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明华》听金坎

7、第 7 章

　　闻言，苏叶立即看向叶瑾明的右腿，纱布被血染红一块，看着确实很疼。
　　特别是和叶瑾明的眼神对上后，苏叶不由心想——太子好过分。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更多的是，想到要帮叶瑾明换药很麻烦。

　　能在里屋伺候的人，都颇有眼色。
　　瞧见主子的腿出血，春兰拿来纱布，夏莲则是去喊府医。

　　等府医来看了后，苏叶才坐下帮叶瑾明换药。

　　进门时，叶瑾明喊了疼，这会换药，苏叶过一会，就会转头看叶瑾明一眼。
　　“疼吗？”
　　若是嫌她下手重，那她就换别人来，总不好日日都叫她来换，应当让伺候的人也学一学。

　　但叶瑾明摇头说不疼。
　　“王妃细致体贴，只有你给我换药，才不会疼。”叶瑾明说得真心实意，面上笑容真诚，毫不吝啬地感谢道，“多谢王妃不嫌弃，若是别人，必定不会这般好。”
　　说着，他低眉轻叹一声，再抬头时，眼里不知何时浮了几分泪光，“从醒来后，我都在庆幸，是你嫁给我。”

　　叶瑾明自己脸不红，心不跳。
　　苏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手下的动作停了。
　　屋里的丫鬟们，纷纷红了脸，心想王爷竟然和传言完全不同，竟是个如此温柔的男子。

　　不过，苏叶只是愣了片刻，便继续帮叶瑾明上药。
　　有些话，本来是想等叶瑾明好点再说，但感觉不能再拖了，明日回门后，她就和叶瑾明摊牌说清楚。

　　屋里又静了下来，叶瑾明抿抿唇瓣，开口说到太子，“我六岁后，便到太后跟前长大。先皇后是太后侄女，继后则是由贵妃扶上去的。故而我与太子向来疏远，算不上亲厚。”
　　“今日他来，除了确认我腿是不是真残了，另外就是想看我笑话。”

　　停顿片刻，叶瑾明有些犹豫地道，“还一个，今早四皇子去找皇上赐婚，求娶你妹妹。”

　　苏叶只有一个妹妹，她被迷晕送来镇北王府，转头四皇子就去求娶苏云。
　　要说苏家不懂四皇子心意，她是不信的。
　　这是虎牢关传来叶瑾明重伤残疾的消息，就想好要她替苏云嫁过来，好让苏云奔更好的前程吧？

　　她的心口突然发闷，转头错开叶瑾明的目光。
　　难怪临近年关，老家还有人写信让祖母探亲，想来都是姜氏与父亲谋算好了。
　　都是女儿，苏云就是父亲殚精竭虑费心的好女儿，她却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苏叶自嘲地笑了下。
　　罢了，嫁来镇北王府倒也不坏，至少叶瑾明......看着是个好说话的。

　　想来叶瑾明心中也憋屈，这才会多言语几句。
　　他们倒像是一起被关进笼中的雀鸟，同样可怜，却又各有心事。

　　换完药，苏叶的额间出了细细的汗珠。
　　春兰给她递来帕子，在苏叶起身时，碧落打帘进来。

　　碧落提着食盒，说厨子先做了几样甜食，放下食盒时，又转身道，“王妃，明儿个您回门，王爷吩咐奴婢开库房拿了礼。待会让春兰或者李嬷嬷去看看，有什么少了的，尽管和奴婢说。”
　　新妇回门，穿着打扮，带的礼是多是少，都关乎了新妇的颜面，是否得夫家重视。
　　碧落早早就得了吩咐，方才等厨子做吃食时，又去清点一次。

　　苏叶只想走个过场，今年大雪压路，祖母还被拦在半路，苏家没其他牵挂的人，若不是礼制压在身上，她连过场都不想走。
　　故而只打算从嫁妆里随意挑两样，不出错就好，并没有太重视。

　　视线移到叶瑾明那时，见叶瑾明眼中没了泪光，反而明亮了几分。
　　被父亲送到老家那年，看家的母狗生了一窝狗崽。每每她经过，刚满月的狗崽就会摇头晃尾地跑来，黑亮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若是喂点吃食给它们，小狗崽的眸光便会更亮，尾巴也摇得更为欢快。
　　不知为何，这会看着叶瑾明，苏叶想到了那窝小狗崽。

　　“多谢王爷费心，不过......”

