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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追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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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追寻
随着西伯利亚寒流的入侵,冬季最为常见的流感也迅速的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下了车,迎面的冷风让我不自觉地裹紧了棉衣的领口。取下手套在口袋中摸索了一阵,随后掏出了一小块报纸:L市南雀区人民大道38号,文艺作品出版社。报纸上规整的宋体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的字迹。
我抬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洋房,最终还是推开了半掩着的铁门,走了进去。
交给张琴的任务还没完成,她却感染上了流感。于是,从调查出版社入手来追寻童话书线索的工作,就自然而然的转到了我手上。
诚实的说,或许这并不是件什么非得要完成的事情。或许把童话书列为重要线索的想法根本就是错误的。又或许我们查来查去,最后得到的结论却还是那两个字:自杀。
其实到了现在,对于案件的真实面目,我也不怎么关心了。自杀,或者不是,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所关心的,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和我过去有关的事情,被我刻意遗忘的事情。
感觉越深入调查这些莫名其妙的自杀案件,就越像是在调查我鲜为人知的过去一样。这样执著于那本神秘的童话书,也可能是因为它和我的过去有奇妙的关联吧?即使命令手下追寻那本童话书的一切,也果然是为了我自己吧?
哼,我还真是个自私的人呐!
想到这里,我冷冷的笑了。
文艺作品出版社,一个颇为壮观的名字,然而这家出版社却更像是个不规则的个人企业。
张琴生病之前已经把L市各大出版社都调查过了,就连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出版社,她也没有遗漏。但不管怎么查,都丝毫没查到有关那本童话书的线索。
前天,偶然的,我在晨报的一角发现了“文艺作品出版社”的名字;张琴没有调查过这里。
这确实是一家很不显眼的出版社。似乎在各个书店的书柜上,都从未出现过这家出版社出版的书。事实上,当我走进这家出版社的内部时,我所看到的景像更确定了我的想法。
“这家出版社其实是我的个人兴趣。”坐在我对面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矮小的老头。他就是这家出版社的社长。同时也兼任了编辑、美工、英语翻译等职务。
我没有表明自己警察的身份,我也没急着告诉他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悠闲的品茗着他泡的龙井,我静静地听他说这家出版社的历史。
我们就像是一对老朋友在扯家常。
“虽然没什么效益,但我也不在乎那么多。”社长眯着眼睛得意地说,“出版社最鼎盛的时期,也只有8个员工。他们全是我的朋友。”
“大家也都热爱文学吧?”我问道。
“不止文学,美术、音乐,我们都很热爱。”老社长自豪的说,“我们的出版刊物各种各样。画册,乐谱,什么都有!还有那些无人问津的文学作品,我们也都出版过呢!”
我眼睛一亮:“童话呢?有没有出过童话?”
老社长回答:“那当然啊!各式各样的童话都出版过!嗯……我想想啊,我们刚建社的时候出版得最多的就是童话!任何国家的童话我们都有翻译。但是当时只是试验的性质,所以也就没有批量出版。”
“那么您肯定对童话故事很熟悉喽?”
“呵,很熟悉倒不敢当,但是只要是我看过的,我应该全部记得。”老社长说道。
“那么,请您看看这个。”我赶紧站起身,把从口袋里掏出的一张纸递给了他,“这个童话故事,您还有印象吗?”
老社长接过我手中的笔记纸,不慌不忙的读起写在纸上的字迹来:“从前,在一个地方,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怪物,它渴望有个名字,然后就展开了旅程……”
这是张琴记录的段月妈妈的口供。对于整个故事来说,它依然是不连贯、不完整的。
虽然那天在医院,我看到了幻觉也产生了幻听。我很肯定,当时我所听到的、那个稚嫩的童声朗读的,应该就是这个故事的完整版。然而之后,不管我怎么努力回忆幻听的内容,我却再也想不起只言片语来。有时狠下心来拼命的想,最终却只能得到头晕眼花、心跳加快的结果。
这种感觉,就很像是我行走在一条漫长而狭窄的小路上,我看不清眼前的路,因为笼罩在路上的是一团浓郁的黑暗,可是路的两旁,却是明亮的光。每当我想跨出小路的束缚来到光亮的地方时,就会有谁狠狠的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再次拉回到黑暗的路上。
“咦?这个故事……”放下手中的纸片,社长细细的琢磨了会儿,“这个故事,应该还不完整吧?”
“是的!”我用力的点点头,“我就想请教您这之后的内容,以及收录这个故事的童话书的事情。”
“嗯……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单行本。”社长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单行本?”
“就是一本书只有这一个故事。”老社长解释道,“另外……这本书好像……你等等!”
