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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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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家唐少爷本质上也是个好孩子。
唐爸唐妈不是特会教育孩子的人。跟那个年代的很多家长一样,他们经历过物质的极度贫乏,又在热血的运动中错过了该安心学习的年岁。总觉得让孩子吃饱了穿暖了就是天大的责任,至于教育,他们自认没有那个深度,便全权交给社会。有学校有老师呢,肯定比自己教的好。
而在学校那个女老师绝对人数多于男老师的环境里,唐双向来吃得开。他模样从小惹人爱,成绩虽不算多好,但也不坏。加上学校还要靠他争光添彩,都捧着他,供着他。这少爷是一路从家里当到学校里,又从学校当入社会。
在家里,有唐妈护着他。砸了谁家的玻璃,打了谁家的小谁,唐爸想要出手教训教训,唐妈就拿出当年唐双被他爹打得躺在床上俩星期下不来的历史出来说事儿,搂着儿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谁敢碰她宝贝儿子她就跟谁对命。
在学校,有老师宠着他。考试作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习逃课不是为了校队训练就是为了文艺汇报演出,跟哪个姑娘早恋也不过带到办公室里问问情况,哪次不是女孩子先递的情书,没见人家出手追过一次,写检查也轮不到他。
除了经历了第一次高考的微小失利,他算是一路风光到大学这个小社会。虽说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精英学子,也没湮灭了人家身上的光芒继续照耀身边围绕的姹紫嫣红。
可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了学业。为这件事情,唐家几乎又差点儿爆发世界大战。那阵子我在准备硕士答辩,忙得焦头烂额,等我走出阶梯教室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脱离了大三学生的身份,正式成为服饰店的小老板了。
大伟他们没有一个混上大本的,早早专科毕业就回家继承家业。我总觉得是他们影响了唐双,于是在抢包子吃之后又多一个理由怨恨他们。可唐双把他们当亲兄弟一样,我又不能说什么做什么,只能自己心里郁闷。
唐双在他的小圈子里,活得风生水起,意气昂扬,骄傲自豪的做着他的领头狼,这一不小心发现身边儿出现了周身遍布美丽花纹的豹子,突然也学会嫉妒了。
我无法分辨他的嫉妒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以来一直蓬勃茁壮的男人的自尊心。我自以为了解他,却因为靠得太近,是以心怯,又不敢乱下定论。一个理智的推断,不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我跟他的距离注定了我无法达到真正的理智。作为一名每个数据都精确到纳米之后五位小数点的工程师,这样的不确实,不明朗,会让我烦燥到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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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服务生打包,付了账之后,拎着四个大袋子出了门。
妖精仍旧蹲在台阶上逗弄那只可怜没人管的流浪狗。脚底下丢着烟头三两只,眉宇间的黑气似乎散了些,淡淡的有种烟雨重楼的茫然。这种表情顶不适合他了,他应该是跋扈的,任性的,张扬的。可太阳也有被云遮住的时候。等这不可一世的小子学会发愁了,也就快长大了吧。
我用手里的饭盒磕了磕他的肩膀,“走吧,我得回去上班了,要不被沈大妈逮着又耳根子不清静了。”
他使劲儿吸了一口手里剩下那烟头,丢在地上踩灭,手里还托着那只小狗崽子,站了起来。我低头看看他脚下的垃圾,正想着是不是该收了它,免得影响市容。他用脚踢了踢,把烟头踢到角落里那些子被风吹到这里搁浅的垃圾中间,活动了活动蹲太久有些麻痹的关节,什么也没说,径直向前走去。
“喂,这些菜你带回去。”我追上两步。
他默默地用一只手接过那四个大袋子,另一只手依旧捏着那只从未放弃挣扎的小狗。
“你给人放这里。谁的狗都不知道,怎么敢随便动。怎么,还想拿家里养去啊。”
“我摆弄这么半天都没人管,没主的。”这他有经验,跟酒吧里碰到的姑娘一样,过去聊一会儿没人过来赶,就是野生的。
“保不准人家大狗出去觅食儿了,或者狗主人里头忙活呢。”有主的花儿在外面招蜂引蝶的也不是没有,惹上就是麻烦。
“被人带走了都没出现,不算好主子,差不多也该换人了。”可他也不算什么好主儿,就算今儿真的想养,明儿说不定一起床又想吃狗肉了。想着就一阵恶心肝儿颤。
“给人放回去吧,你又养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养不好?你怎么知道它跟着别人就比跟着我强?”
