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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左右为难 ...

  •   四十、
      衣服泡在水里,一盆水瞬间红了。换了一盆,又是红的。涓生连着透了几盆水,衣服上的血色才洗去。他将拧干衣服晾在院子里,清凉的夜风吹过,衣服轻轻的飘着。事情瞬息万变,超出了涓生的接受能力,好好的慕槐刹时成了日本人平田俊。S城的日军长官竟然是他的叔叔……
      他叹了口气,想到邹慕槐方才的那一刀,刀口有一寸多长,花了好长时间才止住血。不管是什么人都好,邹慕槐就是邹慕槐,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教堂里忙得像一锅粥,虽然轻伤的已经让他们回家,伤重一点有仍然有好几十号。换药的、打针,安排床铺,调整病房。医生、护士,再加上修女也是焦头烂额。涓生安置好了立婷也过去帮忙,搬搬抬抬,多了一把手总是有用些。一直忙到下午,总算大体安排妥当。重伤的也都各就各位,让教堂又重新恢复整齐宁静。陆医生安排值夜的名单,屈指可数的这三个医生,一人一天。邹慕槐本打算当第一天班,陆医生看着他凹陷无神的双眼和他裹着纱布的胳膊:“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安排你。放心好了,一人一天,不会落空。”
      邹慕槐笑了笑,也不勉强,跟涓生一起离开教堂。
      天光黯淡,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街巷间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暧昧的颜色。涓生默默的跟着邹慕槐身边,一声也不吭。邹慕槐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涓生莫名的看着邹慕槐。
      “随便说点什么,比如,你想知道我一些什么,还有你能告诉我关于你的一些什么……”
      涓生低头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为什么你又成了日本人……”
      “严格来说,我不算是日本人。我父亲是二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但我母亲是完全的中国人。所以到我这里才只有四分之一而已。我祖母生于一个开明的家庭,早年留学日本,嫁给我的祖父。后来因为她是中国人的关系,并不被家族所接受。最后离婚,带着我父亲回到中国。平田叔父跟我父亲同父异母,是祖父后来娶的日本女人所生。本来顺理成章的继续平田家就是他那一脉,但是大正12年关东大震灾的时候,平田家家破人亡。祖父受了重伤,平田叔父的妻儿也在那场大地震中死去。所以平田家的第三代,就只剩下我这个拥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的人。”
      对于邹慕槐的身世总算清楚,其实倒也不复杂。涓生低头轻笑,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侯叫邹慕槐握在手里,牵着他慢慢的在悠长寂寥的街巷间穿行。涓生的脸上飞起一层红霞,想抽回手。手却叫邹慕槐握得更紧。他低下头,不敢看邹慕槐。他也只顾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空气中浮游着一股微甜的味道。涓生侧着脸看着左右,左右都没见到什么树木花草,也不知道也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他深深的呼吸着,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
      “瑞茗。”也不知走了多久,邹慕槐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嗯。”涓生微微抬头,看着他比自己高出大半头,英挺的侧影。
      “若是这么路一直就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涓生耳朵热热的,抬头看着眼前的路。邹家已经近在咫尺,这条路太短了,他才刚刚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眉心不知不觉拧成川字。
      邹慕槐轻轻的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我们到家了。”
      “嗯。”涓生无奈的吁了口气,推开绞花的铁门。
      “我的烟呢?涓生,你拿了我的烟。”刚踏进客厅,立婷一路嚣叫着从楼上奔下来揪住涓生的衣领。
      “在我家不许抽烟。”邹慕槐握住她的手,想把她从涓生面前掰开。
