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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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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瞳的动物通体雪白,四肢纤长,长着对盘曲的角。
他站在那里,天边的月直直映下来,好似置架在他的头上,圣洁的光辉笼罩周身。
有那么一瞬间,克劳德以为自己现在已经饿死了,眼前这个不明生物是来接他上天堂的。
那双死鱼似的眼睛盯着他,嘴里衔着点草,上下两排牙齿交错地磨来磨去。
眼瞧对方的口涎还差零点一毫米滴落面门,克劳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认清了现实。
“……你好。”克劳德礼貌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怪的生物,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奶腥气,克劳德不自觉馋得咽了口唾沫,他压抑着那阵饥火烧肠的感觉,问:“你也走丢了嘛?”
“……”
长角的动物木着脸,自顾自地嚼草,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小狗用渴求同伴的声音呜呜地冲他叫了两声,没想到面前的小羊还是充耳不闻。
克劳德觉得没意思,索性在小羊身边找了块对方坐下,他左右看了看,这附近除了他跟面前这只小羊羔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动物了。
克劳德转了转自己的小脑瓜,猜测这只小羊多半是因为刚刚看见他吃草,所以把他当成了同类,这才凑上前来找他的。
他现在无依无靠,比起孤零零的一条狗在外面,跟这只陌生的小羊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尽管这只羊不怎么爱说话。
克劳德看了眼地皮,发现这只小羊羔还很挑食,嫩草尖都被他嚯嚯了干净,留下那些风烛残年的完好无损。
克劳德恍然。
吃草也有讲究的吗?
原来不是所有的草都能吃啊,怪不得他刚刚吃着扎喉!
克劳德一个鲤鱼打挺地站起来,跟着小羊羔有样学样地吃草。
矮岩下那一小块嫩草不一会儿就被两只幼崽啃得差不多了,克劳德只能跟着小羊羔又迁到另一块地皮上去。
小羊羔的脖子上挂着个铁铃铛,走起路来会叮叮当当地响。
克劳德很喜欢这个声音。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他也有这么一枚铃铛,凯撒寻着铃声,恐怕早就找到他了吧?
不过可惜的是,这阵悦耳的铃声很快就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与犬吠声压盖,克劳德吓了一跳,他慌张地抬头,看见远处跑来两条电眼逼人的猎犬。
“……!”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克劳德感到害怕,尚不明白局势的小狗赶紧藏进矮岩底下自保,然而他忘记了,动物的嗅觉都很不错,更何况对方是两条成年的猎犬。
两只猎犬迅速发现了他,将矮岩前后都堵得死死的,让克劳德没有机会逃走。
克劳德躲在矮岩下瑟瑟发抖,下一秒,明炽的光线照过来,一个提着手电筒的花胡子老人出现在旷野:“布莱克,找到了吗?”
“汪汪——”那条叫布莱克的马犬回头应了两声。
到底是从小养大的狗,跟主人本身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那猎犬一叫,老人就将手里的猎.枪上了镗。
眼瞧着要他要射击,摄制组的人赶紧出声制止:“等一下!”
设备灯光全部打开,将方圆二十英尺照得连草丛里那里有块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老人因为猝不及防而显得异常愤怒:“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先生。”摄制组跟他解释,“请你不要伤害那个小家伙,它只是条狗。”
“狗?”老人俯下身,拎住克劳德的后颈皮,将那毛茸茸的幼崽从矮岩底下提溜起来看了一眼。
好像还真是条狗?
“放心吧。”观察者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很有自信地道,“相信我们,我们是专业的。”他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眼,“看样子,你应该是这附近的农场主?”
“是又怎么样?”老人不知在犟什么气,莫名其妙地回以嘲讽,“专业的野生动物摄影团,居然在这里拍一条狗?”
摄像师诧异:“你知道我们是拍纪录片的?”
老人看了眼他肩上扛着的东西,嗤之以鼻道:“我还没瞎。”
他住在这一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农场毗邻国家公园,当然知道潘塔纳尔湿地会时不时光顾一群为野生动物而来的人。
“……呃。“收音小哥打圆场说,“我们是在拍一期特别节目。”
“特别节目?”农场主拧起两股粗眉,晃了晃手里的克劳德,“所以这狗是你们的?”
收音小哥诚实地否认:“不是,可是能来这里的游客不小心丢在这里的。”
农场主:“那你们就这么看着,也不管?”
收音小哥辩称:“所以说是特别节目啊。”
农场主没再说话,他抬手吹了声哨,两只马犬就护送着小羊羔,迅速从矮岩旁奔了回来。
见那红脖子老头要带着狗离开,摄制组的人赶紧叫住他:“等一下!你把克劳德带走是想干什么?”
