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阖昙

7、故里

　　到绍通市市中心的长途汽车总站已经快下午一点钟了。候绍生挤在人群中，不能动弹。他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橘红色卫衣、在人群中自由穿梭的潘筱果，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
　　要是现在能像她那样来去自如该多好。
　　候绍生从落霞村坐长途汽车来到市中心，然后要在这里换车去望关区。他订的车票要过一个小时发车，现在他急需去找地方填饱肚子，然而却被挤在了出口处。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看到潘筱果神态轻松写意地靠在人行道上的护栏上，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候绍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候绍生发现，现在的潘筱果对着自己笑容逐渐增多，这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长途汽车总站这两年显然重新整修过，以前来这里，出了站口街道两边几乎都是小吃店，现在街道两边变成了干净亮丽的玻璃门店，多数是买特产和服装的，整条街道看上去是干净整洁了，却也缺少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由于时间比较紧，自己又背着包、拖着行李箱，没空闲逛，候绍生只能就近找了家面馆凑合着吃了碗面。
　　一个小时后，候绍生重新坐上了长途汽车向老家望关区出发。在车上，候绍生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自己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出租车在一条无比熟悉的街道上停了下来。候绍生从出租车上下来，背上背包，然后走到车子后面，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后，回到刚才下车的地方，跟司机打了声招呼，司机点了点头，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终于到家了。
　　候绍生拖着行李箱，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潘筱果，轻声笑道：“这就是我家，环境还不错吧？”
　　眼前是一条宽敞的马路，两边整齐的小区，还有马路两边栽着梧桐树。面前小区的楼层都不是很高，没有高楼大厦给人的压迫感，在这相对感觉比较温馨。
　　潘筱果淡淡地说：“没有我们落霞村好。”
　　候绍生正想再辩驳几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绍生，你今天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在跟谁说话呢？”
　　一位年纪大概有五、六十岁，身材稍显臃肿的妇女出现在候绍生身后。她想是刚从超市回来，手里拿着大大小小两大包日用品，其中两包婴儿尿不湿特别地显眼。此刻她正以惊愕的眼神看着候绍生。
　　“妈，我今天回来急了，忘了给你打电话了。”候绍生边说着，边走到母亲跟前。
　　“你···你···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我看到你像是在跟谁说话，怎么没见人影啊？”母亲还在纠缠着这个问题，这让候绍生颇感为难。
　　“没有，你是不是看错了啊？来，我帮你拿。”候绍生接过了母亲手里的一袋东西，然后半推着母亲向小区门口走去。
　　候绍生家在三楼，所处的这栋楼，地理位置特别好，视野开阔，打开窗，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而且朝南的方向没有遮挡的楼房，所以白天阳光充足。这房子是候绍生他父亲在拆迁后费尽心机弄到的，老两口对这房子也是非常满意。
　　走进家门，只见父亲正悠闲地待在客厅里，泡着茶、看着电视剧。听到有人开门，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回来啦。”
　　母亲将东西往地上一放，抱怨道：“整天只知道闲在家里盯着个电视机，谁回来了你也不看看。”
　　父亲听到这话，回头一看，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哎呦，我们的大好佬回来了。”说着站起身来，向候绍生走来。
　　父亲有时候还是蛮顽皮的，他每次见到候绍生都会调侃着叫自己儿子“大好佬”。
　　“爸！”候绍生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白酒，递给了父亲，又拿出一部新买的手机给母亲。
　　“你这孩子，忒小气，咋就只带一瓶啊？”父亲叫嚷着。
　　母亲拿着新手机，好似心疼地说：“你说你，买什么手机啊？我这不还能用吗？”
　　“你那手机上次不是说耗电量大、经常要充电，还说听筒有问题吗？我就给你新买了一部，这老人手机花不了几个钱的。”候绍生跟母亲解释道。