说完,社长把我留了下来,自己走出了门。
“久等了!”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当老社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他一脸兴奋的表情。
我没有看漏,重新出现的他,手上多出了一本书。
一本红色封面的书。
“果然没记错!”把书放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老社长高兴的坐了下来,“我们果然翻译出版过这本童话书。”
定定的盯着静静的躺在我眼前的那本书,我伸出略微颤抖的手,小心的把它捧了起来。
红色封面背景,封面的正中央,是一张风格娴熟的画。在鲜艳的绿色的树丛前,站着一个穿着奇怪,长相却有些可爱的……唔……不是人类的家伙。
画的上方,则是华丽的花体写下的书名。
“这是?”我端详着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好半天,才郁闷的说道,“这是什么文字?”
“捷克语。”对面的老社长却回答得云淡风清。
“您懂捷克语吗?”
“不,我只做英语翻译。”老社长回答,“这是我已故的一个朋友翻译的作品。这本书就是原版的童话书。”
“哦……”我愣愣的把书拿在手上,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真的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呢!”老社长继续说,“三十年?还是四十年?那时候我们刚建社,几个血气方刚的文学青年就四处搜集外国文学作品,拿来自己翻译。那时候我们和苏联的关系还很好,像苏联的书、东德的书、还有捷克的,我们都能轻易的弄到。”
“那…….这本书,有没有批量生产?”
“没有。”老社长回答,“说了当时只是试验性质的,并且……”
“并且什么?”我着急的问。
“并且当我们看到这本童话书的中文译本的时候,没有谁赞同要把它批量出版。”
“为什么?”
“怎么说呢?”老社长叹了口气,“这个作者的画工很不错,但是童话毕竟是给小孩看的,我们都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很不适合小孩。”
我低喃着重复:“不适合吗?”
“故事虽然很有新意,但是表达的东西却很灰暗。”老社长皱起了眉头,“看过后还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
“那时候我们就责怪翻译的那个朋友,他却很无辜的回答,他只是觉得画很好看,所以就翻译了。”社长轻轻的笑了,“真是个粗鲁的人啊!”
我轻轻的捧着书,看着似曾相识的封面图案,指尖怀念的来回抚摸着陈旧的纸张。
“好像你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社长问道,“那这本书就送给你好了!有空的时候你就查查字典。”
“这怎么行?”我赶紧回答。
“很不好意思,关于这个故事我记得并不太多。”社长笑着对我说,“坦白的说,你写在纸上的这些部分我原先都忘了呢!我所记得的,就是看完这个故事后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既然我不能帮你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之后的故事,那你就自己帮自己吧。”
“这本书就没有其它中文译本了吗?”
社长想了想:“应该……没有了吧?我很肯定当时没有其它出版社会出版这种冷门的书。到了后来,教育部严格控制青少年儿童课外读物,就更没有谁会留意这种书了——所以,你就收下吧。”
“那……谢谢您了。”我一边诚挚的道谢,一边把童话书装进了公文包,“对了,当时贵社就没有中文译本的成品吗?”
“怎么会没有?”社长托了托眼眶,“我看的那本就是成品。还是用当地最先进的彩印机印刷的呢!除了里面的捷克文换成了中文,其他的地方都和原版书一模一样。”
“只有那一本?”我倒吸了口冷气。
“对!中文译本的成品只有一本。”老社长肯定地回答。
“那……那那本书……”从体内拥上来一股激动的情绪,我甚至开始口吃起来,“那本书…..现在在哪里?”
“没了。”社长很轻松的回答,“被火烧了。”
“烧了?谁烧的?”前一个瞬间才涌上来的激动,这个瞬间却被迅速的冷却。
是因为天太冷了吗?为什么我浑身抖个不停?
“谁知道呢?”老社长并没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书应该是在火灾中被烧的。”
“火……灾……”
突然的觉得全身冰冷。
“我们把试验期的大部分书都捐给了孤儿院。”
社长的声音纷乱的萦绕在了我耳边,我渐渐的忘记了呼吸,只能喘息的张大嘴。
“我想想啊……这本书捐到哪儿了?”
胸口沉闷得难受,我甚至都在怀疑心脏是否还在平安的跳动。
“对了!这本书是捐给了爱心孤儿之家!”
爱心……孤儿之家……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这是城北的一家孤儿院,也是当时全市最大的孤儿院……”
呜……好疼!胸口好疼,头也很疼……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吞噬我一样。
心脏还在跳动吗?血液……血液是不是已经凝固了?
“……你没事吧?”
“唔?”疼痛的感觉突然的减轻,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老花镜片那边关心的眼神,“我……我没事……对了,您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吗?”
“名字?不是很明显吗?”老社长又爽朗的笑了,“名字就是《没有名字的怪物》啊!”
啪——
有什么东西。
在我体内。
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