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玫瑰我爱你（GL）》彼岸萧声莫

1、一切都是命运

　　这是苏州，一年四季都有湿润的空气的地方。
　　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大概就是贯通全城的小河流水，还有河上的小桥。
　　我住在苏州，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在这里。

　　这是一条小小的巷子，在苏州的某一个角落，因为没有什么特色，也不叫那些有钱的房地产商人看上，于是一直默默地衰老，没人理睬，旧房子还是旧房子，安静的矗立着，破砖瓦和破窗户，里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大堆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十年百年一代人两代人积累下来的。我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屋子，在一条叫胭脂巷的小巷上，胭脂巷的名字没有太多人记得，因为这条小巷本身不被人看好，游客不喜欢到这里来，这里的人每天幻想着赚大钱搬出去，所以它很安静，我喜欢它的安静。
　　我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我都忘记是多少年了。大约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胭脂巷不长，自南边街口的那家杂货店到北边街尾的小桥，不过几百米，里面住了些本地人也住了一些外地人，屋子破旧，但是还是能藏人的。
　　以前辉煌过，跟这个名字一样，胭脂堆砌，来自天南地北的女人从贫瘠的家乡出来，到这里做妓女。
　　胭脂混合了血泪，更加鲜艳美丽。
　　辉煌褪去以后这里就成了普通的民居。
　　我住的地方在胭脂巷四十四号，这屋子是清末民国初年造的，据说当年还是住过一个赫赫有名的妓女，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落了以后就在这里安身立命卖身养活自己。她能写一手好诗，长得又好看，曾经是最红的一个。
　　不过这只是传说，唯有小孩依靠在妈妈怀里才能听见的某些故事，不会被人写在纸上，只会是口耳相传，到最后走形，好的女子变成了妖魔鬼怪，不好的□□却成了贞洁烈妇，故事都是随他们喜好编造的。
　　胭脂巷四十四号也成了别人故事里的不好的那种。
　　我住在这屋子的阁楼上，小小的阁楼就只有一扇天窗和朝南的窗户。
　　窗户一年四季都是紧闭的，栓子生锈，腐蚀成了铁红色锈片，要是有人轻轻用手去碰一下，上面的东西就会掉下来，满手都是红色。但是那么多年一直没有人去碰过，所以腐蚀的铁拴一直都保持着完美的腐朽的形状。幸亏玻璃还是完好的，不知道是哪个主人装上去的，现在找不到这样厚实的玻璃了，颜色是淡绿色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因为是早些年手工做出来的，上面还有瑕疵，正是这些瑕疵让每一块玻璃都是独立无二的。
　　阁楼一直是我在住，而楼下的屋子却时常换人来住。因为这个位置不适合作太喧闹的买卖，所以租下这屋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做清静生意的人。
　　早些时候是在这里卖中药的，那是民国初的事情了，后来换了一个老太太开杂货铺子，老太太眼睛不好，屋子里昏暗也没关系，窗户常年不开，玻璃柜台上摆着满满的糖果，一分钱一颗的糖球棒棒糖，或是拿报纸包起来的小小一包瓜子和花生，小到针线，大到锅碗瓢盆都堆积在架子上。
　　生意还算是不错，后来老太太再也不能动了，她的儿女把她接回去，顺便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也接回去了。
　　冷清了一些时候，这里又搬来了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在开书店，言情小说，大部分是来自台湾的，五毛钱一本租一天，有些大的是一块钱。来的人多部分是小孩子，刚上初中高中，在书架上找书。
　　我在阁楼上住了那么久，第一次觉得下头有人在也是好事情，至少我有小说可以看。
　　人要慢慢习惯，就好像我习惯了繁体字到简体字，从那些鸳鸯蝴蝶派一直到现在的港台小说，从小说里懂了不少东西。

　　这是某一天日落以后的事情，如果没有意外，这本书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在日落以后。
　　如果你看到大中午的，那一定是你看错了。

　　像往常一样，太阳会在下午六七点掉下地平线，天边有好看的火烧云，西边没有高大的大楼挡着人们的视线，住在这里的人抬头就能看见低低的火烧云。
　　云朵像是在燃烧，五颜六色各种颜料泼洒在一起。最底下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是灼热的红色，我醒来以后张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景色就是那火热的红。
　　于是泪流满面。
　　这不是矫情，是那光太刺眼，可是我还是想看，没多少时间眼睛都吃疼受不住了，我闭了好久才适应过来，我想再在最后的时间看一眼那么漂亮的火烧云，但是当我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了。太阳彻底的落下地平线，而我只看见渐渐昏暗下去的天空。