一直到实验室里,我还在回味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瞅我的那一眼。我会不会是有点儿神经过敏。一下午都在心里念叨,不能吧,不能吧,不能吧……
用胳了半儿想也知道不能,就连送饭也就这么不专业的送了一次后来就没声儿了,还混我请客给他打包三百多块。丢给我一个烂摊子跟全公司人解释我还没嫁出去那个自称我老公的人是我弟弟而且跟□□无关不要瞎想。
所以,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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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的时候总盼着忙完。如果忙完了就要这样这样,要那样那样,购物,吃饭,睡觉,旅游,计划一堆。可真的忙完了,把手头的东西签了字,送出去了,秀女上了轿子,从此是死是活咱控制不了了,心头竟没有期盼中的轻松。
把bench上的器材送回器材室,板子记了编号,交回给管统筹的同事,脑子里跟面前的桌面一样的空。零星丢着几个小螺丝和两三根电线,还有一个拧歪了头儿的probe。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还没解决似的,心情莫名的紧张。
估计是这阵子休息的不好,回去闷头睡它三天三夜应该就都妥贴了。
手机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实验室里有屏蔽,一向信号不好。我赶紧跑出去,躲在走廊一角。
号码有点儿陌生,但还是接了起来,“喂。”
“甜甜?”对方的声音也不是特别确定,但听这称呼,似乎应该是熟人。可我脑子有点儿当机,一时没听出来是谁,只能先答应着,“嗯,对。”
“我是贾菲。”还好,他没说猜猜我是谁,否则我直接嘱咐他回火星。
“哎,你好。你怎么有我电话?”
“你那个男,朋友告诉我的。”这位神仙哥哥还是喜欢用断句的来区分称谓。
“哦。”他俩怎么碰一块儿去了。如果说唐双在我那儿住着,上来下去能碰上贾菲我不奇怪。怪就怪在,他不是明明看人家不顺眼,怎么连我电话都告诉人家了。
他听我回答的心不在焉,“怎么,还在忙么?”
“没有,刚忙完。”
“晚上有空么?一起出来坐坐,喝一杯?”这算不算约会?
“不了,下次吧。连着加班一个月,快挺不住了,我得回去补眠。”
“哦,可以理解,那我就不打扰了。记得睡前要刷牙。祝你好眠。”真是个尽职尽责的牙医。
“你弟弟?”我手机还没收好,被角落里的声音又吓了一跳。不行了,最近累得开始神经衰弱了,怎么一惊一乍的。
“蒋漠?你吓着我了。躲在角落里干嘛?当自己是耗子啊?”
“不对,刚才你问他怎么知道你电话,看来不是熟人。”大侦探用手搓着下巴,继续自己的推理,“可听起来似乎又对你的工作生活挺了解。他应该是想约你出去,你坦诚有空,却又推掉,实话实说想睡觉。说明你不是对他没兴趣连找借口都免了,就是对他坦然以对没设防。这就怪了,如果你对他没兴趣,刚才接到他电话脸上的惊讶和笑容似乎很是愉悦。如果你对他有兴趣,为什么又拒绝的那么痛快,连犹豫都没有?难道是……欲擒故纵?不能啊,你还没聪明到会对男人使手段。”
我傻眼的看着他,这个人是最近分析问题脑子分析出毛病来了么。我一共讲了没六句话,还有一半儿是语助词的电话,他也拿来研究。
他抬头看过来,“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耗子。我只是来通知你,估计你回家补眠的计划要向后推一推,领导交给你了更艰巨的任务。”
我心头一沉,一股悲壮从中而来,不会是让我送秀女上京吧,碰上这种美人鱼,绝对吃力不讨好,“什么任务?”
