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丘》谭曙

3、浮丘

　　长这么大第一次买男装居然是买给一个妖怪，莫期醒觉得人生真是太无常了。
　　出门前她目测了他的身高，应该有超过一米八，咨询过导购，挑了一套运动装，一套T恤牛仔裤，说好了尺码不适合可以拿来更换。选外套还好，买内裤略羞耻，付款走人的速度，堪比男人帮老婆买卫生巾。对了，还有鞋，选鞋的时候她还下意识考虑搭不搭衣服……她果然是有审美追求的人，对妖怪也不例外。
　　接着去超市大采购，毛巾，牙刷，口杯……剃须刀？莫期醒想起那妖怪脸上一茬一茬的胡渣，这玩意不知道怎么用，上网搜搜吧。还有若干食物，莫期醒庆幸自己会做饭，这样省了不少钱。
　　回去的路上算了算这一趟的开销，肉痛，她养自己都费劲，还多了一张嘴，这张嘴还那么能吃，太难了！供养这位大爷，不仅费钱还费力气，莫期醒吭哧吭哧提着几大袋上五楼，觉得手都快断了，正准备拿钥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那妖怪裹着毯子，站在门口迎接她。
　　他这是——学会开门了？
　　客厅里电视正在放一部家庭伦理剧，她记得出去之前电视是关着的。
　　“你开的？”
　　“是，”他点头，“有趣。”
　　嗬！学习能力还挺强，很好，电视教学比她教省事。那么，先学学自理吧。
　　莫期醒在网上找了些教小孩子刷牙洗脸洗澡以及剃须刀使用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给他看，自己提着东西到卫生间把他的日用品放好，等他看完视频，一样一样告诉他哪里是他的牙刷他的口杯他的毛巾……不要拿错了，开关怎么用，哪边是冷水哪边是热水……
　　连猫猫狗狗都懒得养的人，现在要养一个妖怪，琐琐碎碎地真麻烦。还得给他腾出一间房，这房子是九十年代的两居室，其中一间卧室被她用做画室用，床上丢满了画稿。虽然被编辑吐槽过很多次，她还是更喜欢用笔在纸上画，喜欢听笔划过纸面刷刷的声音，喜欢看色彩晕染开的层次。
　　妖怪大人洗完出来，莫期醒还没收拾好，抱着一摞颜料回房间，看见他戳在客厅擦头发，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了两眼。知道他长得好看，但没想到收拾干净了这么好看，如果他不是妖怪的话，真想画下来。
　　头发光用毛巾擦当然不容易擦干，莫期醒把颜料放好，好心的拿了吹风出来，教他怎么用，开关一开，热风猛地喷出来，吓得他往后一躲，那表情，无辜惊慌又恼怒，像只猫似的，他的原身该不会就是一只猫吧？
　　这样一联想，眼前妖怪大人的画风瞬间变得可爱起来，她又问了一次：“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吗？”他是谁？从哪里来？是个什么品种的妖怪？
　　“名字？”他困扰地皱了皱眉，“名字是什么？”
　　“名字就是把我，你，和其它人区分开来的……标记，比如，我叫莫期醒，我走在路上，有人叫——莫期醒，我就知道她叫的是我，而不是别人。”
　　“莫、期、醒、”他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他的声音不像初时那样暗哑生涩，变得柔和许多。
　　“对，我的名字，莫期醒，你……”她想了想，“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可妖怪大人有自己的主意，他拿起茶几上的三清铃，指着上面的两个字。
　　“浮丘？”
　　难道他记得他是从里面出来的？这只三清铃是他的原身吗？浮丘是不是就是他本来的名字？
　　莫期醒笑笑。
　　“那就叫你浮丘。”

　　晚饭后，莫期醒带着妖怪大人，哦不，他现在叫浮丘，去小区门外的美发店剪头发。
　　因为经常熬到几天几天的不洗头，需要正经出门见人了就风风火火跑去店里救急，托尼老师对她印象挺深的，看见她身后的浮丘还调侃她。
　　“男朋友挺帅嘛！”
　　不。他不是。她没有。
　　莫期醒一脸认真地胡扯：“我表哥，搞雕刻的，我妈那边基因好，一大家子都是帅哥美女。”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也从没见过那边的亲戚，但一直坚信妈妈一定是美人，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必须是美人。
　　“我姨妈让表哥明天去相亲，这艺术家的头发，太长了，怕他被姑娘嫌弃，姨妈说我眼光好，把表哥交给我让我好好收拾，这次一定剪好了啊，别让我姨妈失望。”
　　“放心！”
　　托尼老师笑眯眯地，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当然，这不妨碍手上的发挥，剪完效果很赞，将浮丘的颜值又提高了一个档次。莫期醒不禁感慨：果然不管人还是妖怪，都需要打理啊。
　　浮丘一直很配合，也不多话，默默地听他们交谈，或者微微笑一笑。
　　他睁开眼看到的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陌生新奇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自己，无不令他迷茫疑惑，他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应在何处，而莫期醒，似乎怕他又似乎嫌他，但仍不失善意地告诉他应该怎么做，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让漂在茫茫迷惑之海的他不至于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