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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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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鸳阁是万空城最大的青楼。
纵使这蛮夷之地，贫瘠空乏，劳作一天之后，仍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往这声色场所涌去。
雅房内，一枚铜金色的香炉里点着香，几丝袅袅青烟，使得这屋内升起轻轻柔柔的朦胧之意。
莺歌燕舞，花袖锦裙，一群美娇娘翩翩然地转着圈跳舞，使劲讨着恩客的欢心。坐一边谈着琵琶的女子更是美艳动人，举手投足，娇俏妩媚。
只可惜，这屋内的恩客已经满脸醉意，根本没心思去看她们一眼。
他觉得头眼昏花，心里堵得发慌，肚子里那点东西已经挤到了胸口，即将喷涌而出。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慕容跃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醺红的脸色难看至极。
一众姑娘惊吓之余，回头看着那弹琵琶的女子。
女子叹了口气，放下琵琶，对她们使了个眼色。姑娘们得了首肯，赶紧溜出了门。
“将军，你醉了。”
婉瑶坐到他身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哼，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慕容跃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佳人，带着醉意问道：“婉瑶，如今那异人女子贵为郡主，王爷不防着，难道我也要视若无睹吗？谁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那墨公子的神态，便知他对此事甚是忧心！你说，本将军该怎么做？”
婉瑶咬了一下唇：“婉瑶不知。”
“不知？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将军，天色已晚，不如让我帮你更衣休息吧？”
说罢，她刚要起身，却被慕容跃抓住了手。
“你喜欢我，是不是？”
婉瑶的一对凤眼顿时湿了。
她收起心绪，轻轻回道：“将军知道婉瑶的心意，何必再问。”
“既然喜欢我，就当替我分忧才是！”
婉瑶轻叹道：“试问将军，若是郡主没来锦州，将军还会闷闷不乐吗？如若墨公子心有所属，是否将军心里也会容得下别人？”
慕容跃一愣。
她继续说道：“将军来找婉瑶，其实是因为心中不悦郡主和墨公子的关系！婉瑶说的，对是不对？”
“放肆！”
慕容跃愤然站起身，双手一扫，桌上的酒菜全被摔在了地上。
看着遍地狼藉，婉瑶没有作声。
慕容跃转过身，通红的双眼紧盯着她。
他咬牙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对墨公子有非份之念吗？本将军可没有那龙阳之好！”
婉瑶回望着他：“如果婉瑶说得不对，将军何必动气？自我成为花魁那一日初见将军起，心里就再也容不下他人。即便是在这烟花之地三年有余，却守身如玉，只为了将军能多一分在意。纵然如此，婉瑶却始终都住不进将军的心里。每每来我这里，将军的话里都是墨公子，墨公子！将军不自知，婉瑶却清楚得很！”
她的话，字字诛心。
慕容跃听得气急，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难道，他当真对一个男子动了情？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墨檀风，还是在四年前的洛央。
雍王涉妖归来，带回了一位年轻的异人男子。
那男子风采翩翩，容颜绝色倾城。一对紫眸晶莹剔透，好似能扣人心魂一般。
慕容跃那时刚及弱冠之年，却年少有为，已为皇庭的少将军。他虽官居高位，却并不骄纵自满，做事手段也很稳重，深得国君喜爱。
在雍王迁至锦州之时，他本可以留在洛央继续做着他的少将，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去求了雍王带他一同离开。
到底是因为自己那份自信，还是因为墨檀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锦州这四年里，每日看着墨檀风与雍王如影相随，他的心便像蚂蚁爬过一般，疼痒难耐。
但他从来不曾后悔过。
甚至只要墨檀风看他一眼，他都觉得心满意足了。
只是这情感，他当真以为是欣赏，是仰慕。如今被婉瑶一说，他才惊觉，竟然已经深刻至此。
婉瑶看他不语，便叹了口气走到门边，唤了小厮进来收拾。
等一切妥当，慕容跃也醒了八成。
“将军今晚是回府，还是留下？”
婉瑶靠上他的肩头，仍旧痴情一片。
慕容跃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她。
“我回府了。”
他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背对着她，沉声说道：“今晚之事，莫要再提。”
婉瑶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如刀割。
宿醉，一夜未眠，让慕容跃的精神有些不济。
他脸色苍白，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换上戎装，来到校场操练。
一众将士精神抖擞，与他作比较，让他更是看着萎靡。
“将军是否身体不佳？”
卫屿看到他的模样有些担心。
“无妨。”
他摇摇头，强撑着靠在墙的一边。
