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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转经筒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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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溪再见到若雪时,她不似以前那样的古灵精怪,不仅话少了许多,神色也透着一种疲惫。问她,她也不肯多说,只是有些嫌恶地把那块白玉麒麟塞到了他手中,仿佛它是什么令人嫌恶的东西。见她如此,他也没多问,只是带着她往梨花园方向前进的路上行程慢了许多。
这种疲态在返程的途中倒真有点好转。到回到梨花园后,她将整个心思忙在紫萱姐姐的婚事上,那种令怏怏不快才是一扫而光。
“紫萱姐姐,你今个可真是美。”眼前的女子穿着红色的嫁衣,给原本便白皙的皮肤然生了淡淡的嫣红,看上去不免让人深思一荡。
“若雪要是换回女装,是不会比姐姐差的。”紫萱抬头,看向那个依旧穿着小厮衣裳的若雪微微一笑。
那女子挠了挠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当小爷的滋味还挺好的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着什么。”
紫萱正想说什么,却在此间来了个好命婆。那好命婆一见紫萱便眉开眼笑,全然没看见还忤在一边的若雪。“老奴要给小姐梳头了。”见紫萱点头,好命婆快速来到她身后,娴熟地拿起木梳顺理起紫萱如软绸一般的秀发,口中还念念有词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若雪听着这话自是不解,上前一步讨好地说道:“婆婆口中念叨着什么呢?”
那好命婆哪里料到这里竟还有个人,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唬住了。半响,瞪着眼说:“你这小子长了豹子胆了不成,何时躲在小姐的闺房了,还不出去。”
紫萱见若雪傻了眼,赶紧笑着开口解围:“是他家公子叫他过来给我传话的,婆婆倒是莫怪。”
好命婆一听这话,忙是收起冷眼,继续眉开眼笑地给紫萱梳头。梳完头后,似是想起什么东西,她神色微变忙是匆匆叫上若雪跟着她走一趟。
这一趟是奔向厨房的,好命婆东翻西找,顺手试了试额头上的汗珠。这千准备万叮嘱的,怎么就忘记拿了那十二颗葡萄呢。见若雪还忤在那里,她无奈地甩了甩手中的红帕,“哎呦。您可别忤着了。出大事了!快帮找找那十二颗葡萄,装在一个金盒子里。”
“哦!”若雪一听这话忙反应过来,帮忙在许多喜物之间翻腾着。好翻歹翻,终是将那十二颗用小盒子装的葡萄给搜了出来。好命婆一见双手抱拳对着若雪喊了声:“姑奶奶的。可得找到了。”
“学若小哥,快给你公子带去。一定要在他进门接新娘子之前送到他手上啊!”好命婆千叮万嘱,若雪哪敢疏忽,忙是将小盒子抱在怀中一溜烟朝外跑去。
好命婆还站在原地,向着那抹飞奔的身影碎碎念:“可得一定要来得及啊。”都怨她疏忽,竟将这象征着夫妻和睦的十二颗葡萄忘记送到了赵公子手中。若是误了时辰,她这好命婆可真是要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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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赵公子可要吃了那十二颗葡萄才可以进门啊。”一个簇拥在赵明溪身边的男子说了一句,身边的人立马应和着。在梨花园的习俗中,新郎在入门迎娶新年前可是得一定这象征着夫妻和睦的葡萄。
“葡萄在这……”不远处的地方,正有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狂奔到门口。哪里顾得上喘气,上接不接下气地将小盒子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将她轻轻扶住,避免她摊在地上。现在的她,面色酡红,喘着气,根本就说不上话。他用手顺了顺她的背部,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用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这是作甚,后头有猛虎不成。”
她却凤眼一睁,轻轻地挣了他的手,“公子……快吃这葡萄……别……别误了时辰……”众人一听这话,又开始附和着闹哄着。
这个学若呵!倒是比自己还关心这场婚礼。
若雪看着眼前被众人簇拥的赵明溪,心里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绪。这样装扮的他,跟某人何其相似。某些难以捉摸的情绪在她心中如涟漪一般慢慢散开,她突然觉得脖子处一阵燥热,仰起头对着颈脖处扇了扇。
若雪本身就是个爱热闹的人,所以又随着众人热热闹闹地闹了婚礼。看着那个醉眼迷离的赵明溪,若雪和众人才是收手,将他推入了喜房。只是众人都没发现,微醉的他在被推入喜房之后,眸子便恢复了清明。
他正对着她站在门前。淡淡的烛光投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影子,半明半昧般。盖着红盖头的自选虽只这只不过是一场你为保命,我为自由的戏码,但心中依旧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如涟漪般慢慢散开,又慢慢地消失。她有意识地盯着红盖头之下的掌心,神思却无法集中。