　　“小兔崽子，你这酒是在绍通市买的吧？你对你老子怎么越来越不上心了。”父亲责备道。
　　这次因为有事，候绍生没来得及给父亲带瑜兴的酒，匆忙间只能在长途汽车总站找了家烟酒店买了一瓶。
　　“你说你，儿子都给你带酒了，那是心里还有你，你就知足吧。”母亲立刻维护起了自己的儿子。
　　接着，候绍生教授母亲如何使用新的手机，并将联系人的号码储存进了新手机。
　　母亲在厨房忙活做饭，候绍生陪伴着父亲在客厅看着电视聊着天。
　　晚上，候绍生洗完澡，回到卧室，见潘筱果呆坐在电脑椅上，望着窗外的夜景，怔怔出神。
　　“怎么样？我这房间布置的可以吧？”候绍生看她有些落寞的样子，心中想着怎么能逗她开心。
　　“有啥可以的，还都不是一样。”潘筱果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窗口。
　　“你看我父母人还不错吧？”
　　“还不错啊。”
　　候绍生看她还是提不起精神，自己却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陪她解闷，站在电脑桌旁抓耳挠腮的不知所措。
　　“你父亲好像蛮逗的。”潘筱果忽然站起来，转身面对着自己，仿佛感兴趣的样子。
　　一看潘筱果好像来劲了，候绍生脑子也开始活络了。
　　“我爸他现在就像是个老小孩，其实他更疼我妹妹，我妹妹出嫁的那会，他差点当众哭出来了。”
　　“真的吗？看他样子不像是容易冲动的人啊。”
　　“你还不知道吧？我爸以前是交通警察，小时候对我们兄妹俩可严厉了，什么事情都要管着。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他的年纪也慢慢大了，性格脾气跟着逐渐变好了。尤其在我妹妹谈对象结婚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有多么疼我们。”说着说着，候绍生语气逐渐变得轻柔，像是在回忆那些美好的往事。
　　“真羡慕你，有个完整的家，有父母疼爱，还有个妹妹。真好。”
　　听到潘筱果这么说，候绍生忽然醒了过来，他想到潘筱果的身世遭遇，现在他却说这些事情来刺激潘筱果，感觉自己特别不应该。
　　“没事，我没事，你别瞎想。”潘筱果向候绍生做了个鬼脸，反而过来安慰着他。
　　候绍生看着她可爱的样子，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一个劲地傻笑着。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绍生啊，你在屋里跟谁说话呢？”
　　“糟糕！”候绍生听到母亲的叫声，走向门口去开门，顺便还回头看了一眼潘筱果，见她靠在窗口，微笑着看着自己，心里顿觉甜甜的。
　　打开门，母亲探头进来，左顾右盼像是寻找跟儿子说话的人。候绍生见母亲这个样子，立刻反应过来了。
　　“这哪有人？你看就这么大地方怎么可能藏人吗？”
　　“我明明在门口，听见你在跟谁说着话？”
　　“我···我那是在打电话。”候绍生灵机一动，想着只能这样应付母亲了。
　　“打电话······”母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来精神了，“跟谁打电话？男的、女的”
　　候绍生苦笑了下，“只是在跟朋友聊天，告诉他已经到家了。”
　　“那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来，你坐下跟我好好说说。”母亲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她一闪身，走进了房间，径直坐在了床沿边上。
　　候绍生看母亲的样子，像是要跟自己长聊了。只能坐在了刚才潘筱果坐过的电脑椅上。
　　“啊呀，妈，你说我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经困了，你就放过我吧，咱们明天再说行不行啊？”说完，候绍生假装打了个哈欠，假装很疲惫的样子。
　　“你啊，老是这样子。每次打电话给你，说到找对象的事，你就不是说有事了，就是说有人找你，没一次能好好说说的。现在回来了，又这德性。唉······”叹了口气，她毕竟还是心疼儿子，站起身来，直接回房去了。
　　关上门，候绍生背靠在门上，心中对母亲感到深深的歉疚。
　　“怎么了？心里难过啦？”潘筱果心生怜悯地看着候绍生，关切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候绍生走到潘筱果身边，坐在电脑椅上，小声地对她说：“有一点，我这样子，是不是很过分？”
　　“父母操心子女的婚事，这是很正常的。而子女厌烦父母过多干涉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也情有可原。这都是人之常情，谈不上什么过分不过分的。”
　　候绍生看着潘筱果，感觉心里不怎么难受了。
　　吃完早餐，父母领着候绍生去妹妹家看外甥了。
　　妹妹家住在离家两站路的地方，一下车就直接到她家小区门口了。
　　到了妹妹家里，父母跟亲家母在客厅聊天，候绍生带着两包尿不湿进卧室看妹妹和外甥了。
　　潘筱果好像非常喜欢小孩子，一直盯着摇篮里的婴儿看，候绍生这时正在逗弄着小外甥。
　　“你这么喜欢孩子，就赶快生一个啊。”妹妹在一旁不禁催促起了哥哥的婚事了。
