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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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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卡!洛卡!”凯亚带着兴奋一路跑进星耀堂。侍者却告诉他,“洛卡大人去阿蒲罗山灵修去了”。
凯亚很失望:“他为什么突然跑去阿蒲罗山?之前没有讲啊!”
“王上三个月后便要过五十大寿,洛卡大人须在朝前祈祷占星,所以先去阿蒲罗山涤尘灵休。”
“是么……”寂寥的凯亚似乎根本没记起父亲的生辰,只是彷徨着又问:“他的身体还好么?”
“回殿下,洛卡大人很好。”侍者微翘的大眼瞥着凯亚,似是有些怪怨。
失落。
无法抑制的失落之感溢满胸膛,他想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成功获得南部四郡县拥戴、佳话遍传的喜讯告诉他。
他不顾自己幼稚冲动的喜上眉梢模样,他完全忘记那还只是个与自己仅数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回到宫来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他。
这一切都是洛卡的功劳,他本想与之一同分享的。
可是,他离开了,要三个月才会再相见,三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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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师……究竟是怎么占卜的?”我把从书房里翻出来的有关天体的书摊在腿上,用手指细细描着其中一个连成五芒星阵的星图。
“每一颗星,对应地上的一个人。交相呼应的星光明暗,代表着人们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而星亦有它自己的轨道,仔细研究,便可预测人的命运。”
他背手站着,星眸投进目湖水,语调随意而淡然,不甚在意的解说好似众所周知的深奥的东西,好象他自己也是个占星家。
“那灾祸呢?灾祸不是一个人的命运,也能预见?”
“祸由人起,即使因果相隔久远,但犹可追究。也许数百年前的一颗紫桓星移,便导致今世灾难之果。”
“有因必有果,那如果被占星师预言而躲过了本应降临的灾祸,不就无果了吗?”
“是的……无果……”他垂眼,思虑着什么,自言自语一般:“但有些果,无论怎么去改,仍会发生……无法确定那样的结果能否更改,我还有必要这么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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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洪灾虽损失巨大,但不可否认它又是给凯亚竖威的机会,因祸得福,你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没有洛卡的宫廷的早朝,异常的压抑、沉重。
国王不太乐意的阻断皇后的怀疑,一等功爵士托耶姆也附和道:
“王上英明。此次由凯亚殿下南访,一举灭了肆虐扰民的洛妖,从三目怪鸟的口下救回他们亲人的尸首——那翔天的吉光,正应了洛卡大人的预言——惟有凯亚殿下的星宿才能庇佑我朝兴盛!
在臣看来,洛卡大人预言了洪灾虽未极给我们避祸的提示,却不失为上天给我们一个机会,看到凯亚殿下的神赐之力,能保我朝万代!”
“可是……臣妾仍是觉得那占星师是个古怪之人。”皇后轻蹙娥眉:“他来后不久,三位皇子相继死去,连‘颉’大人亦是。
而他继任占星以来,多少祸事都是仅能预见而不去解破?即知祸端将至,却又不求阻止,还要占星何用?”
“……”国王无语。
凯亚激动的开口:“父王,此行若非洛卡他赠予锦囊,儿臣定已随三位皇兄而去了!”
国王点点头:“再过几个月就是祭辰,不用再提灾祸之事了。”
挥退众人,疲惫的起身,国王脑后的发都已花白了。
“洛卡!洛卡……你……回来了?”激动过后,凯亚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有些尴尬。
洛卡柔柔的笑,像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让凯亚欣慰的是,他看来很好。精神很好,身体也很健康。阿蒲罗山三个月的静养果然是有好处的。
“谢谢你的符包。”虽然已经被爪烂了,虽然里面细碎粉末似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凯亚还是把它小心的收藏着。
洛卡笑着不语,凯亚又问:“那里面装了什么?”
“那个啊,是我的头发呀。”
“头发?”
“恩,研成了粉末。”
研成粉末的头发就有那样的威力吗?当然不可能!凯亚知道,他在研碎那些发丝的时候,一定又加入了法力,就为了保他的命。
那一日侍者扶他休息的时候,说“用‘力’太多了”,所以他虚弱得要晕倒。他背后的乌黑长发,有一束,短了一截。
他如何能不病?如何能不吐血?凯亚无奈的叹着气,有渐渐开始明了——占星师是神奇的,但他们、尤其是神的使者一般的洛卡,在获得先知的同时,不会是毫不付出的,他付出了他的年轻、朝气的身体。
那么,在南边为保住自己性命而放出的强大式神有消耗了他多少气力?幸而他现在还好好的坐着,否则……
“阿蒲罗山上还好吗?你看起来……很好。”凯亚叹息着问。
“恩,那里虽冷,但很干净。”洛卡笑着,手里捧紧一盅热茶,晶亮亮的眸子看着凯亚:“有流水和很多树的地方,总是很干净,仅是呼吸都能让自己舒畅。”
“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绿树重绕,还有一方非常美丽的湖——以后,我带你去,可好?”
