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29、二十九

　　二十九

　　太乙独自想了许久，最终做了个决定。

　　敖丙一等乌鸦离开便悄悄打开了锦囊，里边是个系着死扣的小袋，和一张折起来的字条。
　　字条很短，只写了几句话。
　　呆子，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偷看，既然你不老实，后天傍晚你到城外东边的山坡，那里有棵菩提树，好好等着，我自会去骂你！
　　敖丙顿时不敢再接着拆那小袋，站那来回揣摩了几遍乌鸦的话意，百思不得其解。

　　乌鸦飞回金钱山的时候正值晌午，绚烂的阳光落在龟裂的土地，枯木飘摇，漫山荒野烤干了最后一丝生机。
　　金钱山已经衰败很久了。
　　乌鸦又一次接受着这个事实，展开翅膀在山头盘旋了一圈，缓缓降落在一处光秃秃的洞穴门口。
　　乌鸦拿脚爪刨了刨，松动的泥土渐渐露出块发黑的油纸，再刨到底，挖出整个纸包，啄开绳扣，里边是些依稀可见轮廓的肉骨头，腐烂多年，肉早已风化，只剩白骨孤独。
　　乌鸦盯着骨头看了许久，低下头，一下一下啄食，尖利的嘴尖戳出了几个深坑，一向趾高气昂的眼眸却流出了泪。

　　灵珠子，你这又是何必。
　　乌鸦停下来，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来人。
　　太乙拎着他的酒壶，并不靠近，只在离它不远的芭蕉树下坐着，芭蕉已经干透了，硬挺着像根烧火棍。
　　你来干什么？
　　途径此地，找个歇脚处喝酒而已。
　　哼，死胖子，你少在那装模作样！快滚！
　　娃儿，这就是你的不对，太乙指着他鼻子道，你偷了魔丸和灵珠，我就快交不了差受贬了，你还不准我借酒浇愁。
　　乌鸦当即跳起来骂道，谁偷了？！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哦？是吗？那敖丙的元神，也是你的东西吗？
　　乌鸦一愣，并不回答，只撇过头，与你无关！
　　太乙却鲜见地有了几分正色，看向他的目光格外认真，娃儿，你想清楚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我承认，当年灵珠错投是我的责任，但是……
　　没有错！乌鸦突然有了怒气，打断了话头，敖丙他既是灵珠子，那便是灵珠子！谁说有错？！
　　你以为这样能够瞒天过海吗？
　　死胖子，既然如你所说，当年已经错过一次，那再错一次又有何妨？
　　太乙愕然，你怎么会跟那头蠢豹子说一样的话？
　　申公豹？乌鸦似是想起了什么，恶狠狠道，哼，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若不是他用乾坤咒压了我整整十年，我何至于等到现在！
　　哪吒！太乙一斥，陡然变了脸色，你们如此任意妄为，置天尊于何地？！
　　天尊又能奈我何？！他以为他降住了混元珠吗？！山河社稷图就是最大的笑话！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一切！只是你们不敢承认他就是那个罪人！
　　够了！
　　这便够了吗？乌鸦冷冷一笑，当年你们将我关在丹炉里炼了九九八十一日！叫我日夜忍受焚心之苦，可曾觉得够了？！屠我一山老幼，生灵涂炭，可曾觉得够了？！你这便够了？我告诉你，还不能够！

　　往日重现，桩桩件件，只叫太乙一时语塞，愣愣怔怔说不出话。
　　乌鸦飞上他头顶扭曲的芭蕉扇叶，那里曾经降落过漫天火羽，短短半日便烧光了整片山头的春天。
　　死胖子，若你真有修仙之人的慧根，那便不要阻拦我，往日旧怨，我们一笔勾销！
　　太乙回过神，却摇了摇头，兀自叹息，娃儿，你是瞒不过天尊的。
　　他知道又能如何，灵珠无罪，他又岂敢违背预言！
　　太乙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沉默之后才道了句真言，娃儿，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件事。
　　何事？
　　不论你信或不信，我劝你放弃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十二金仙，但你最好还是知道一下，你是保不住他的。

　　他从一开始就是天庭的弃子。

　　小道长卜卦吗？
　　……
　　道长？
　　……
　　卜卦吗小道长！！
　　嗯？啊？？？
　　老头儿手里的拐棍使劲敲着地面，年轻人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
　　敖丙不好意思挠挠头，对不起，在想一些事情。
　　老头儿不理会他的窘迫，自顾说着自己的烦恼，最近我总是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如果要死了，我什么时候会死呢？
　　只是做梦而已，当不得真的。
　　谁说的？！我上次梦见家里的鸡死了，它就真的死了，做梦看见的东西，可未必都是假的！
　　敖丙还想再劝，却在某个字眼之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也曾做过一场梦。
　　在他八岁的时候，梦见自己一夜长大，踏青郊游，从日出东方走到月上柳梢头，四周静悄悄，黑漆漆，半空中的银盘皎洁如雪，清晰可见老树枝桠的倒影，顾盼之间，草地突然下沉，渐有溪流没及脚跟，起初他吓了一跳，随即怀揣着好奇向前走了几步，隐隐看见不远处的礁石卧着一只黑色的大鹏，体态健硕，威风凛凛。
　　而待他近了一瞧，又格外新奇。
　　那庞大的身躯竟不是鹏鸟，倒生了一幅乌鸦面孔，此刻羽翼受损，正一下一下舔着被血浆黏在一处的毛发，嗅着空气里的那股血腥味，敖丙猜测它伤得不轻，下意识想靠近细瞧。
　　还在梳理羽毛的乌鸦突然抬起头，冲他毫不留情地叫了几声。
　　那双眼睛在月下勾魂摄魄，伺机而动的意味蠢蠢欲动。
　　皓月清风，敖丙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

　　你的伤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