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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结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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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找人把这六副棺材抬着,先停在审案子后面的空房里。
然后从这里走到狱里去路过了自己办公的大殿门口,原本三五成群的同僚聚在一起说话在,看到门口的狄青之后,纷纷闭上嘴。
集体的看了狄青一眼,然后分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儿了。
焦品哲在最上面,手上拿着一卷卷宗正看着,一脚踩在一旁低矮的栏杆上。不善地瞟了一眼,就看自己手上的卷宗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散开。
狄青‘嗤’了一声,这反映也太大了。
以后还怎么做好同僚。
他才下到狱里,狱头点头哈腰的笑了一声就从身边匆匆而过。
狄青拽了一把,“都知案的疑凶在哪里?”
狱头随便喊了一个洒扫的人,“你带狄寺丞过去。”
然后挣扎狄青的手,笑脸迎人:“焦寺正喊我过去了,我先走了。”
狄青松开手放他走。
现在他还成了大理寺的修罗鬼刹不成,都这副德行。
洒扫的挪过来,轻轻喊了声:“狄寺丞这边。”
一路带到降临的牢房里。看见印许和他对坐,两个人还有点小惬意的喝着酒——
狄青拍拍身上的雪,往他们中间空处一插,坐下来。
一人一坛子,过得畅快啊。
狄青给印许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也想要一口去去寒,印许白了一眼没理他。
自己和降临碰了一个,仰头喝。
他看着直接上手就开始抢,坛子在印许嘴上晃了几下,印许从身旁捞出一坛子递给他。
嗓子还咽着酒,眼神瞥了两下。
狄青跟着印许也学会了印许的动作,给了印许肩头一拳。
拿着坛子也仰头灌了一口,这不是烧酒,味道不是很刺嗓子,绵软平滑,甜味大,却回了一股子青涩。
几口下肚,身上确实暖烘烘的,这里又没有风吹,更加觉得有点暖洋洋的。
三个人像是久逢的知己一样,这顿酒喝的毫无隔阂。
不是因为降临是杀人犯,他是寺丞就一定有那种对立的剑拔弩张。
酒喝完了,正事儿也就要开始了。
这坛子一放下,狄青眼神就锐利起来,正儿八经的模样让他们两个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印许也不矫作兄弟之间的情谊,只是眼中难以掩盖悲痛,拿起了他这个录事之职该承担的责任。
去到旁边铺陈好笔纸的案桌上,研磨。
手还有点慌抖。
狄青深深舒了一口长气,指尖在坛子上敲了一下,清脆的响了一声。
而降临,现在泰然自若,准备接受他当初选择的果报,毫无怨言,极具坦荡。
这间牢房里的氛围,比之前狄青审问的无数场都来的轻松。
因为凶手不是在蛮不讲理的喊冤,不是在愤懑的指骂地不公,不是在悲痛的哭泣忏悔。
降临则是平述,认他做的一切。
他清清醒醒的选择杀人报复,心平气和的接受因果。没有人是像他这样的平稳、安静、自若。
降临笑了笑,眼中的澄澈是狄青没见过的那种。
他解脱了命运加诸在身上的伤痛,得到了灵魂上的轻松。
这间牢房里最难受的,不是即将落印判决死|刑的降临。
而是手足情谊难断的印许,和秉公执法的狄青。
即便狄青现在平静,心中却是极其的压抑。
所有的犯罪起因,都是某种权利不对等出来的压迫,和生活的无力共同碾压出来的。
正常人可以一天变成疯子,但是疯子一定是经过了一天又一天的难以纾解,从而走向成疯子。
狄青此时,突然想起桑成说的那句话:长安城不会什么?
片刻间狄青恍惚了,恍惚长安可能真的会这样对待百姓,这个世间真的会这样对待黎民。
降临:“多谢寺丞替我们抓到凶手。”
狄青眼皮子半卷,看了他一眼。
降临谢谢他为那么多娘子找到凶手,也谢谢替他抓到了徐正毅。
“印许,准备记。说说你的犯罪经过吧,起始原因,把对我们说过的再说一遍。”
还不等降临开口说,印许先打上岔。
“那些阵法什么的怎么写?”
