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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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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煮给阿靖喝了。” 宁欣担忧地轻轻抚顺她的后背。这汤也是大早上特意煮的,的确适合用来温补她现在的身体。
唐立青朝地下呸了口唾沫星子,似是要吐掉这满口苦味。
“喝完了,手机还我!” 唐立青这次是真的恼了,左手伸到宁欣面前,人坐在石凳上,眼睛也不再看她。
宁欣压低眉毛盯着她,沉默不语。估摸也是生气了,随即头也不回朝着院外走去。
“散了,明天不用练。” 临走前,宁欣提高音量冲着演武场喊了一句。
宁大师姐居然没再给加练,反而还放了个假,这对师弟们来说可是头一遭待遇。
唐立青瞥眼见宁欣离去的背影,她心里麻麻地不痛快,回想方才自己的语气确实有些重,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向乾、向离正在收拾着石桌上的残羹碗筷。向离直觉大家以后的练功时间会比现在更为刻苦,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弟,你咋了嘛?” 向乾不明所以问道。
向离白了他一眼,说道:“以后咱师兄弟几个,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
“咋滴嘛,师姐又怎么了?” 向乾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向离朝着方才二人离去的方向,对着向乾撇了撇嘴说道:“两个人闹别扭了呗!”
待唐立青追着宁欣来到书院后面的假山,她刚要伸出左手搭住宁欣的肩膀,转念想到在演武场上被摔的那一遭,便马上缩回了手。
“师妹生气了?” 唐立青耐着性子,朝着她背影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宁欣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假山后的长亭内,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了昨夜替唐立青收起来的手机,随即转头砸到了她身上。
唐立青没料她有这动作,躲闪不及,脑袋被砸伤了。她吃痛一声,怒火也上来了。
“宁欣,你到底要怎么样!” 唐立青手捂着头,强忍着面部表情。
宁欣用关切的目光望着唐立青被砸伤的脑袋,缓缓朝她的方向迈进一步。
“你已经砸了我房间。” 唐立青看宁欣往自己这边靠近,她身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站稳身子说道。
“砸了我的龟卜!” 她手臂半撑着长亭圆柱,低下脑袋一脸怒气,几乎是在对宁欣吼着说话。
“现在还要砸我,我欠你的吗?” 唐立青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终是忍不住把这话说出了口,语气却平稳了下来。
宁欣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脸上泛起酒窝,缓缓朝着唐立青的方向再次迈进一步。
靠近她一字一句说道:“唐靖,你就是欠我的。” 语气已没有往日的娇嗔。
“欠你什么?” 唐立青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快要挨到庭外矮墙,退无可退了。
“阿靖在 15 岁的时候就答应我,要陪到我八十岁。” 宁欣迈了最后一步,把唐立青逼到了墙角,继而缓缓开口。
“结果不到 3 年就跑了。” 宁欣纤细的手指触碰着她被砸伤的额头,眼神满是柔情。
唐立青似是被吓住了,紧紧屏住呼吸。她后脑勺贴着青石砖,触感冰凉的墙面,身子轻微微地颤抖,却强忍着不让宁欣察觉。一时间也不敢再次开口。
宁欣突然放开了她,转身朝唐立青指向了长亭边上的小池塘。
“阿靖,你看看这里。”
书院后的这座小池塘,唐立青印象尤为深刻,少时她常陪着师妹在池塘喂小鱼,捞蝌蚪。
记有一次,唐立青把捞出来的一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递到师妹面前,猛然吓了她一跳,继而师妹哭着把自己一脚踹进了池塘的漩涡里。
等唐立青从池塘爬出来时,她身上满是鱼腥味,那天整整洗了三次澡,腥气才逐渐消散掉。
唐立青朝着宁欣所指之处放眼望去。小池塘已然变了样子,塘里养着的不再是满满的小鱼,而是一大片龟池。大半个池塘水面露出来黑黑黄黄的龟背,大的小的数量约莫百来只左右,景象奇异,一时间让她看呆了。
“阿靖走了之后,就开始养了。” 不等唐立青开口,宁欣缓缓说道。
“它们已经接近三岁。” 宁欣挨着唐立青走近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站。
“我想陪着阿靖在山上一起等乌龟长大,长到 5 岁、10 岁、20 岁。” 宁欣拉起了唐立青的手与她十指相握,抬头望着她说道。
“等它们老死了,做一套龟卜给你可好?” 宁欣再次抬头望着她,似是等她回应。
唐立青自是不说话,连眼睛都不敢看她。半响过后,她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心底一阵触动,似乎有些明白了宁欣的心意。她半开玩笑说道:“你要一直陪着我,以后就不嫁人了吗?” 随即松开了宁欣的手。