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给笼罩住。虽说身为医者的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男子,但身边的这股略带酒香的男子气味还是让她有种热浪直冲脑门的感觉。所幸今日所化的妆将她脸上略有的绯红给掩了下去,不然这要是给他看了倒真失了自己原本精明的形象。
他揭开盖头,将之轻缓地放在穿上,褶皱了这片红色。
眼前的女子眼波似水,如绸缎般的长发被挽起雍容华贵得就像一朵高贵的牡丹。
紫萱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指甲已嵌入到肉里。她终是慢慢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子。似是受了蛊一般,她竟说不出任何话来,哪里还有平时的刁钻伶俐,只这般静静地看着他。
他却优雅地挽起嘴角,模糊了紫萱的视线。
“紫萱,此番只是戏码,你段不用如此紧张。”“戏码”二字像炸药般在她的脑中炸开,嗡嗡嗡地作响却也让她拾回自己的理智,冷静地朝他点了点头。在她要收回视线之际,他的瞳仁却微微一变,眼底深处涌出了令人生疏的提防,“屋上有人。”
只单单的四字却让紫萱瞬间屏息,随即抿了抿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只怕是我爹爹起疑。”
赵明溪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自己和若雪虽拿回黑、白玉麒麟完成了她爹爹的任务。但紫萱的爹爹却依旧是不喜欢他们。与其说不喜欢,不是说是厌恶吧。虽然每次相处,他都不着痕迹地将厌恶敛去以礼相待,但他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眼底的扈意。只怕是现在怀疑他与紫萱串通一气,所以躲在屋上一窥究竟。若雪发现这不过是他与紫萱的戏码,恐怕他和若雪明日便人头落地。
“恐怕等下要委屈紫萱姑娘了。”紫萱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半响,才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接下来赵明溪要做什么,但为了往后的自由,她认了。
身旁的他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重的酒气让原本没有沾酒的新娘差点晕眩。这样的距离,她分明可以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和文件的心跳。二自己的心却像个乱撞的小鹿,打鼓似的作响,仿佛随时都要跳出来一般。她拼命地再心中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戏码罢了,但心却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一般,她的手已将身边的绫罗绸缎抓皱。
他抬起她的下巴,偏了偏她的头,眼中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精光,仿佛在暗暗地算计着什么。他慢慢地将脸凑上去,挣贴在她柔嫩光洁的脸部。他的脸明明十分冰凉,却让紫萱原本绯红的脸更加燥热。这样近的呼吸,这样近的接触,越来越高的体温让她觉得身边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要将头偏向一边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但他的另一只手却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不得有所动弹。这样的角度,才能让屋上的人会是以为他们在……
“再忍耐一会儿。”他本是开口劝慰,不料这一张口,那温热的气息喷得她颈脖酥酥麻麻,让她身子不由得瑟缩。这看似只有一会儿,却是比她活得年头中的任何时间都来得漫长。
同样觉得时间漫长的还有始作俑者——赵明溪。原本以为紫萱的爹待看到这一幕后便会离去,想不到都过了好一会儿他还不离去。他的疑心似乎过重了些。若是这样,恐怕……
“紫萱,为了往后的自由,你得忍着……”身子早已僵硬的紫萱,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做出回答,只是眨了眨她狭长的眼以示同意。但后面的动作还是让已有心理准备的紫萱瞳仁一紧,她瞪大了双眼,身子本能地要往后退。虽说自己有着江湖儿女的性子,虽说假成亲也是自己提出来的,但她没料到……
他托着她后脑勺的手瞬间下滑,揽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后退。若是后退到床后,这戏倒演给谁看。下滑的手也同时将挽的髻散开,如软绸一般的秀发瀑布般地散开。
另一只手,在烛光下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光。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地将披在左肩前的秀发拨到肩后。手指再慢慢地移到肩头,以优雅的姿势将衣服褪到恰到好处,只露出一小块香肩。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很快被肩后如墨般的秀发贴近,酥麻的感觉在此袭遍全身。但重点不在于这里,最让她感到尴尬的是他那明明冰凉的手指却让她全身如被烈火般烤炙着。她真的要窒息了。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屋顶上微微地传来了瓦片翻动的声音,她略略地舒了口气。下一秒,身边的酒气就淡了许多。她赶紧拉上了喜服,同时也收起了从没属于过自己的慌乱。