狄青想了下,皱着眉头,扭过头看着印许。
“照实写。”
印许心头大撼,这个照实了写真的有人信吗?
降临也就照实说,和之前的说辞并无二致,一个时辰下来,印许终于写完了。
好长——
“这辈子的字都快写完了,手都要断了。”
狄青拿过来看了看,推到降临面前。
“请吧。”
降临规规矩矩的签字画押,承认罪行。
本来想着这个事儿就完了。
狄青突然拿起笔,也开始写了一份,这一份则是把所有关于阵法咒术之类的东西都给撇开,写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供词。
中间不免加上了点狄青对正常作案手法的理解,合理化的把案件陈述出来。
通篇写完之后又递给降临,降临‘听从吩咐’的签字画押。
这个时候,案子才是真正的结束。
印许不舍的看了一眼降临,而狄青收好供词之后,依旧严肃异常的坐在了降临对面。
这会比刚才录供词更加严重。
气氛凝结的有点渗人。
“你怎么了狄青,感觉你不太对。”
印许拍着狄青的肩头,狄青没理他。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钱袋子,递到降临面前。
“这个你见过吗?”
印许一看就知道这个是什么,是狄青死在长安的好友的钱袋子,那个被人骗了魂魄的荀舟。
这事他不打扰狄青询问,因为他相信不会是他师兄做的。
果不其然,应了印许的想法。
降临接到手上看了看,摇摇头:“没见过这个东西。”
“七月十五他也在杨柳家,看到了柳都知身亡全过程,然后七月底就死在了长安城外,随后就被人... ...”
深吸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的疼。
“被人骗了交托灵魂,换了与世人见面三次的机会。他就死在你犯案的那段时间。”
降临接过手,试着去感知上面的咒术之类的气息,却是一股子清冷的梅香,十分飘远不真切的感受。
“法咒上留有一阵梅香,不知道这个线索怎么样?”
狄青皱了下眉,看看钱袋子,凑近闻闻。
惹来印许一阵狂笑。
“我师兄这个可是秘门绝学,素问保准都不会这东西。”
现在荀舟都死成齑粉了,要想找到凶手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一把捏住降临,像是捏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恳切急迫的出口:“你能帮我找到凶手吗?”
“能是能。”
脸色白了些,眼神也跟着闪烁了下。
狄青瞬间明白了,这该怎么办呢?
降临能是能帮忙找到凶手,但是仅仅只凭一个咒法里含带梅香这个细小线索,长安城这么大,找起人来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他现在是杀人犯,恶行的杀人犯。这卷宗一交,审判结果必是死罪无疑。
且刑法|会很劈的很快,要赶在季冬之前行刑。
那就是说在半个月内,降临就会——
根本没有机会帮忙找杀害荀舟的凶手。
狄青脸色难看,天下法度不能违逆,不能知法犯法,情有可原也不行。
心里纠结的挣扎了好一阵,最后食指骨节在太阳穴狠狠的抵了两下,眼眶直接发红,看上去有点发狂。
但是一脸死板沉寂,除了焦躁并没有太多情绪在身上。
印许看着狄青这个样子是要准备放弃荀舟的事情了,是不得不放弃。
他推推狄青,“我可以学,如果我学会了,我帮你——”
这完全就是黑暗中的曙光,看到希望的狄青倏然把印许一抱,激动的拍了两巴掌印许的背后,喜悦的力道之大,让印许扛不住的咳嗽起来。
印许蛮力的开始推搡狄青,“松开,松开。”
降临看着印许和狄青的关系,他像是了解了一桩心事一样。
温和的看着他们笑了笑。
“以后有狄青照顾你,师兄放心多了。”
和临终托孤一样,不过降临是带着笑意,满心满眼的觉得踏实。
狄青松开手,对着降临问道:“孙二郎在杨柳家园子外死的,当时你在哪里?现场有厌道。”
他想让降临告诉他,厌道是杀害孙二郎的凶手。
印许看了一眼狄青,果然还是放不下这两个人。
案子的事情都解决完了,但是狄青还不忘替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得到完美解决。
降临这个时候就很尴尬。
“孙二郎死的前一天,遇到了你们在城外打杀了我石佛,我那两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差点饿死了。”
狄青才想起来印许当时说过,这两天‘他’要是能站起来,都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原来损一个咒,反噬效果是这样严重。
他皱着眉头:“除了你和厌道会控灵术之外,还有其他人会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降临没明白。
“印许说那天他看到的控灵术,黑雾里面的人拿着的是短剑。这两次见面,厌道召唤的黑雾拿的都是匕首。他说召唤出来的东西是长得一样,但是孙二郎那天的黑雾,却没有跟着笛声出现。厌道可以不用笛声?或者还是有其它人会?”