“陪吃饭,陪喝酒,陪唱歌。三陪。”
我噎得直翻白眼。
“这是好事儿啊,不用你花钱,还有的吃有的玩儿。”
“好事儿怎么不找别人。”
“找啦。咱们搞技术的一共就那么几个女的,都叫去了,连沈大妈都去了。你若不去,你说那场子还能看么。领导一发愁,咱们下半年的bonus可就泡汤了。”
这都哪儿哪儿啊就扯一快儿去了。若是应酬外面儿的人,有销售部,市场部的美女们顶着呢,能让沈大妈都上场的局,那得是什么局啊。
蒋漠连拉带拽连哄带骗的把我扯去一看,原来就是同事聚会。加班结束了,很多人都请了假,回家休息。经理怕回头找不着人,临时决定当晚请客犒劳大家。一屋子的人都直接从公司过来的,一个个灰头土脸,顶着黑眼圈,被project折磨得跟鬼一样。引得外面带座的服务小姐们一阵阵侧目,这都哪儿来的出土文物,
我本着早吃早撤的原则,一个人闷头奋战。耳边有同事抄着发泄式的唱腔,声嘶力竭的吼《千年之恋》,重低音震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心慌。沈大妈果真坐不住一会儿就走了。剩下的人越闹越欢,不一会儿酒拳都比划上了。我看这群所谓的精英们,还不如唐双他们那群呢,连酒令都划的这么枯燥没新意。
经理请客,没人跟他客气。刚开始的装模作样很快便被酒精湮灭了,都是被工作摧残的无比脆弱的身体和神经,根本抵不住他们那么没溜儿的狂灌。其实人跟人都差不多,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喝醉了都回归到同一个祖宗,整个一幅花果山群猴图。
蒋漠端着一杯混了雪碧的红酒晃过来,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来一杯?”
“我酒精过敏。”我一向如此对外宣称,这是躲酒的唯一正确途径。一句话丢出去,谁也不能再逼你了。只要你别当人面儿开戒,这辈子都不用担心人劝酒。
一朝见蛇咬,十年怕井绳。看过几次被大伟他们恶意灌醉的女孩,虽然没当我面做什么长针眼的事,光看他们互相传递的眼神就知道那些个姑娘被带走之后绝对都下了他们的肚。劝年轻姑娘们还是少在外面喝酒,看着挺酷挺颓废挺有派儿的,被人吃干抹净了最后麻烦的还是自己。
“哄谁呢,哄谁呢,醉鸡里面没酒啊,我没见你少吃。”
“真的,会出疹子。”我一本正经的坚持。
“出来玩儿的,大家开心嘛。而且经理请客,你不喝就亏了。”
“喝完痒三天,就算去医院拿药不花钱,难受的是自己,到底谁亏还算不清,我白活了。”
蒋漠喝的有点儿眼发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我,看得我开始浑身发毛。
“甜甜啊,你就不能别这么理性么。女孩子还是糊涂点儿招人喜欢。”
“糊涂点儿好糊弄是吧。你那么明白,我也没见你糊弄一个到手啊。”
他愣了一下,然后嘿嘿的笑:“谁叫我偏偏喜欢不糊涂的。现在的姑娘都精明的很,整半天也糊弄不过人家。”
“上次介绍那个小学老师你没看上?”
“对方嫌我是乡下来的。”
“乡下来的怎么了,你到底也是Q大高材生,有房有车有工作,还配不上她怎么滴。”
“说什么凤凰男自尊心太强,自私,自备,自负,自大,排外,亲戚缺乏素质,以后容易有家庭矛盾。”
“她自己多有素质似的。放弃你那她算亏大了。”
两支镜片一阵的反光,后面的眼神灼灼,他抓着我的手,颇为激动:“你真这么觉得?”
以闺蜜的身份自然是挺自家的人,“当然,现在找你这样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人模狗样,高学历,高科技,高智商,出门帕萨特,进门小洋房,肯要她那是佛心来的。搁我是她,绝对死缠烂打,死乞白赖,要死要活的抓着你不放。”
“真的真的真的?”
“那是必须的。”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宇轩昂的宣布:“反正我未婚,你未嫁,你对我又这么击赏,那咱俩凑合凑合整一对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