为避免紫萱的爹爹再次折回来,赵明溪将烛火熄了。房间里并没有因为烛火的熄灭而陷入了黑暗,正有月亮刚从云层出来,淡淡的月光泻入到了屋中,拉长了彼此的影子。影子相交在红色的地毯上,竟好似一对恋人在拥抱一般。
淡淡的月光慢慢地移动着,似乎在告诉人们夜还很长。
*
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月光迈着轻盈的舞步投在一大片池塘中。翠绿欲滴的荷叶上含着几颗水珠,在微热的风中滚动着。偶有几只青蛙发出呱呱的声音,好像在埋怨着这有点闷热的夜晚。
在月光与黑影的交界处,正站着一个身着蓝衣的男子,光影的错综杂乱竟模糊了他的容颜。他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露出了他俊美的容颜。眉目如画,唇红齿皓,倒真像是一张女子的脸。
他走到池塘边,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遂坐到岸边,脱下鞋袜撩起裤脚将脚伸到了池下。他将手伸到池中,掬起一巴掌的水,“啪”地一声,池水打在他洁白的腿上,顺着小腿慢慢地流到池中,荡出一小圈的涟漪。
他顺手摘下帽子,一头银发如瀑布般散开,略微地遮住了面颊。原来是若雪。
掐指一算,来梨花园也有两个月的光景了,现在都已经有点炎炎盛夏的感觉了。那只原本说去搬救兵的迷你猪也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虽说在梨花园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但她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在这里她渐渐了解到人界的习性,往昔的那些行径现在想起来还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原来女孩子是不能随随便便地与人类同床而眠。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在心底安慰自己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年少无知罢了。手无意识地掠过披散开来的头发,弯起一缕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卷。她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暧昧的阴影。前些阵子好命婆额的那些话再度席卷而来。
“婆婆,刚才你为紫……少奶奶梳头时口中念叨的是什么呢?”
“呦,小哥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问好命婆这事啊?那是每个女子出嫁前,好命婆必做的事情。就是希望夫妻两人可以同心携手白头。对了,小哥等下还要劳烦你告诉你家公子明日一早给新娘子梳头。”
“这是作甚?”
“男子给女子梳头,就是希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岸边的女子盯着湖面上的自己喃喃自语。心里感觉有种热浪在翻滚着,然后直冲脑后。随即即见一抹蓝影跃入了池中,“哗哗”的水声扰乱了平静的池水。于此同时,正有一只青蛙跳到一片荷叶上,荷身一侧,水珠便从荷叶上泻了下来流到了池中。涟漪一层一层地荡开,又慢慢地消失,隐没在有点燥热的夜中。
*
庙宇内烟火缭绕,络绎不绝的人群仿佛在告诉着人们这里的神明是最显灵的。于此相反的是庙宇的后山处,那里安静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静静地看着那排转经筒,脸上的神色捉摸不透仿佛是陷入了一种沉思。她的手刚刚伸出,却又立马缩了回来。都说摸上这转经筒九百九十九次就可以遇到今生的爱人,只是现在的她哪敢尝试这个传说。她不是不愿意知道今生的爱人会是谁,只是不愿意除了他还有其他人来代替这个位置。她希望,那个他,就是她心中的那个。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天空中洁白的仙鹤
请将你的双翅借我
我不往远处去飞
只到雨崩就回
不远处的歌声慢慢地传到她的耳中,狭长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着。地面上冒出的暑气,慢慢地升起在空中散开,仿佛在她略垂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似是受了蛊一般,她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抚上转经筒,开始认真地数起数来。一下,两下……当数到第九百九十九下时,她并没有抬起头看身边是否有没有那个传说中的真命天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但不远处的马蹄声,还是让她忍不住回过头来望向那方。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的回头。那一天,他如天神一般来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