降临整个脸颜色浑然稀烂,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厌道不可能不用笛子,他道行不够。”顿了顿,郑重其事的还说了一件关键。
“不管有没有第三人会,召唤出来的方式可以改变。如果厌道有这个道行,可以没有笛声辅助也是行得通。但是不管道行如何,召唤出来的灵物只能有一种形态,包括他手中的武器。再者,就当有这么个第三人,召唤出来的跟厌道的一模一样,你也说了,武器不一样,那就不会是厌道了。和操控方式无关,有没有笛声不是关键。”
狄青明白了,控灵术只能召唤一种东西,但是召唤方式可以随着道行去变化,但是操控的灵物不会改变。
那这样说,就一定是有第三人操控了。
可是杀死孙二郎的义意在哪里?他已经被徐正毅下了死咒。是他妨碍道什么人了什么事情吗?
降临不知道荀舟的死因,不知道孙儿郎的——
看来后面还有其它的人和案子,隐匿在都知案下面!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们两个人了?有什么动机了... ...
狄青摸摸鼻子,眼神暗了一半。
外头闭坊的咚咚鼓又敲响了,节奏有力。
“我出去买点酒菜,在这里一起吃吧,晚上我和印许睡宿直间。有没有什么要吃的?”
印许一听到吃的,眼睛顿时有光,一副馋样。狄青看着就笑了笑,着重看着降临,降临摇摇头。
“一坛子酒就好了。”
狄青点头,“带到。”
他们三个人真不像官员和杀人犯的相处模式。
狄青算着距离,去了最近有吃食的坊打包了很多东西,可惜东西刚拎在手上,已经关闭了坊门。
他还是好好的打包,提着就走。两手拎得满当当得爬墙,一直翻到了大理寺——
墙上有雪,爬起来又冻手,又打滑,真是累的气喘吁吁得。
去了牢房,听到他们在讲儿时得事情,两个人只是愉悦,并没有很多轻松感。
狄青退了几步,故意得把手上得酒坛子给摇几下,走起路来动静放大。
他们避开了某些话题。
狄青轻车熟路的走进去,吃的往案桌上一摆,都放不下,还有不少东西摆在身旁的桌下。
一人一坛子酒,酣畅淋漓的吃喝。
大口嚼肉,大口喝酒,像是人生二三知己一样。
吃饱喝足,狄青和印许勾搭着出了大牢,去了他们的宿直间。
身为官员总不能和死|刑犯睡在牢中吧,狄青拉印许的时候还是废了点劲儿的。
一路飘雪,两个人晕晕乎乎的脚下不稳晃过去。
降临也是喝的醉醺醺的,倒在草垛子上就睡了过去。
突然他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浑身漆黑跟嵌进去墙里一样... ...
降临眼皮子一卷,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是很陌生,很清寡疏远的那种术法气息。
还是个有道行的同行。
他醉醺醺问:“你是关在哪里的兄弟,怎么和我到了一间?”
黑衣人‘吃吃’地刺耳一笑。
“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送了徐正毅一程。只不过你太不重用了,枉你一身本事,杀个人还这么慢。”
降临:???
“你在说什么呢?不用谢我,徐正毅那种人,人人得儿诛之的邪官,死是理所当然,不用谢我。”
黑衣人看见降临基本烂醉,胡言不清。
“那我再谢谢你一件事,有人需要让狄青帮下一个忙——”
说着,掌心伸出来,突然游走出一条黑雾,直接缠上降临的脖子上。
降临倏然开始挣扎,双眼外凸,正要捏咒。
黑衣人手一挽,掌心再多了一条黑雾,将降临反手束缚在身后。
挣扎中,降临带着醉意底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