟，才知道他出去送外卖了。

　　程璐没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她在店里点了杯奶茶，四下看了看，还挺像模像样。

　　店里的音乐，颇具辨识度的声音唱着“还记得，家是唯一的城堡……”

　　程璐接过店员做好的奶茶。踏出了店铺，去走走。

　　去了对面的小巷。
　　走到一棵香樟树前面，她停了脚步。

　　花期中后段，气味仍馥郁。
　　蝉鸣刺耳，扎进耳朵，增了几分暑意。

　　程璐随手选了手机里的一首歌，戴上耳机，刚听一句，耳机里就蹦出微信消息的声音。

　　她暂停了音乐，将耳机取下来，喧嚣蝉鸣顿时又涌进耳朵。

　　Lin：【周末有约吗？】

　　程璐思索了下，不知道怎么回复。
　　回复“有”或者“没有”似乎都不太合适。

　　他这话的意味很明显，是在约她。

　　程璐看了看四周，心底有些失落。
　　迟疑了下，回复：【我不在深城】

　　感觉是在委婉地拒绝他。

　　她删除了，又重打字回复：【我在出差，公司年中会议】

　　迟迟没发出去。

　　Lin：【我想在深城逛逛】
　　Lin：【如果方便，能不能做我导游】
　　Lin：【就我们两个人】

　　程璐捧着手机，逐字地理解着他的意思。

　　香樟树馥郁醒脑的花香，充斥在鼻腔。
　　阳光仍然炙热，跟那年夏天的午后一样。

　　她抬头看看香樟树浓密的树冠，拍了张照片。

　　回到微信。

　　橙子：【你还记得这个吗】

　　Lin：【什么】

　　橙子：图片.jpg

　　不远处的隐约的人声传来，她又赶紧点了“撤回”。

　　程璐呆在原地，脸颊发烫。
　　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不想承认，可是此刻没办法再逃避。
　　她心底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挺可笑。
　　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等了半分钟都没有消息。

　　程璐突然有点茫然。
　　本来说好做朋友，可这次是她没有注意好分寸，直接把天聊死了。

　　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背后粘腻，额头和耳后都在冒汗，可是程璐感觉置身冰窖。

　　她发现了个不争的事实。

　　本以为自己疲于应付他。
　　可现在她心念一动之下的不妥当举动，不知道还能不能做成普通朋友。
　　这种可能的结果，带给她沉沉的失落感。

　　语音通话铃声响起。
　　程璐打了个激灵。

　　铃声在小巷里特别地突兀，她看着那个L字母的头像半天没有接听。

　　一缕斜阳从矮墙缝隙透过来，烤着她的小腿。浑身都烫。

　　抬眼看见巷子那头的人影，她赶紧按了关机键，转身躲在了矮墙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