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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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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胞胎兄弟慌里慌张地四处奔波之时,位于暗街外的深竹和李荨之却陷入了更加紧迫的境地。
从深竹口中呕出的黑色糊状物属性不明,也不知如何停止泛滥,被他推开的李荨之只觉满头大汗,手心发虚。他硬着头皮再次走上前去,想帮助深竹平静下来。
“深竹先生!”
“咳……咳咳……”
在呕吐的间隙,深竹咳嗽得很厉害,就像嗓子被什么奇怪的油烟熏过似的。李荨之看着心焦极了。
“深竹先生……”他不顾那些黑雾的阻挠,伸手抓住了师父的肩膀,叫着,“冷静一下!”
“荨……之……”深竹勉强睁开眼,用难以分辨的模糊眼神望着他,口中的言辞也断断续续,“我……怕是……赌输了……”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李荨之心里一凉,下一刻,他又猛地攥紧了手指。
“别!”他吼道,“别放弃!您还得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去叫人过来!”
深竹松开了揪住他袖口的手,想把他推开。
“……对不……起……”
“别说话了!”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道歉!连他道歉的原因都没弄清楚,就上演这出生离死别般的戏码,他才不会被轻易被哄骗!
他的确是未成年人,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深竹!”
李荨之喊得破了音,从深竹身上冒出的黑气擦在他的脸颊表面,烫得可怕,就像在用高热量的熨斗熨平他的皮肤,痛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但他还是没有松开抓着深竹的手。他害怕,一旦他放手,深竹就会马上离他而去。
隔着浓浓的黑气,他忽然看到深竹绿色的眼珠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蓝光。
“深……竹……”
李荨之的语气弱了下来。他不确定这是何种异变的象征。但很明显,这绝对不是什么祥瑞之兆!
“呵呵……”
从深竹的鼻腔里突然传出了阴沉的怪笑声。
“咦……”他勉强抑制住喉中的惊恐,手指也微微放松了力度,“……你不是深竹……你是谁?”
他战战兢兢地问出了这句话。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松懈之际,深竹的身躯被黑影包裹得越来越紧,最后,那团黑影竟一下子直接撞在李荨之身上,把他倏地撞开了好几步,自己则原地起跳,踩着他的肩膀,飞上云霄,消失不见了。
“等一下……”李荨之忍着痛站起来,朝他吼道,“不许逃跑!”
“荨之,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此时,发髻凌乱的女妖杏花从对面的屋顶上跃来,牢牢握住了李荨之的手腕,问。
“杏花阿姨!”
“刚才那个人是谁?”她的眉头紧皱,“我怎么感觉到了一股……”
杏花的话才说到一半,动作灵敏的食怨也赶到了桥头。
“那个人既是深竹,又不是深竹。”食怨的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懒散无赖,反而充满着肃穆的气质,“……是‘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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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金氏家庙前广场。
方才还是大晴天,眼下却画风一转,众妖聚集之处,湿风大作,乌云密布,天色是阴阴漠漠的一层,对着家庙敞开的大门。只见里面是黑沉沉、冷冰冰的一个大洞,看不清其中供奉着的祖先塑像是什么模样,鼻子里却能闻到一股霉灰的气息,难受得不行。
“呜呜……”
怒号着的,说不清是云端的阴风,还是家庙里的神秘之物。
芒桂子拄着拐杖站在戏台前,低低念道:“是他,是他在呼唤我们。”
“呼唤?”李荨之掀了掀鼻子,有些害怕从家庙内部传来的恐惧感,他往外走了几步,才稍微缓过了神,“什么意思?”
“他的灵魂在经受折磨。”她慢悠悠地将目光投向空中的黑云,眼中尽是怜悯和悲哀,“……所以他想要操纵深竹的身体,逃离这片苦海。”
“那个道士……究竟给深竹吃了什么!”李荨之的愕然马上转变成了愤怒。
芒桂子的面色并无改观:“老身已叫人封闭了村中古井,他终究是无处可逃。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回深竹的性命。”
“可深竹已经不知……”
“发现他了!”有人在坡上喊道,“在那里!”
“什么?”
李荨之也跟着爬到半山腰。在高处,平时无法看清的东西就都能收入眼底。他看见黑云的尽端有一处正在集结,浓度越来越高,渐渐实体化,最后,凝聚成了一座人类驱壳大小的不明黑色物质。
是深竹。
就算他被黑雾掩盖了脸孔,李荨之也能根据身形认出他。那个人就是深竹无误。
那怪物的声音越来越近,嗷嗷地像是狼嚎,既非狂吠,也非嚎叫,而是一种粗重浑浊的吼声,让风送来就变成了一支绵绵不断的凄厉的曲调。这曲调似乎有着震慑人心的魔力。
街道里的妖怪们都呆若木鸡地站着,张大了嘴和眼睛,脸侧向传来疯狂的声音的方向,完全不能动弹。
奇怪的是,“深竹”却若无其事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了。
众妖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他的目标很明确,只是李荨之一人。
“小鬼!”芒桂子脸色一变,冲他喝道,“还不快逃!”
