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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狐虎兼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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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琼楼外,满铺着盈盈红光。
清歌舞影迷人眼,晶彩氤氲香满楼,可谓美不胜收。
那男子越行越近,也受了吸引抬头去瞧这座如玉的楼。
不防他对面走来的一对父子被后头人群挤了一下,孩童手中的绣球灯笼就夹脱了手,骨碌碌正巧跌到那人脚边。
那孩子极宝贝他的玩物,一面挤过去一面急急瞅那男子,“叔叔,我的灯球!”显是企望那男人挽救他的花灯。那男人却似乎全未听闻一般,一脚就踏了上去,将一盏好好的八宝灯踩了个稀烂,连步速都未变地继续前行。
那位父亲好不气愤,上前欲拽住蓝衣人的胳膊理论,“喂,你瞎了么?没看到踩了别人的东西?”
那个孩童就扑上去抱那人的大腿,口中哭闹不休,“呜呜呜,还我灯球,还我!”
男子肩头微微一滑,不知怎么避开了那父亲的手,却就势翻掌,斜劈向那个看似八岁的孩童。
孩童哪敢硬接?只得一缩身从一个行人□□狼狈窜过,才算避过了那人的致命一击。
那男人接着便足尖一挑,脚下灯笼嗖地化为白影径直往对面的人身上打去,逼得那父亲亦色变飞退。
行云流水般几招击出,那人也不恋战,便即拔身朝反方向飞纵而去。人群中埋伏着的莫府暗侍失了先机,匆忙间只得纷纷现身拦阻,不免章法大乱。近得了身的三两招内就被劈飞,惨呼着摔进人群。
一把玄光乌亮的墨刀不知何时出鞘,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了那锋利无匹的刀影,挥向哪儿,哪儿就多染一片殷红,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散开一股热乎乎的湿腥气。
周遭顿时大乱。附近的百姓开始鬼哭狼嚎,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涌,你踩我踏顷刻将两边道路拦个水泄不通。唯一能通行的石桥那头,则不知何时被一辆装满稻草的牛车堵死了。因为无人驾车,高高的草垛又挡住了人的视线,所以桥那头的人对这边的情形茫然不知,却在骂骂咧咧,要求牛车主人赶紧把车赶开。
蓝衣人四顾一望,飞鹰般过关斩将掠上了桥头,似乎玩儿一般一刀斩向那粗重的木头牛车。
轰隆,牛车在闷响中被劈得四分五裂,稻草丛里居然飞出两个劲影,借着激冲之势,两道闪闪影光笔直朝那蓝衣人的要害袭去……
杜倾瞳晃悠着小脚横坐在那棵老柳树的树枝上,饶有兴致地眺望着不远处的一片混战。忍不住地赞:啧啧,看不出来这人不简单么。晓得避重就轻,在群人围攻之中拼着挨了几剑,躲开了所有凶险的剑锋。他的刀法更是大开大合,出刀犹带风唳,几十个莫府好手,如此狭窄的范围,却只是依靠挤不开的路人缠住了他,始终近不得他身。看来此人功夫未必在师哥之下,就是手黑了点,方才他出手之时就没顾忌旁边百姓,如果他脱身不得大开杀戒,真不晓得有多少无辜看热闹的要做他刀下亡魂了。
这么才想着,却看到桥那头有个倜傥白影漫不经心地渐行渐近,似乎也想挤上去瞧瞧热闹。倾瞳揉揉眼睛,暗骂了一句“呆子”,赶紧从身上取出今夜买来玩的菱花铜镜,伸手在明朗的月下左右一晃,一道光斑就打上了那人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略一扬眉,他就寻到了倾瞳的方向。就见树杈上那个少年冲他不断地打手势,那一张一翕的口型分明是,“危险,快走!”
居然在担心他?的确……有意思!
莫怀臣脚步未辍,却温然勾勾唇角,唇形淡得几分虚幻。
杜倾瞳又呆了呆,他似在讲“没事!”
恍惚中见侍卫们扒开众人,护他一步步踱至桥头。
桥上的蓝衣人猛一旋身,墨刀带着诡异的红芒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圆弧,暂时逼退了攻击的暗侍们。他却好整以暇地收了刀,对着莫怀臣的方向傲然立定了,“哼,既然丞相大人亲到了,叫这群没有用的废物给我滚!”
他刚才伤人不少,旁边的莫府侍卫登时红了眼,恨不得这就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那气愤却被一道怡然白影抬手轻轻挥去了,莫怀臣一贯斯文地微笑着,“这些人与本相是生死兄弟,‘滚’这个字,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讲的。倒是今日有缘见识到活蹦乱跳的闻名西北的堰丘之虎,机会难得,少不得要他们先瞻仰片刻。而且本相也想瞧瞧,如今藏在面具后头的那张脸是何颜色,绿否?白否?”
那人仍旧张狂而笃定,“你这么想知道,有本事就拿下我的面具。不过我赌你今夜是不能如愿了!”
莫怀臣扬高了尾音,“哦,何以见得?”