　　“王妃莫要拒绝。”叶瑾明猜到了苏叶神情后的想法，“你是王府女主人，府里库房的钥匙，我已经让人送你屋里去了。府里的一切，你都可随意支配。”
　　“虽然皇上夺了我的官职，但往年的赏赐，还有家中田产等，都还在。”
　　“既要回门，自然要风风光光，总不能让人看了你我的笑话。”

　　这话倒是没错，苏叶嫁入王府，若是丢人，便连王府的脸面也没了。
　　苏叶觉得在理，既然叶瑾明这么说，便不再多言。

　　这会，苏叶并没懂叶瑾明那句“你我”的意思，只知道，王府的大厨确实不错，做的酥糖点心甜而不腻，比苏府的好吃过了。
　　直到次日清晨，她带着春兰几个走出屋子时，看到叶瑾明坐着轮椅，被推出来，才知道叶瑾明也要一起回门。

　　“王爷重伤未愈，怎么好出门？”苏叶就没想过和叶瑾明一起回门，昨日叶瑾明还喊疼，今日若是有个好歹，她的脑袋也就没了。

　　叶瑾明却早想好要一起回去。
　　前世苏叶是独自回门，那会他也是重伤刚醒，只让人备了礼，并没有一同去苏家。但他记得，苏叶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算着时间，是刚到苏家，便回来。
　　那一整日，苏叶都待在房里没出来。

　　叶瑾明裹着墨色狐裘，面色还有些苍白，但深邃的眼窝带着浅浅的笑意，“多谢王妃关心，我没什么大事，里里外外裹得严实，又不是娇气的小孩儿，不会随便生病的。王妃也就回门一次，若我不陪着，岂不是让人欺负你孤单一人。”
　　话毕，不等苏叶再开口，就喊来随从青山，“快去看看马车备好没有。”

　　与青山说话时，叶瑾明的神情瞬间不一样了。
　　只是苏叶没发觉叶瑾明的变化，她还在想，叶瑾明真的要和她一起回门吗？
　　而且叶瑾明说他不娇气，那昨日喊疼的是谁？

　　直到马车停在苏府门口，苏叶还问叶瑾明，不如打个招呼就回去。
　　叶瑾明却说不好，“我已经受万人指摘，不好带累王妃。不论苏府如何，你我规矩不错，别人就说不到你。王妃嫁给我，本就受了委屈，不好再让人在背后说道你。”

　　苏叶无奈笑了下，“我要回生母嫁妆，姜氏在背后应该过许多我不好了。”
　　守着规矩，倒不是怕人说自个，而是怕牵连祖母和生母的名声。今日回门，即使还没进门，也能猜到姜氏待会要说什么。

　　就在苏叶刚说完，便听到王嬷嬷的声音。
　　她先下马车，看到王嬷嬷时，眉头不由皱了下。

　　王嬷嬷连着两日在镇北王府受气，现在看到苏叶，故意直着腰板，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可算是来了，方才老爷夫人等了好半天，本想亲自接您进府。但四皇子来了，只好由老奴来接您。”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是藏不住的得意，“对了，您还不知道吧，昨儿个皇上赐婚，把二姑娘许给四皇子。前些日子，老奴还夸您命好，如今看来，二姑娘更好命呢。”

　　就是父亲和姜氏不来迎接，也该打发个正经主子来。
　　今日苏叶回门，分了家的庶出大伯，还有姑母也会过来。就是出来个表兄堂兄，也算是顾及苏叶的脸面。
　　说是因为他们迟了，可实际上是特意等的四皇子，压根就没想接她吧。