李荨之忍住了后退的冲动,按住自己的手腕,劝服自己保持冷静:“我知道!没关系!”
他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并试图检查自己所在的地面。地上寸草不生,布满乱石,却又异常坚硬。要是在这里摔倒的话,一定会很痛。但是,至少他不会因为闪躲而伤害到周围的人。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站在树上的食怨瞪着他,就像在瞪一尊会说话的雕像,“快后退!凭人类的□□根本无法抵挡他的侵蚀!”
“来吧……”
他却无视了食怨的警告,摆好了架式,即使他似乎依稀看见了些危险的征兆。
那魔鬼就像从地狱里跑出来的一般,气势汹汹,手腿细长,瘦骨嶙峋,而凶狠残暴。黑色的烟雾包裹着他,就如那日他独自闯入村中时一样。
“要……宰了你……”
怪物的声音低沉阴郁。
用温文儒雅的深竹的身躯说出这种不和谐的台词,可真叫人无法忍受。
“就算是这样,至少也得报上名来吧?”李荨之表面上看起来不紧不慢,实则心中已经乱了套,心跳得极快,光是说话就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我是李荨之。你呢?”
“……”
黑影停在了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近近地盯着他。
“是淮安吧?”李荨之赶紧搬来了从喃喃自语的深竹那儿听来的词,就怕自己记错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话音未落,那怪物已经接近了李荨之的手边,只听一声可怕的惨叫,狂奔而来的怪物蓦地停住了,他失去平衡地倒在地上,浑身剧烈抽搐。
李荨之被这场戏剧性的展开弄得有点不明所以。他紧紧握着身上斗篷的左手脉搏十分剧烈,但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看到那怪物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双巨眼在苍茫的暮色中闪着凶光。很快,他一个翻身站起身,又一次逼上前来,并且用竹叶袭向了李荨之的胸口。
——他看清了,那是竹叶无疑。
“唔……”
一阵剧痛撕扯开了他的皮肉,但李荨之没有后退,反而往前探出双手,猛地抱紧了怪物的头,然后死命地往旁边的溪水里滚去。
如旋风一般,二人都栽在冰凉的水里,他也被岸上带下来的碎石戳得浑身是伤。
“喂!傻子!”
食怨站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切。
李荨之被围困在竹叶的攻击中,胸前全是血,而那怪物还在对他进行轮番攻击,竹叶一次次划开他的皮肤,李荨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倒下,两条腿却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力气眼看着快要耗尽了。
“深竹先生……”
他还在勉强坚持。
食怨想来帮忙,却在跑出几步之后就被怪物身上的黑气逼得连连后退,其他妖怪也是一样,他们似乎都对这种雾气束手无策,即使勉强接近,也会受到攻击。不知为何,只有李荨之一人穿过那些雾气还能保持清醒。
也许是“深竹”还对他有些特别的印象,才会为他放行。
“咯咯……”
但“深竹”却始终未能回应李荨之的呼喊。他眼中的红光越来越险恶,与坠入深渊只有一步之遥。
“深竹!”情急之下,他干脆舍弃掉了麻烦的尊称,直接叫了他的名,“是我!我是李荨之!给我清醒一点!!”
竹叶一点一点地穿透着他的身体,就像在八级飓风里被撕扯着身上的肌肉……
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李荨之一拳揍在“深竹”的脸上,使出了浑身的劲,这一拳打出去之后,连他自己也变得更加摇摇欲坠,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下,可他借着心里那团呼呼乱窜的火强迫双脚在水里站稳了,脸上更带着顽固不训的倔强表情,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
“深竹”似乎对他的反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再次用竹叶发动了进攻——那些竹叶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刃如秋霜,不经意般地擦过外表皮,就多一道血痕,与武侠世界里的夺命暗器并无实质区别。可是,不知为何,每当竹叶的叶片快要伤及李荨之的动脉之时,尖端又会沿着血管垂直方向拐个小弯,与之险险错过,只伤到毛细血管,不曾给予他致命伤。
被这样攻击了几次,李荨之的胆子也变大了些。
“老子才不怕你!给我出来!!”
他大吼出声,给自己壮胆。紧接着他毫不留情地回以拳头。每打出一拳,李荨之都觉得自己透支了未来二十年的寿命,能以普通人类的躯体坚持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