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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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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伦王城。
在这座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大都会里,一切应有尽有。
拥有权势财产的人们尽情享受生活、穷奢极欲,在太阳王的统治下,他们可以得到所有美好的东西。
然而什么是美好的,却是随着回答者不同,会有千百答案的问题。
至少对于这时的萨姆王子来说,珍贵的史诗胜过了美人的诱惑。
阿卡德不着痕迹地将他的视线从苏纳姆身上引开。那些悖逆伦理,血缘间丑恶的爱恨纠葛,阿卡德并不想让好友介入。
王宫外围有一个很安静的角落,这里修筑了规模宏大的王家书库。据说全盛时书库里收藏了从苏美尔以来两河地区所有的珍贵书籍,大量的泥石板分门别类地捆扎好,或是列放在架上,或是放入开口很大的陶缸,密封保存。陶缸外面还要留下表明书籍内容的泥印,以备检索。
书库里,二王子萨姆捧着一块写满文字的泥石板,靠坐在临时铺在地上的毛毡和软垫上,完全进入忘我状态。他的身边石板堆积如小山。
这世上,恐怕连汉谟拉比陛下的怒吼也叫不醒沉迷书中的王子,萨姆泡在这个建筑宏伟,然而气氛幽暗沉滞的书库里,阅读从亚述找回来的部分史诗。
阿卡德将高大的身躯靠在几个软垫上,慢慢喝着自己的酒。难得的闲暇是他放松的好时机。为了处理上个雨季的账目,他在自己位于巴比伦的官邸工作了几天几夜才赶完工。
“阿卡德。”
熬了一夜,映着上午的阳光,两眼明显红肿起来的萨姆突然抬起头。
“怎么了?”阿卡德放下手中的青铜酒杯。
萨姆脸上轻浮的神情消失了,他放下泥板,露出悲伤神情。
“神惩罚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竟然是因为他们为民除害,杀死女神的宠物,为了这种罪,恩奇都要代替好友死掉!”
阳光顺着众多窗户照进室内,留下许多奇怪的影子,燃尽的火炬散发出混合油香的难闻味道,排满石板和陶缸的空间飘荡着千年不变的沉重感觉。
“萨姆,那是个故事。”阿卡德淡淡地说,俊俏的嘴角浮现微笑。
“在故事里,好人的死才有价值。”
比如可以骗些幼稚的眼泪——他心里想着。
“啧啧,硬心肠的阿卡德。吉尔伽美什王可以为了好友走遍千山万水,如果有一天你和恋人被拆散,幽明两隔,你又会怎么做?”
“我?”看到朋友出奇认真的目光,阿卡德难得地有些困惑,他微合眼睑,黑色的眼睛仿佛不可测的深渊。
死亡,遥远又接近的词语,他从来没有把死亡放在心上。
做贸易时,有过无数次生命危险,他淡然面对,除了仇恨,他不在乎一切。心底的恨蚀骨铭心,经过漫长岁月甚至成为心的一部分,连想割舍都做不到了。
至于恋人,他想不起来什么人可以称为自己的恋人,单纯发泄年轻欲望的情人,他倒是有几个。
“伊什塔尔女神忙于自己和忠实信徒的爱情生活,我想她早就忘了我。”
阿卡德转移话题,小小地讽刺一下著名的花心王子。
“与毫无想象力又冷漠无情的人说话,真是浪费时间!”萨姆不快地说。
“小臣仅仅是个庸俗的商人啊,怎么会懂那么玄奥的东西。”
两人针锋相对,一时间,书库里充满噼啪做响的火花,气压低到极点。
打断两人“亲密对话”的是一件谁也没能料想到的事。
“老爷!阿卡德老爷!!”
一名脸色苍白,神情恐慌的年轻仆人冲进屋里,跪在两人面前。正想斥责仆人的无礼,阿卡德却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撼的消息。
“老爷,昨天夜里……希拉城的宅子里进了强盗,您的、您的兄长……”
“你说苏纳姆怎么了?!”
猛地站起来,狠狠揪住仆人的衣领,阿卡德此时的神情已经无法用恐怖来形容,仆人被他凶恶的神情吓呆了。
见仆人不说话,阿卡德暴怒,大喝:“废物!再不说清楚,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阿卡德!快松手!”萨姆连忙劝解朋友。
阿卡德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慢慢松开手,可是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威势,令人如坠冰窖。
仆人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战战兢兢地说:“您的兄长……不知下落……”说完头低得不能再低。
“苏纳姆出事了……”
一瞬间,阿卡德被可怕的阴影笼罩。萨姆从没见好友这么失态过,一时间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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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凌乱的寝室里,阿卡德只觉得心中冰冷。
在他用最快速度赶回希拉城后,看到的是先一步闻讯赶回的管家拉曼。
因为吃了下药的食物而昏迷,幸逃一劫的男女仆人们被分别关押,由专人讯问;被人用利落的手法结果性命的卫兵遗体已经放入凉爽的地牢,等待验尸;重要房间一律派人看守。
希拉城总督哈泽瓦拖着肥胖的身躯,站在炎热的阳光下,满头大汗地指挥工作。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不仅贵重细软被洗劫一空,最要命的是阿卡德大人的哥哥失踪了……
拉曼站在寝殿外侧的廊柱旁,不时有人到他身边汇报消息,报告城内外搜索、讯问仆人等事的结果。
当汇报结束,正午的太阳已经开始放射强烈的白芒。拉曼清理思路,小心翼翼地走到寝殿里。
阿卡德没有回头,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了。
因为看到拉曼做得很好,另外没有找到尸体证明苏纳姆活着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没有插手拉曼的安排。
他选择等待。
“主人,搜索和讯问验尸等事已经结束了……”
“讲。”阿卡德冰冷地说。
拉曼根据各种情况推测,这次的案子是一伙手段高明、心狠手辣的人所为。
几个月前,宅子里雇用一个健康、忠厚的伊新人,但是,这次事件后,只有他和苏纳姆、小巴布失去踪影,显然那个伊新人是盗贼的卧底。
听完报告,阿卡德沉默一会,他伸手捡起一条淡红色的纱巾,那是苏纳姆有时用来绑住头发的。
有些时候,阿卡德会静静地坐在兄长身边,看着精巧绝伦的器物从那双手中诞生。
在工作的时候,苏纳姆也会收敛平时的尖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那是他们难得的休战期。
用力攥紧手中的纱巾,阿卡德下了决心。
“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任何伤害你的人,我决不放过!”
明明是深深憎恨的人,为何如此担心他?
不能解答自己的疑问,阿卡德干脆对心中的疑问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