　　他们连基本的脸面都不维持，苏叶想着，待会喝盏茶，就走吧。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就在这时，青山背着叶瑾明走下马车。
　　王嬷嬷看到锦衣华服的叶瑾明，顿时僵住脸，连说话都变得口吃，“王......王爷怎么......来了？”

　　见王嬷嬷如此态度，苏叶顿时了然，苏家人应该都想不到，叶瑾明能陪她回门吧？
　　用她替嫁，苏家必定心虚，觉得叶瑾明会大发雷霆，哪里还会想到，叶瑾明竟然愿意同行。
　　看王嬷嬷慌了，苏叶心下顿时舒坦，转头去看叶瑾明时，目光中的关切也多了几分。

　　叶瑾明刚坐好，便轻咳两声，看着弱不经风，但抬头看向王嬷嬷时，眸光在瞬间冷冽如刀。
　　方才王嬷嬷的话，他都听到了。
　　这般拉踩轻视，难怪前世苏叶很快回王府。

　　“原来苏府有贵客。”叶瑾明故意加重了贵客两个字的语气，他虽然在笑，墨色的眸光却透着冷冷的杀气，让王嬷嬷心底生寒，“既是如此，便不好打扰了。”
　　他抬头看向青山，抬高了音量，“青山，去把本王准备的回门礼拿出来，不好让她久等。”再去看王嬷嬷，“劳烦嬷嬷通报一声，本王不高兴了，不舍得王妃受此冷落，就先带王妃回去了。”

　　叶瑾明说话声大，引得经过的百姓都停下看过来。
　　他本是为了苏叶的名声，才跑这一趟。但苏家人脑子长脚下，他也就不用给苏家面子了。特意说明是他不让苏叶进苏府，把骂名都揽到他自己身上，若是有人要骂，也是骂他不知礼数。

　　盛京的百姓都知道，镇北王阵前轻敌，犯下大错，被皇上夺了官职，收回兵印。
　　但皇上感念镇北王过往战功，又重伤断腿，便不做另外处罚。
　　现在看到叶瑾明站不起来，还有苍白的脸色，百姓们也确认叶瑾明真成了残废。

　　人群中，不少人都惊艳苏叶的美貌，说苏家二姑娘实在可惜。
　　但有人见过苏云，马上说不是她。

　　“怎么不是苏二姑娘？当初赐婚，盛京里的人都知道太后看上的是苏二姑娘。”
　　“我可以对天发誓，真不是苏二姑娘！有次在胭脂铺子，有幸见过苏二姑娘一次，确实貌若天仙，却不如这一位气质出众一些。”
　　“那不是苏二姑娘，又是谁？”
　　“谁知道呢？”
　　......
　　百姓们交头私语，慢慢地讨论声大了，不知是谁说了句苏家还有一位大姑娘，众人心中疑惑却更多。

　　而此时，王嬷嬷在叶瑾明说完那句“不高兴”，她便刷地白了脸。
　　一般人顾及颜面，绝不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而且镇北王都落魄了，还敢这样叫板，是脑子也坏了吗？
　　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王嬷嬷只好换上笑脸，态度恭敬许多，“王爷误会了，老爷夫人当真......啊！”

　　不等王嬷嬷说完，叶瑾明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一阵白光闪过，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匕首就与王嬷嬷的面颊擦过，“砰”地刺进苏家门梁中。
　　只听王嬷嬷一声惨叫，捂着脸颊，颤抖地摔坐在地上，竟吓尿了。

　　苏叶也很震惊，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叶瑾明一身杀气，面容冷峻如阎王。
　　但她刚低头，就看到叶瑾明眼角往下，虚弱地小口喘气，他抬手拉住她衣袖的边边，仿佛他才是被匕首吓到的那个，尾音拖得长长的，“王妃，我们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