“克劳德?”
“这只狗的名字。”
“还能干什么?”老人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养啊。”
“他是雪橇犬,不是牧羊犬。”摄制组的人说,“你养着没用。”
“那有什么关系?”老人浑不在意,“一只狗而已,训训就会听话了。”
“再说了。”他匪夷所思地扫了眼面前这拖着许多设备的人们,“你们不是专业团队吗?草原上那么多野生动物你不去拍,跟着条奶狗能拍到什么?从生物到化肥的演变过程?”
摄影师闻言忍不住嘀咕:“这老家伙嘴也太毒了……”
农场主似乎没听见他这话,继续道:“反正不是你们的,能撂在这儿看来也不打算养。与其让它成了那些畜牲的口粮,倒不如让我带走,还有些用处。”
说完,老人不再理会他们,走向自己的越野车。
“等……!”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不甘心,还想再拦,可对方亮了亮手里的枪杆,只得偃旗息鼓地作罢。
一帮人眼睁睁地看着克劳德被老人捏着命运的后颈皮,提上了车。
猎猎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克劳德浑身狗毛凌乱,他坐在后座,夹在两只高大威猛的马犬中间,很是害怕。
可令小狗没想到的是,更可怕的居然还在后面。
农场主开着车,很快回到家中,可还没等他打开正门,高墙内就已经开始狂吠不止。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听得克劳德浑身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未出栅的烈犬嗅到陌生的气味,都在奋力地朝铁丝网飞扑吼叫,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要把他拖入地狱。
克劳德吓得在老人的臂弯里本能地夹起尾巴。
一进门,老人就开始脱衣摘帽。他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冲二楼喊:“杰奎琳!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咣咣的脚步声接踵而至,下一秒,身穿短裙的女孩出现在楼梯口。她身后跟着一只大狗,皮毛油光水滑,看起来威风凛凛。
那是条血统纯正的德国牧羊犬,却不知道为什么瞎了一只眼,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居高临下的时候很有压迫感。
看到克劳德的第一眼,德牧就俯身弓背,呲咧起了嘴里的尖牙。
成年的德牧在狗崽眼里简直是巨人般的存在。
克劳德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莱蒙!走开!”将德牧喝退之后,杰奎琳歉意地摸了摸克劳德的头,“不好意思,他平时都不这样的,今天可能有点认生。”
克劳德听不懂人类的姑娘在说什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最后将目光落到一只放着大棒骨的碗里。
那只大棒骨还没有被啃干净,上附着着许多新鲜的肉,馋得克劳德口舌生津,很想上去尝一口。
他也确实上去尝了一口。
熟肉咸香的滋味激活味蕾,克劳德没忍住,在肉上多舔了几下。
然而还没等他果腹,杰奎琳就将那根骨头拎了起来,人类少女的年龄虽然不大,却不知比克劳德这只狗崽高出多少。
一瞬间,那根大棒骨就悬在半空,不论克劳德怎么蹦都够不着。
杰奎琳用食指顶了顶克劳德毛茸茸的脑门,轻巧地将狗崽戳了个四脚朝天:“这可不是你现在能咬得动的东西,我去给你弄点别的吃。”
少女说完,欣喜地走进厨房。可那只叫莱蒙的大狗这次并没有追随主人的脚步,反倒蹲守原地,一双冷戾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
克劳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躲藏,却被莱蒙摁住尾巴。忽然,德牧的脸在眼前放大,长相凶狠的大狗露出锋利的犬齿:“你身上,有他们的味道。”
“……他们?”
克劳德不明所以。
“是,他们。”莱蒙意有所指地说,“他们杀了我好几个兄弟,还有我这只眼睛,也是他们弄瞎的。”
“虽然不知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些气味,但我能感觉到。”莱蒙疾言厉色地警告他,“看在是主人把你带回来的份上,你可以留下,不过得守规矩。”
“不然……”他又露出那口利齿威慑。
“我才不要留下呢!”
一路被欺负透顶,这时候克劳德反倒鼓起了些勇气,他斩钉截铁地反驳:“麻麻一定会来找我的!”
“是吗?”猎犬们戏谑地嘲笑道,“那我们就让她有来无回!”
