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44、答案

　　陈医生来过之后，卓立言也没有留下来。
　　纪铭一直坐在床边，睡不着。两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怀着愧疚地想念一个人。
　　要打破习惯的生活，重新开始。
　　他缺少这个勇气。

　　拖着石膏的日子，没有办法去上课，纪铭只能告假待在宿舍里。
　　画画，或者发呆。
　　如果没有见过卓立言，他还能自欺欺人地用忙碌来填满心里的空虚。可当那个人真正出现在面前，他根本管不住自己。
　　所有的念想都汹涌出来，甚至萌生出许多的设想与期盼，再也没有立场说服自己。
　　再一次把下半生的日子都与卓立言捆绑在一起，真的可以吗？
　　他还没有答案。
　　所幸卓立言并没有逼迫他，给他时间也不催促。也许那晚他的紧张和不安让卓立言看到了，偶尔的电话也只是问及伤势，直到石膏拆掉，他都没有见到过卓立言。只是收到很多营养品和药。

　　可是卓立言的内心在焦躁。
　　他突然像个青春期不懂得控制情绪的男生一样。对策划书做的不完善的市场经理冷脸，对钟瑶安排得满当当的事务挑剔，在岳骁面前也时常皱眉发呆。
　　纪铭什么时候会做决定，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会不会继续固执不回家。
　　他不知道。
　　这种感受很煎熬。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给纪铭设定一个期限。
　　两个多月过去，纪铭仍然沉得住气，没有一点动静。他多想打电话过去问问纪铭，或者把人抓过来从此就宣判囚禁，却只能想想而已。
　　昨晚八点多门铃响，他按捺激动跑过去，打开门却觉得心口凉飕飕。
　　“怎么这个表情，我们就这么不受欢迎？”
　　祁明带着小人精来串门。
　　“卓叔叔好。”
　　卓立言强笑着招待，心神却完全不在。
　　很快就要放寒假，一放假，纪铭肯定要去山区。那意味着他的等待期限又将被延长一个多月。
　　“怎么搞得像怨妇似的。”
　　祁明嘲笑他，他也不想反驳。他知道自己最近的反应奇怪，两年的时间仿佛都抵不过这两个月，因为有所期待，所以更加不安。
　　只有一个人能安抚他的情绪。
　　可那个人却迟迟不出现在他面前。
　　元旦第一天放假，他在家待了一整天，安安静静的空间全是他的冷气压。
　　第二天，他用工作压迫自己。一个人把假前各部门提交上来的报表全部清查一遍，又把新一年的财务预算仔细审核一遍，看到眼睛酸痛，才关门下班。
　　每一次站在家门口，就像回到一个牢笼。
　　没有人气的房子，会让时间过得很慢。
　　打开门，换鞋。他的胸口突然开始狂烈的鼓噪。因为他看到一双陌生的运动鞋，闻到了弥漫在整个家的味道。
　　客厅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熟悉的饭菜香味塞满他的肺，让他的双腿开始僵硬。
　　他满怀期待地朝厨房走去，一步一步地走近那个在灶台边玩手机的人。
　　就像从前的样子。
　　他的纪铭做好饭菜，在等他回家。
　　很不真实。

　　“嗯？你回来了。”
　　纪铭终于察觉到门口的声响，抬起头的表情有点呆愣与紧张。
　　卓立言没说话，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力道重的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
　　抱了好几秒，纪铭才环住他的背，轻轻地拍了拍，安抚他，也安慰自己。
　　“刚好放假，昨天收拾东西晚了……”
　　终于回来了。
　　卓立言不想说话，使劲地吮吸着他的气息。他的手在颤抖，他很害怕，怕他抱着的只是自己的幻觉，怕纪铭只是看他可怜过来给他做一顿饭而已。
　　“有点呼吸不了……”
　　纪铭开始轻微的挣扎，卓立言听不进去，没有人能让他松开手。不管纪铭是不是真的回家，他都要把他留在这里，锁起来也好，绑起来也罢。他框住了他，就不会再放他走了。
　　“卓立言……”
　　耳边好似发怒的声音惊醒他的意识，他放松怀抱，双手却仍然紧紧地抓着纪铭的手臂。
　　“你抱太紧了……”
　　“……对不起。”
　　“先去外面等一会好吗，我炒一下菜，吃过了吗？”
　　卓立言摇头又皱眉，他没有吃晚饭，他一点也不觉得饿，更不想让纪铭离开他的视线。
　　“我们俩这样看着，菜可不会自己跳进锅里。”
　　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一边。
　　“你的行李呢？”他小心翼翼地问。
　　“放卧室了。”
　　卓立言终于舍得走出厨房，去验证纪铭的话。卧室里并没有任何皮箱，他打开衣柜，里面挂上了几件小一号的衣服。他打开抽屉，里面多了几条陌生的内裤。
　　有物证，心里安分了一点，又回到厨房。
　　“平时都是吃学校食堂，很久没做饭了。”
　　卓立言没有答话，嘴里熟悉的口感让他的脑袋发晕，味蕾几乎都要失灵。
　　放下碗的时候，他仍然心有余悸。
　　“不走了吧……”
　　纪铭抬起头，咽下嘴里的饭，胸口有点难受。这个霸道又骄傲的人，露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
　　他很爱他，以前他总是不敢确定。
　　可是看到卓立言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快要扑出来，脑袋几乎不再会运作。
　　他知道，这辈子都不想逃走了。
　　“你要赶我走吗？”纪铭笑问。
　　卓立言不想参与他的调侃，表情有点严肃。
　　“永远都不会。”
　　“那，我就留下吧。”

　　走过那么多的路，看过那么多人世事，没有什么比活着在一起更值得珍惜。两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人生或许会有三十个、四十个，可是未来将遭遇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没有理由再用无知的愧疚来惩罚自己，逃避卓立言。
　　也许他们都需要重新去认识对方，重新去建立生活。但是依偎取暖的日子，总是比一个人过活来得更知足。
　　不过当然，成年人取暖的方式并不仅仅是深情的拥抱。
　　一旦放下戒备，心就会开始蠢蠢欲动。
　　纪铭站在蓬头下，让水一遍又一遍地冲过身体，紧张的感受，就像学生临考前的不安，没有任何的东西可以缓解。
　　久违的第一次，也许会痛，会伤，也会让他无可抑制的沦陷。
　　他的身体比以前结实很多，可是仍然瘦。他想念卓立言的怀抱，可是身体会不自觉地紧绷。
　　卓立言抱着他，轻柔又急切亲吻他的脸颊，他的脖颈，他的胸口，他的兴奋。用嘴唇柔软的温暖去松懈纪铭敏感的神经。
　　缓慢地推进。
　　滚烫的相处。
　　眉头紧皱的纪铭，眼神迷散的纪铭，嘴唇泛红的纪铭，忍耐发声的纪铭……
　　每一个都是他的。

　　让他温柔又让他发狂的人。
　　这一辈子，恐怕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