医字一门向来也只传血亲。否则,老来得女的宁白同不会对宁欣这般宠溺。这一点,唐立青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出所料,宁欣沉默了。许久过后,她目光直视阿靖,轻轻点了点头。
唐立青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突得她自嘲一般笑着说:“小师妹,你这是要大逆不道啊?” 说这话时,脑袋偏过一边,眼睛却仍不敢直视宁欣。
两个人并排站在小池塘前,只感觉连水里的乌龟都游得慢了些。
唐立青与宁欣在小池塘无言分别之后,自个儿在半山腰间呆了一下午。她哪里也没去,只静静坐在梧桐树下的土丘前,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待到临近傍晚,夜已很深了,也是不能再等了。唐立青转头顺着环山窄道爬至山顶,这次却没有回宁欣的房间。
唐立青径直穿过院内,走至杂物房前。眼前这间屋子,她在这里睡了整整三年,她也躲了三年。现如今已经残破不堪,甚至还被上了一把铜锁。
她不管深夜人静了,抬起脚踹开了门。“砰” 的一下,破门而入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上响彻回荡,似也撞开她心房,撞进了她的心间。
屋里摆设同三年前一样,木床、木桌、木凳、乃至屏风逐一不少,连位置都未挪过。唯一区别便是,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大到桌椅,小到笔洗,全部有被砸碎的痕迹,却又被人细细拼接了起来,定也是花了不少功夫。
屋内她三年未归,却仍然一尘不染,倒像是被人经常打扫。
唐立青手指抚着衣柜上深浅不一的砸痕。她似是能当场目睹到,宁欣在发现自己走后,能有多生气地在屋里到处摔砸,边砸边哭,边哭边放声大骂,大骂自己是个大骗子。唐立青确实一直在哄着她、骗着她、却也是怕了她。
朝夕相处三载,怎敢说毫无几分情愫。
唐立青绕过屏风走至案台前,桌上仍然摆着她少时最喜欢的手把件。
左边桌上断裂的小鸟木雕也已被重新粘合上了,隐隐能看出修复痕迹。这是她亲手给宁欣做的。全因宁欣养的雀仔病死了,伤心得哭了两天两夜。唐立青做了木雕送给她,答应一起陪她活到八十岁,这才哄得她不哭了。
右边桌上的陶罐,也是她们少时一起捏的,造型歪七扭八,烧得也不好。经过摔砸,即便是细细粘合修复了,外观仍是少了几块瓷片。
原来就是漏的,破罐何能重修?
桌上正中央,放了一个木制锦盒,这盒子本不是唐立青的物件。她不免好奇,当下便打开了,只见里面放置了八个大大小小的龟甲。甲片之上破损断裂之处,全用金线紧紧缠住了。
宁欣向来手笨,能修复至如此,不知费了多少日夜。
唐立青叹了一口气,龟卜的使用需要用到烈火灼烧,显见烧纹,以断凶吉。无论如何修复,却也不能再用了。
内心再三触动,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唐立青悻悻然走出了屋子,倚靠在房门外的窗板上,她抬头眼望见今日夜空,繁星不在,月影朦胧。也似她一片心不在焉,抉择不定。
唐立青左手下意识地揣进兜里,掏出烟盒,叼起一根含在嘴边,“咔嚓” 一声迅速点燃。贪婪深吸一口,隐隐发觉往日熟悉的劣质烟草味中夹杂了一丝淡淡清雅的木香。
她立刻掐去了烟头燃烧的部分,掰了开来,对着月光细细看去。发现烟草中空被塞进一根被削得细细的沉香木。
沉香木,宁心安神。她掏出了烟盒所有的烟,内里每一根皆是如此。
如若说,唐立青下午在小池塘前,面对宁欣的所作所为,是朦胧半懂。那在这一霎那,便已全部明白宁欣的心意。
她心脏抽痛浑身颤抖不已,支身靠在窗板上,不敢前进一步,却也不能再往后退一步了。
唐立青终是再度敲开了宁欣的房门,她见着唐立青似乎也并不意外。待唐立青走进屋里合上了房门,宁欣仍是坐在梳妆台前,侧身背对着她。
二人一坐一立,相对无言。
“阿靖还会走吗?” 半响,宁欣再次问了这一句,许是想了很久。
“宁欣。” 唐立青下定决心一般,走近她身后也喊了一句。
“嗯?” 宁欣静静等她开口。
宁欣在座椅上半转身子,侧过头来望着她。唐立青这次没有躲避她的眼睛,俩人眼神直直对上了。
“站起来。” 唐立青语气不容置喙。
宁欣缓缓起身,面对面朝着她。又觉还是离着远,实在看不清她,往前走跨了一小步。
唐立青的身体向她倾斜,张开臂弯把她揽在怀里。左手挽着她的纤细脖颈压在自己肩膀,以这样的姿势持续抱了几分钟。
唐立青缓缓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宁欣被她这句塞住了嘴,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不想你再走了。” 宁欣对唐立青突如其来的拥抱,心底涌起暖意。
她摸着宁欣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情绪说道:“可我喜欢你,曾经。”
唐立青触觉怀里宁欣的身子,怔愣了一下。她有些不忍,终还是开了口。
“可你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真情实感。”
“只会把自认为的,强加给我。你不会问我需不需要,在不在意。” 唐立青语近哽咽。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怕哪一句,又惹得你不高兴。” 她说出这话,声线已在颤抖。
“你只知道霸占、摧毁和破坏。” 唐立青逐字逐句地念出。是希望她能听懂,以后遇到别人,不会再把人吓跑了。
“你不曾感受过,怎么能让我安心,让我留下来啊宁欣。” 唐立青语气声嘶力竭,几近崩溃。
唐立青只觉自己左眼上的瞳片都快被眼泪冲散下来了。
宁欣听着一连串的话,想了许久,终是答不上来。
她直觉这人要走了,便下意识紧紧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