这时，眼里出现了一片浓郁的紫色，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慕容将军。”
墨檀风微微欠身，对他打了声招呼。
“公子，这是去后山吗？”慕容跃苍白的脸色染上一层薄红，问道。
“不，今天不去后山，”墨檀风勾起嘴角，笑着回道：“今日和郡主约在天云馆，想为将来留个念想，就是不知他家的技艺如何。”
这天云馆是城里唯一的画馆。馆主姓江，正是慕容跃的酒友。
“哦，江凌的技艺不差，公子大可以放心。”
“哦？”墨檀风一愣，“将军认识馆主？”
“是。末将与他对饮过几次，也是个豪放不羁之人。”
墨檀风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檀风不打扰将军操练了，就此告辞！”
慕容跃看着他，点了点头：“慢走！”
墨檀风转身走了两步，顿了顿，又回身说了一句：“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将军莫要贪杯才好！”
说完，他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慕容跃心中一暖，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
卫屿在一旁看着，心里生出一丝疑虑，但并未多言。
天云馆在城中的黄金地段。
墨檀风一路走过，为了不招人侧目，他在出府的时候幻化了身形。
出门前还是位翩翩公子，出门后已是个懵懂少年。
他仍是他，只是在众人眼里，他变成了凡人的模样。
等他到了画馆，檀鸢已经等候多时。
“怎么才来？等你很久了。”顾不得一旁的丫鬟絮婷看笑话，檀鸢有些气鼓鼓地抱怨道。
“路上遇到慕容将军，打了声招呼，耽误了些时间。”
他撤去幻化的模样，走上前，搂住她的腰轻轻解释道。
檀鸢也只是随口抱怨，听到他的细声软语，马上没了脾气。
“好吧，饶了你。”
她笑着靠向他的肩头。
“哎呦，这位就是墨檀风，墨公子啊！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江凌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这一日内就可以看到两位绝世璧人，真是三生有幸的很！”
江凌从内堂走了出来，人还没见到，声音先到了。
墨檀风笑笑，心道：不愧为天云馆的馆主，客套话的功力不知道和他的技艺相比，哪个更甚一筹。
“馆主客气了。今日我与郡主来此，想请馆主作一幅画，为将来留个念想。”
江凌点点头：“公子昨日遣人来约的时候，我就说了，能接这事儿是我江凌的福气。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完成任务的。”
说罢，刚想转身，却停了下来，问道：“公子要的是同画，还是独画？”
檀鸢不解：“何为同画？何为独画？”
“同画，乃两人同框，为一幅画。独画，自然是单人画。不知二位是要哪一种？”
墨檀风看了一眼檀鸢，回道：“独画。”
檀鸢一愣：“檀风，你不想与我同框吗？”
墨檀风皱了皱眉，说道：“我应允过别人，绝不与他人同框。”
说完，他有些抱歉地看着她。
“应允过别人？是谁？为何不能与他人同框？”檀鸢突然心情大落，幽幽地问道。
墨檀风扶在她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不要问了，改日我再同你讲，好吗？”
檀鸢看着他，知道他或许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强求。
“好，独画便独画。只是，你的画像得要送给我才行。”
她笑了笑，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自然！”
墨檀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江凌收起了笔墨，有些洋洋自得地打量着他的大作。
“江馆主果然技艺了得。”檀鸢在一旁轻声赞道，墨檀风则扬了扬眉。
两幅画像上的人物确实栩栩如生。
墨檀风儒雅俊逸，风采绝然，而檀鸢则冰肌玉骨，清雅秀丽。
等墨迹干了，江凌便用绢布给卷了起来，分别装进了两个锦袋里。
“二位，东西拿好了，以后常来。”
江凌将袋子递给了絮婷，又转身，笑意盈盈地对着墨檀风说道：“墨公子，即便不是作画，与公子对酒当歌，也是乐事一桩啊。”
墨檀风嘴角勾起，回报一个微笑。
檀鸢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角。
他心下明了，便对着江凌点点头，道：“那江馆主，檀风就此别过了。”
“哎，好……”
江凌的语气恋恋不舍。
檀鸢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出了天云馆，墨檀风又幻化成了一幅少年模样。
檀鸢笑了笑：“上有雍王，下有江凌，墨公子的风采更甚当年啊！”
墨檀风脸红了红，看着她说道：“小鸢，你别笑话我了。”
檀鸢没再言语，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视，墨檀风的脸再次红了一下。
“檀风的心里，如今可还有小鸢的位置吗？”
墨檀风闻言一惊，马上问道：“你何出此言？我对你的心意，你心里是清楚的！”
檀鸢垂下碧眸，语气恹恹：“清楚，清楚得很！只是，怕你自己不清楚罢了。”
墨檀风皱了皱眉，说道：“小鸢，你莫要胡思乱想，等改日我同你去一处地方，好好谈一谈，你就明白了。”
檀鸢秀眉微蹙，神色疑惑地看着他。
她心道：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二人沉默，身后的絮婷更难受。
她捧着两卷画，安静地跟在身后。
主仆三人，两前一后，默默地回了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