“湖……?”洛卡眼睛一转,瞟向凯亚,长长的睫毛忽闪,恍惚的眼神若有所思:“好啊,我等着。”
声音有些闷闷的迟疑,似乎是不确定凯亚的话是否能够成真。
“一定。”
如果能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凯亚没有与他聊过这么多话,似乎空间里都跳跃着舒缓的音符,即使偶尔无语相对亦没有尴尬。
我们一定是上辈子就相识了,否则怎会如此习惯亲近?凯亚这么想。
再看看洛卡依旧不长肉的细瘦身材:“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因为那湖水和你的眼睛一样美。
如果不是洛卡精神变好,也不会有精力与自己长谈。那样练站立都吃力的他,一定会在父王的生日祭礼上吐血而死。他也是为了这次的祭礼,才特意去山上灵修的吧。
凯亚想象洛卡与自己一样,是舍不得彼此三个月的无法相见的。
三月的静休后更加耀眼的洛卡,在月光的映照下如此引人。不同于上次在殿堂上的占星时的轻缓,今夜为国王献上的祭礼的舞姿,是清爽利落。银杖的每一次舞动都划出清澄的银风,绕身周旋。
在簇拥着、崇拜着他的人群前,洛卡是冷淡不易亲近的,一如他一身的白雪。那样温柔的绿眼,只会对着凯亚微笑吧。
我对于他,他对于我,我们彼此,一定是特别的。
凯亚坐在国王的近旁,在觥酬交错中,在歌乐媚舞里,他独自快乐着他的快乐,与旁人的嬉笑满面不同。
但是,这场祭礼是否又会折磨洛卡的身体?明天,他是否又会回复到先前的病弱?整整三个月不问世事才换来了他片刻的健康,一旦再用那个‘力’,再做占星,一定会伤害到他自己吧!
凯亚很担忧,他在天空刚刚微亮就奔向星耀堂。
薄雾中的清晨,皇宫还沉浸在昨夜尽兴的余韵里酣睡,洛卡细长的身影已伫立在行宫外的山坡上。
凯亚看见他了,急急的步伐变做大步的狂奔。那个白色的立影好象迷宫中的道标,凯亚像是在长久的黑暗里徘徊的人看见了光。
喘着粗气,直跑到洛卡面前才停下,面对洛卡温柔的注视方觉失态。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象经历生死离别似的渴望?脑海里似有什么模糊的画面在回旋,警告自己要抓住,幸福。
“你——还好吧!”
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凯亚金色的眼在露水的掩映里闪光,湿润而温和的风抚着满坡的绿草黄花,吹向两人。
洛卡没说话,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只是笑,看着凯亚的表情好似满足的幸福。
他那样站着,雨后的空气也没有他的清新,他依然健康,没有倒下。
这样就好。
没有了声音,鸟儿也都还在安睡,相对的两人间似乎浮起的淡淡的局促。凯亚为自己的表现而尴尬,他的眼不好意思的别开,他恩恩啊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一丝暧昧不明的骚动在他胸中萌发。
他对洛卡并不觉陌生,他有很多想说的,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洛卡笑了,他轻轻走近,微凉的双手捧起凯亚的脸,让两人能够面对面,眼对眼。
沉寂和不安,由他来打破。
“我的王子啊,”他说,是凯亚不敢说出口的话:“我喜欢你。”
喜欢!?
凯亚瞪大眼,微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惊呼。
喜欢。
凯亚自然也是喜欢。
可是,是怎样的喜欢?自己对洛卡,是一种熟捻,一种亲切的喜欢。可洛卡呢?他说的喜欢,显然是另一种。
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温柔,像包含着春天的早露,浸润着。他触碰自己的手指微凉,却像内含有巨大的能量,燃烧着。包围在他身边的空气,吹拂过他肩头的微风,明明亲切柔缓,却掀起千层浪。
凯亚该有什么反应?他震撼,惊讶,其中夹着丝丝甜味,却被更多的不安和彷惘所覆盖。
洛卡,他依旧美丽,不论何时。凯亚看着这个男人,他是个男人。
洛卡捧着他的脸,看了好久,然后又轻轻放下。眼里不知是失望还是平淡。转头看看开始升起的太阳,逐渐拨散晨雾的阳光,远出皇宫里开始走动的人影,他说:
“你该回去了,王子啊。”
他总叫凯亚王子,而不是太子。
凯亚总想,即使自己登基为王了,他还是会这样叫。若是他改叫他“王”了,反而变得好象不是叫自己。
洛卡转过身,独自走了,走回星耀堂。
我该回应什么,我该做什么!
凯亚这么想着,他的心这么告诉他,他的脑海里响着声音这么命令他。看见白色离去的背影,他想冲过去抱住他。
可洛卡,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凯亚不干不脆的转身,一边咒骂着自己没用,一边磨磨蹭蹭的回皇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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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这个王子!没用!”我一手托着腮,一手在窗框上敲。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他只是害怕、犹豫而已,在面对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根本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亏他个头长了那么多。”
“他很高吗?”我觉得有些不高兴,但他又怎么知道童话故事里的人长多高?
“你也会长高的,我的王子。”他仰头,对我笑。
但我觉得他那安慰性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我住在这死了一般的牢笼里,食物固然定时送来,但似乎总不够。有时候天热放久了会坏掉一部分。而且没有人提醒我时间的话,我还会经常错过钟点,于是就干脆不吃了,一天饿过去。
这样的我,长得很瘦弱,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都瘦小,我能长得高吗?哼!
而且,就算长高又如何?总不能高得捅破屋顶,长到城堡外面去吧。
他望见我气鼓鼓的嘟着嘴,把头扭向一边,笑着像知晓我的心事,轻喃道:“会的,我的王子……”
“然后呢?那个王子还再去找洛卡吗?”我又转回头,问。
他不答,抬头看看天空:“下雨了。”
他的脸色更显得苍白,眼神很悲哀,雨滴打在他眼里,平静的湖水漾起波澜。张开双臂接着天上掉下的雨丝,在他身周溅起薄薄的一层雨雾。
那是精灵的眼泪。
“你还要听下去吗?”
真的下雨了。突然就飘下雨丝来,漫漫染湿窗台。风吹上沾湿的衣袖,冷得让皮肤上突起一个个小山包。
我怎么忍心要他站在雨里跟我说话?更何况,他总那么苍白的脸,好象淋了雨定会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