“我有一个人质。”
“人质?”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莫怀臣悠悠然进了一步,“本相告诉你一件事可好?”又迈了一步,无懈可击的低笑中已凝了肃杀的幽寒,“今晚别说一个人质,这满大街的男男女女,随便你想杀哪个都无所谓。总之不出半刻,你就是这局里的死棋。为了你这个心腹大患,几个旁人性命算个什么?想威胁本相?哈……”
“是么?”那人却冷嗤道,“江湖传言绍渊莫相武功深不可测,你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我看……也未必!”
话音未落,就见身如蛟龙,刀如夜泓,那蓝衣人竟连人带刀破空而起,朝对面的人激射而去。
恨刀锋狂,莫怀臣怎肯托大硬接,足尖一点先潇洒如流云般退了一丈,手中修长的银箫在月下在这瞬间激飞这一弧夺命的莹绿。
那蓝衣人冷哼一声翻刀化去,却于半途中生生顿住了身形。翻掌击上桥柱,借力逆向飞掠了出去。事出突然,戒备的莫府侍卫都不及反应,眼睁睁瞧着他几起几落,没入了那头华廊精宇的玉琼楼。
莫怀臣仰头望望玉琼楼后头的严严高墙,“自寻死路!”袖角一翻,率先踏进了灯火锦绣的酒楼之中。
楼中空空如也,底楼因着刚才一场骚动乱了套。桌椅东倒西歪,碗碟摔得一片狼藉,地上横流着油腻腻的邋遢汁水残菜。莫怀臣皱皱眉,却并不走进那一片肮脏地,只是沉声吩咐,“他跑不远了,上去将他逼下来!”
“是!”莫府侍卫才要跃起。
“不必了!”楼里边的木梯处却响起那人的声音,沿梯而下的,却是缓缓地交踏的两个步伐。
一会儿,楼梯角多出一双不大的青黑糙布靴,接着是一片黄色袍角。片刻工夫,蓝衣人和一个黄衣少年一齐出现在人眼中,不过蓝衣人手中的长刀却冰冷无情地搁在那个少年的脖上。刀色如墨,却衬得那少年的纤颈白如凝脂,有种妖异的楚楚。
莫怀臣略瞧见人就拢了拢眉心,旋而舒开,却负手一笑,“素闻堰丘之虎奸狡凶狠异常,原来却是慌不择路。想捞根救命稻草么,这种档次的路人还不够格!”
蓝衣人也不多说,稍使了些力,那少年啊的一声,细嫩的脖子上却已划出一道血印。
杜倾瞳这时简直悔得恨不得自咬舌头。
人要是倒霉,可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早知道对面那个笑得春风无限的家伙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怀臣,她死也不会给他打什么暗号。
早知道这蓝衣人居然有副狼一样刁的眼,她更不会班门弄斧自作聪明弄什么小动作。
不想方才她眼见不对,赶着躲入了玉琼楼,才自悄拍胸脯直道好险,却被人从身后无声无息一招制住,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便成了俘虏。
如今,她就好似那砧板上的肉。而莫怀臣呢,仍是那云淡风轻的一张脸。
叫他放弃一个朝廷重犯,换她的活命?
她可不敢如此高估自己。想活,总要自救……
“快来看哪,堂堂莫大丞相为了抓人不顾老百姓死活啦,要死人啦,死人啦!”
急切炸出的一串嘹亮,倒仿佛一句吆喝,没引来路人围观,却引得双方人俱是一怔。莫怀臣不禁失了笑,“你也晓得,嚷也没用。”
倾瞳登时闷了,蓝衣人僵了下,点点头冷声道:“既然如此,我就掰断了他的胳膊,再把他的脑袋削成几瓣,莫相想来也无所谓了?”
莫怀臣脸上笑容未改,单只手中银箫微动不可察,“悉听尊便!”
“喂……”杜倾瞳拼命瞪大了眼。
胳膊却立刻被狠狠钳住,她已经身不由己肩头一沉。简短的咔嚓声中,关节处猛袭来一阵钻心般的痛。倾瞳唯有拼命咬住下唇,牙紧扣入了唇瓣,才勉强忍住了那声呻吟。
自己的右臂,定是断了。再呼痛也不会有人答理,还不如留点尊严省些事。
她虽然不甘不服,但身子仍不受使唤地微颤起来,这当儿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拽起,刀口好好儿地继续架上了颈边。一时疼得视线朦胧,连对面人的神情都分辨不清了,只听到那人陡然强硬的语气,“你敢!”
杜倾瞳只是没好气地想。
他怎么不敢?
如果保命符没有效用,留符又有何用?
如今莫怀臣凉薄无情唯利是图,身后的蓝衣人又绝对说到做到心狠手辣。只是杜魏风啊,你在何方?罢了,你不在也好,这人功夫很高,四周又都是对头莫怀臣的人,你若陷进来,咱们怕是一次要赔进去两个……
身后的蓝衣人才不顾她暗自琢磨些什么,顶住她的大穴,一手利落地扬起了刀,那森森的语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横劈好,还是竖劈好?”
杜倾瞳终于忍不住回头嘟囔了一句:“横劈吧,竖着劈你费劲,我,我还想死得好看点!”
当然,到了阴曹地府,我也定会回来找你索命,把你撕成千片万片,一片一片煮熟了,喂给路边良心未泯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