　　候绍生回头看向妹妹，一脸不屑地说：“别跟老妈似的跟我罗嗦好不好？今天一早上已经听她罗嗦了两个小时了。”
　　“扑哧！”一声，妹妹笑了起来，“老妈这也是为你好，你要体谅下做父母的心情。”
　　“是，是，是，你现在也是母亲了，所以你也很伟大，伟大的可以教训起你哥哥来了。”
　　“你看看，你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你就继续得瑟吧，看你还能死撑多久。”
　　看着候绍生兄妹俩在一旁拌着嘴，潘筱果眼里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接着她又看向了摇篮里可爱的新生命。
　　满月酒订在明天中午，妹夫现在还在跑几家漏送的帖子，这段时间都是他在里里外外忙活，当然他也乐得忙活，毕竟刚刚得了个大胖儿子，已经是当爹的人了。
　　喜宴当天，候绍生一大早就被叫了起来，说是要去给妹妹家帮忙搭把手。到了妹妹家，其实也没什么可做，几乎所有事都妥善安排好了。
　　喜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人人都争相去看小寿星，妹妹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妹夫则被几个损友灌得醉醺醺的，父母想让候绍生去帮妹夫替酒，但又知道这个儿子酒量更差劲，也只能在一旁徒叹奈何了。
　　潘筱果看着喜宴上候绍生的妹妹主动过去替自己的丈夫挡酒，而且酒量惊人，一杯白酒一口干了，引得全场阵阵欢呼。
　　“你妹妹真厉害，我从没见过像你妹妹这样直爽豪迈的人。”潘筱果露出崇拜的表情，一直盯着宴会的中央。
　　“你不知道啊？我妹妹那时候在学校谈恋爱，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我爸知道后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然后去学校找到那个男生，要那男生离我妹妹远一点，不然要打断那男生的腿。我妹妹当时找我哭诉，说什么这辈子就认定他了，还说什么非君不嫁之类的话，这不转眼几年过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更是学着我老妈，撺掇我随便找个人结婚得了。”
　　“哈哈，你真够坏的，你就这样背后说你妹妹的坏话啊。”潘筱果听了，以手掩口大笑起来。
　　候绍生第一次看到潘筱果这样开怀地大笑，她开心欢笑的模样又如此迷人，看得候绍生不由得愣住了。
　　“嗨，哥，你这是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妹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看着妹妹惊愕的表情，候绍生知道自己又失态了。
　　“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啊？”
　　“我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说自话的，我就过来看看。哥，我听老妈说你，这次回来以后状态有些不对，老是见你一个人自说自话的，我还以为老妈看错了······”
　　“你别听老妈胡说，你也是，肯定是刚才喝酒喝多了，一时看错了。你看我，这不好好地待在这里，啥事都没有，你们就喜欢胡思乱想。”候绍生决定胡搅蛮缠先蒙混过关再说。
　　妹妹突然不说话了，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哥哥。在妹妹凌厉的眼神逼视下，候绍生感到心虚紧张，有些忍不住想跟妹妹吐漏真相了。
　　“哥，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一定要跟我们说啊，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要是不想跟老爸老妈说，你可以跟我说，我是你的亲妹妹，我肯定是站你这边的。”妹妹以无比成熟的语气、动容地跟哥哥说着心里话。
　　候绍生这时感觉到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他不由自主地搂着妹妹的肩膀，笑着说：“嗯，知道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你哥哥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好了，我以后有什么事肯定第一个通知你。”
　　妹妹伸手捶了一下候绍生，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你说的啊，可不许耍赖。”
　　看着妹妹可爱的表情，候绍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参加喜宴的客人一直闹腾到下午一点多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伙又忙活收拾了一下这才回家去了。
　　晚上，候绍生决定在家里再待一天，明天带潘筱果去郊区的望关风景区，以及古战场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