人类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会儿狗狗们都交流了些什么,杰奎琳准备好食物,从厨房给克劳德端来一碗混着碎肉肠的鲜羊奶。
克劳德本能地分辨出眼前这个少女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但她养的这几条猎犬并不好相与。那碗羊奶拌肉最后被大狗们争先恐后地分食干净,连糊在碗底的残羹也没给他留。
克劳德饿着肚子,委屈地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与此同时,凯撒还在寻找两只幼崽的路上。
动物能倚仗的无非是超人的体能与感官,可是小狗消失了几个小时,再加上今晚马毛猬磔,克劳德的气息已经消散到凯撒几乎闻不到了。
这种情况,即便美洲豹的嗅觉再灵敏,也回天乏术。
走着走着,凯撒停了下来。
单就克劳德他就找了一个下午,不知道自己跋涉了多久,凯撒之前连挪炕都费劲,可现在,他已经走得太远了。
远到甚至逾过了自己的领地范围。
对于动物来说,领地是很珍稀的东西,那意味着丰足的食物跟水源,是能供自己生存下去的保障。
食草动物会随着雨季迁移,但肉食者却很少会主动离开自己领地。
雄性一旦丢失领地就代表着命不久矣。或许,他的领地此时已经有别的雄性趁虚而入了也说不准。
凯撒倒是不怕那些贼头贼脑的家伙,只是擅闯他人的地界十分危险,万一撞上本地的领主,他总免不了一场恶战。
凯撒是头很聪明的美洲豹,他清楚,为了两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幼崽做到这一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幼崽遗落在外最后尸骨无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以说希望渺茫。
就在凯撒犹豫着是不是该放弃的时候,远处袭来的风忽然带给他一丝线索。
他寻着气味扒开草丛,跳上岩石顶,看见一只归巢的南美蜥。
南美蜥吃饱喝足,正悠闲地晒着月光浴,谁知天降猛虎,美洲豹纵身一跃,几乎是瞬间将他压垮。
南美蜥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死在家门口。
美洲豹钳制着他,却没有立即用嘴锁喉,而是在南美蜥的身上嗅了嗅,低沉道:“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南美蜥惊恐万状,翻着肚皮在凯撒的爪子底下直扑腾:“什么!谁!谁的气味!”
凯撒没有回答他,眼睛的余光瞥见对方隆起的肚子,猛兽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吃了他?”
大猫露了点爪子,被踩在脚底的南美蜥拼命挣扎,颈部的皮肤被美洲豹的指甲划破,渗出点血来。
南美蜥惶急地告饶:“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没关系。”美洲豹耐心耗尽,准备一爪子了结掉他,“等我剖开你的肚子看看,咱们就晓得了。”
“等等……等等!我还不想死!”蜥蜴的脑容量虽然不大,生死关头倒也转得飞快,他急中生智地叫道,“是那只幼崽吗!”
凯撒顿住。
见对方略有触动,南美蜥又描述得具体了些:“你说的是那只灰不溜秋的傻东西吗?”
灰不溜秋的。
傻东西。
听起来很像他的崽。
凯撒爪下的力道松了些,眯起眼睛:“继续说。”
南美蜥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不敢隐瞒,磕磕绊绊地招认道:“是,我、我见过他!但我没有吃他!”
蜥蜴毛遂自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凯撒面无表情地睥睨着南美蜥,磨了磨牙:“敢骗我就生吞了你。”美洲豹用自己宽大的脑门将南美蜥掀了个滚,“带路。”
南美蜥把遇见克劳德的整个过程跟凯撒交代了清楚,唯独甩了小狗一巴掌这件事,南美蜥绝口不提。
谁知道这头暴君似的美洲豹听了会不会报复心起断他尾巴?
南美蜥硬着头皮,带凯撒一路找到他遇见克劳德的地方。
“我刚刚就在这里遇见他的。”南美蜥指认。
他话是这么说,可眼前哪里还有小狗的身影?
凯撒在风中嗅了嗅,南美蜥没有骗他,这里的确有克劳德的味道,而且气味很浓,显然他那不省心的狗崽刚离开不久。
没有血腥味,说明那崽子没受伤。
凯撒找了一圈,看见矮岩底下那块被啃得光秃秃的草坪。
凯撒:“……”
不是他家小蠢货干得还能是谁干的。
居然都饿得吃草了。
得赶紧把他带回去找黛绮丝喂奶才行。
想到这里,凯撒恶狠狠地回头:“我的崽呢?”
“这我怎么知道!”南美蜥真是要被面前这头美洲豹急得跳脚,他惊慌地辩解, “我也就是倒霉才见过他一面!一面而已!求求你放过我吧祖宗!”
见凯撒没有再纠缠的意思,蜥蜴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走了么?”
凯撒没说话,他从蜥蜴身上跳下来,顺着气味飘来的方向前进两步,远眺见人类灯火通明的农庄。
“……”凯撒严肃地皱额。
这可有点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