　　星星快要出来了。我伸了一个懒腰，呼了一口气，蒙着厚厚一层灰的玻璃窗外的黑瓦上新放上去一盆绣球花，此时正是鲜艳红色，楼底下的那个书店姑娘种了不少植物，仙人掌最多，她把它们养在白色的花盆里，每一个都起了一个名字，总能叫出来它们的名字来。爬山虎爬到了屋檐就不再爬了，它不喜欢瓦片，所以转弯爬到隔壁那户人家地方去了，白白便宜了别人家。
　　我起身，活动手脚，看见小小的空间里换了一堆书本，这些是琼瑶写的小说，窗外什么的，是早些时候看过的，楼下的书店又进了新书。我为之高兴。
　　往楼下走去，书店里没有开灯，点了一个白蜡烛，放在门口的那个书桌上。书桌上摆着一张通知，说是这两天电网改造所以胭脂巷要断电两到三天，请各位居民做好准备工作。
　　蜡烛的光微弱，照得到的地方大约就是书桌那个角落。
　　书桌上摆着人家来还掉的书，一本写了大半的借还账本，抽屉里锁着钱，大把大把的五角和一元的硬币。
　　书桌那边是一个破旧的书柜，柜上拜访着一些客人落下来的失物，从伞到钥匙，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它们曾经的主人把它们领回去。
　　中间是一排植物，从别人家里剪下来的绿蔓养在牛奶瓶子里，干净的水养出来的植物都有纤长的叶子与油绿的颜色，长长的根在水中盘旋。还有吊兰，滴水观音等，都养得不错，与这些水养植物相对的是一大排的仙人掌，小小仙人掌种在各种颜色的花盆里，每一棵仙人掌都有独属于它的名字，时常有借书的客人看上它们中的一个，问卖不卖，苏姓姑娘回答说那些是她的，不给别人。
　　这位姓苏的姑娘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就不做介绍了，大致上说，我对她的认识也不是很深，她戴着一副眼镜，听口音是外地人，说话时候是侬而不是你，所以我断定大致上是上海那边的，她不过二十五岁，肌肤洁白细腻，养着长发，看起来平平淡淡，没有人会讨厌她，但是也没有会喜欢她。
　　很多人都是这样，总不被人记住，哪怕是反面的印象。
　　时常来借书的人也就是叫她老板，或是姐姐，剩下的没人喊过她名字。
　　我知道她姓苏，因为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打印店里花几十块钱简单打印出来的照片，叫苏书书店。
　　念起来非常绕口，尤其是以方言来说。

　　她现在是一个人吃面，书店里没有其他人，蜡烛也烧了大半，剩下小小一截，白色的烛泪凝固成畸形的形状，她无聊之下，用筷子的末端去碰蜡烛的边缘，里面透明滚烫的液体顺着缺口流淌下来，等冷却了就变成了白色的柱状。
　　她吃面的时候我在找书看。
　　新到的书本摆放在最外面，崭新的封面叫人看起来心生欢喜。
　　总裁，放浪处女，狂野情妇……我承认我品味档次都很低下，唾弃我的人在这个时候扭头吧。
　　我借了一本书，走到她面前，她低头在和怎么吞都没有尽头的面条做斗争，我说了一句我把书借走了哦，她没有回我话，我出门。

　　胭脂巷的夜晚很无趣，没有五光十色的生活，没有妓女或是流浪汉，没有打架的古惑仔，更没有电视里叫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
　　这里是一间间小房子，昏黄的烛光以及弥漫在空气里的饭菜香味。
　　这个时间都是关上门吃饭，电视机里放出各种声音，晚会上的歌声，主持人的假笑，狗血一样的仰天哭泣声。
　　今天很安静，所以小河流淌的水声格外清晰，人家屋子里的说话声到了外面就像是模糊的呢喃的声音。
　　我自人家窗外走过，窗户是小小的眼睛，现在垂下眼睑，在地上投下柔软的眼波。
　　胭脂巷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变化，一年半载后再来看才能发现不同的地方。
　　今天这边就有不同的地方。
　　胭脂巷的尾端靠近小桥的那个屋子被人盘了下来，以前这里住的是一个打工的外地人，一直努力赚钱要回老家娶老婆，现在走了，不知道是娶了老婆还是死了？
　　我看见那个外地人倒退着从我面前走过，他低头把地上的脚印捡起来，一步步回去。
　　“我要回家去了。”他说话时候是湖南口音，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
　　等明白过来，他已经走远了，后退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脚印，一步步，一点点的走过生前的路。
　　那房子算是胭脂巷上最好的房子，因为很大，但是破旧。旁边就是小河，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那条安静流淌的河流，枕着河水入眠，是非常惬意的事情。房子的整体结构是木结构砖瓦房，临街的是一排木门，在以前最辉煌的时候，把木门都打开，里面是高高的柜台，柜台后有一张高傲势力沟壑纵横的老脸。
　　这里曾经是当铺。
　　其中一扇木门打开，出来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她把一扇扇的木门都打开，等木门打开后，我才把里面看全。
　　里面不像是我想的那样破旧的男人住的屋子，里头是一间咖啡馆。
　　木门里面是巨大的玻璃窗，窗户干净的好像是虚无的，如果不是有反光，一定没有人会发觉这里有窗户。
　　停电以后屋子里点起了蜡烛，蜡烛装在玻璃杯里，光芒被玻璃杯杯壁过滤，模模糊糊的，照见了那个高高的柜台，不过柜台之上现在不再有栅栏，上面摆放着许许多多的东西，杯子咖啡砂糖等等，我都看不过来，后面是一个高大的柜子，也是一样拥挤。
　　柜台后站着一个人，烛光微弱，我看不太清楚她的样子，她低着头，人一半在黑暗里一半能被我看见。
　　这家店是今天才开张的，我昨天来这里还没有人，却那么快就把一切都摆好了，连我都惊讶不已。
　　开门的女人把门都打开以后，双手撑腰，仰头看着自己的店面，好似满意到不行。
　　这个动作让我把她看的更清楚，她的身材绝对的妖娆，大胸细腰还有翘臀，双腿修长比例是黄金比例，超短裙和高跟鞋让她的腿拉长到了一种近似完美的地步。
　　里头微弱的烛光自玻璃墙透出，微微浮动的光芒是温暖的味道。
　　我有点想进去坐坐。
　　那人转头，对我说：“要不要进来坐坐？本店还是第一天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