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海岸》小羊

4、第三章

　　也许……也许谁也不懂，谁也不知道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应该怎么走。马州和东俊的车放在车行低价卖掉，房子登记在二手房的中介中心，工作的结算交接，老板挽留，同事借此机会再敲最后一笔。这些事情其实应该都算在计划中吧？从何时开始作出这计划呢？短短几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抛弃掉身边的一切，一如当初东俊拖着马州来到这城市，学习跳舞，复习考试，他对他说我想养着你，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永远……
　　这些都不曾是假的，只是谁知道永远是多远？
　　也许离开的准备并不充分，但是浮躁的心却渐渐冷却了下来。那两张车票放在电视旁的立柜上，对于马州来说，这就是在这城市的最后几天，电视不再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常常站在窗边向外看，白天热闹的街道和夜晚远空的灯火，融入这个城市并不太难，可他已经开始怀念上了东郡的海，他在那里被告白，在那里产生出对外面世界的向往，那年轻的时光仿佛时时在眼前回放。
　　“存折，身份证，零钱……and，and……”
　　马州看着东郡坐在地上清点东西，他有一种孩子气，总是在不经意间打动他的心。
　　“东俊……”
　　“嗯？”
　　“我们晚上出去吃火锅好吗？”
　　“火锅啊？”
　　“对，就那家有三个很大的辣字的那家。”
　　东俊没回话，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喉咙……
　　马州笑了，那年手术后医生叮嘱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能吃刺激的食物，碰都不能碰。东俊从来不对他说，不说限制他的话，只默默的用手指咽喉，有时候甚至比出抹喉的动作。他陪着他不吃麻辣味，可说话的时候都说要麻辣的。这是他们的暗号……
　　只是这暗号或许已经不再需要了。
　　“我们去吃吧！”马州肯定的看着他说。如果没有了以后，请再不要迁就我了。
　　点了很多菜摆在大红色的桌上，东俊喜欢吃的海鲜类，马州喜欢的蔬菜类，还有大家都不太喜欢的黄瓜、粉条。点两瓶啤酒放在桌上，马马虎虎把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倒下锅，蘑菇浮出汤面，或许还没熟，却已经被东俊抢先夹到碗里。食不知味……或许是太久没有吃过辣的东西，马州才吃了两口就辣出了眼泪，东俊笑着从他的碟子里将东西都赶到自己碗中。
　　“东俊，回去以后我给你腌虾子吧？”
　　“好多年了，你还会？”
　　“这种东西哪有很难。”
　　“你喜欢就好，我出去一下。”
　　东俊拿着钱包离开座位，兴许是遇到了同事？马州并不关心，他低着头吃碟子里的食物，辣的不停吹气。
　　一束鲜红的玫瑰花从天而降放在碗碟相重的桌上，东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回位置继续吃碟子里的东西，仍是食不知味……
　　马州心里有些空，谁收玫瑰收的不喜悦呢？手指掐着玫瑰剪掉了刺的细枝，心中空空荡荡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酸酸涩涩。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不用彼此猜测关系，不用说出口也知道对方的感情？他怕是再也不能赌气的说出想要活下去的话了，他们……谁都知道这次再也不可能了。
　　喝点酒吧，既然都已经放纵了，不要在乎更多一些。虽然不能喝醉，冰凉的酒滑过咽喉的感觉如同眼泪流出来，纵然有太多的不满意，有太多没有实现的愿望，这时候就将它们全部忘掉吧，为了这美好的夜晚，为了通红的辣椒和麻辣味十足的火锅，为了被拔掉刺的玫瑰，还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让我们来干杯，把所有的过去全部忘掉吧……
　　在这城市的最后一餐饭，东俊喝醉在桌上，虽然总共不过四瓶啤酒。马州去厕所吐了许多次，眼泪和胃液被倾倒一空。
　　这一夜就这样混沌度过，清晨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拖着仅仅装满冬装的箱子和空荡荡的身躯上了火车。车开出两站才仿若清醒过来。马州靠在车窗看着飞驰退后的景色，呼吸变得轻轻缓缓，像是害怕它掉落到地上……
　　不是离开，是逃亡。十六岁那年那样，背着简单的行李，和同一个人的逃亡，像私奔一样，在飞驰的列车上笑了哭，哭了笑。很多事情开始变得清晰，记忆开始不自觉的按了快退键，很多事情突然在这时想起来。马州转过身来，看着靠在他肩膀上睡着的东俊。很想告诉他，从以前开始，只要是在他身边，不管新的生活有多少未知数，他都从未担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