      “不许抽我出去抽。你凭什么拿走我的烟。”
      “抽烟对你和小孩都不好。”邹慕槐皱着脸尽力劝她。
      “跟你说过一百遍,我不会生这个孩子,不用你们替他操那么多心。”立婷拼不过邹慕槐,重重的推开涓生,返身上楼冲进涓生住的房间里,翻出涓生从孙公馆里带出来的那只小木匣拿了只戒指出来。涓生站在门口看着她,也不阻拦。
      “你决定听之任之?”邹慕槐看着他。
      “要不怎么办?”涓生悲戚的看着立婷。邹慕槐幽幽的叹了口气,走过去夺下立婷手里的戒指。立婷尖叫着,拉扯他的手臂。稍一用力,臂上伤口又渗出血来。立婷愣了愣,垂下手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涓生拿出纱布碘酒,将邹慕槐摁坐在床上替他重新包扎。纱布刚一扯开,立即看到翻出的红肉,涓生吸了口凉气。
      “我来。”邹慕槐拿着棉球清理干净伤口,涂了点消炎药,涓生伸手替他将纱布裹好才松了口气:“对不起,你不要怪立婷……”
      邹慕槐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胸前:“你不用道歉,跟你无关。”
      “立……”涓生想要再替立婷说一句,嘴唇倏然被炽热的嘴唇填堵住。他心里蓦得一惊,想推开邹慕槐,心里却又泛起一丝期待。湿软的舌撬开他的牙齿滑了进去,带着些侵略性。涓生软在邹慕槐怀中,全身的力气都被卸去,被动的任他的舌头在口中厮磨。
      “瑞茗……”嘴唇微微分开,邹慕槐抱着他的头复又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啃啮亲吻,轻柔的像是花瓣落在身上的感觉。
      “在我面前,我不要你去提别人。我喜欢你,我要你是我的……”邹慕槐轻声细语。每一个字的气息都从耳际飘过,绽着夏花的香气,落入心底。涓生放松身体,慢慢倾倒。那唇从脖子上慢慢转移到了锁骨。领上的扣子被解开,瘦削的锁骨上密布邹慕槐轻轻咬啮的牙印。涓生咬着嘴唇,只觉得心底里突然升起了欲望。倘若了邹慕槐,他应该不讨厌。他环住邹慕槐的脖子,听着他修长的十指挑开了长衫上所有的扣子。干燥的手带着清凉的温度抚摸在他的皮肤上,摩棱出暗哑的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叫人迷恋的感觉。涓生绷直了身体,全身躁热起来。他紧闭着眼睛,将整个身子都交由邹慕槐来掌握。手掌的摩棱渐斩滑到背上,不平滑的触感让涓生倏然惊醒,他从床上弹坐起来推开邹慕槐。
      “瑞茗……”邹慕槐讶异的看着他。
      “不……不……”涓生裹好长衫,将背上那些丑陋的伤疤遮的严严实实。尽管这些他早叫邹慕槐看过。
      “瑞茗。”邹慕槐捋开他耳际的鬓角,紧拥着他,亲吻着他的脸颊:“那没有什么……”
      “有……,那有什么……”涓生从邹慕槐的怀中挣扎出来,拉开房门仓皇出逃。
      邹慕槐呆呆的坐在房里,看着黑沉沉的四周。
      涓生整理好衣服,准备回房便听到立婷的呕吐声。他推门进去,立婷吐得昏天黑地,又把五脏六腑清空了一遍。涓生扶她坐回床上,收拾干净她呕吐的秽物。
      “我真后悔,起火的时候,我为什么要从地牢里跑出来。”立婷倒在床上双手握拳用力的捶打起肚子:“你以为你可以折磨我几天,我明天就买碗药毒死你……”
      “立婷。”涓生握住立婷的手,不许她再捶打肚子。
      “涓生,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立婷扑到涓生的怀里,两行泪濡湿了衣衫。涓生心里黯然,轻轻抱着她。
      立婷哭了很久才哭罢了,直起身子擦干眼泪,看了涓生一眼别过头去。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想吐却吐不出。涓生连忙递了杯水给她,浅饮了一口将那恶心压了下去。
      “你别记恨他,他还不知道外面的天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他可能会是个很乖巧的小孩,会成为你的贴心小棉袄。到时候你看到他那么乖,你就会后悔,你为什么当时会说地么残忍的话……”涓生轻言细语的劝慰。
      立婷幽幽的看着他。
      涓生握住她的手:“你就当他是上天赐给你的宝物。”
      “你不会讨厌我么?讨厌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为什么要讨厌。他是你的孩子,他就肯定是个招人痛的孩子。”
      立婷的嘴唇微微一勾,绽出一丝笑。旋即又让一抹悲伤掩去了。立婷低头顶着涓生的胸膛:“可是我喜欢你啊,怎么办呢?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现在我更加不配喜欢你……,但是怎么办呢涓生……”
      涓生心里暗自伤神。说什么配与不配,他觉得自己比立婷肮脏何止百倍千倍。他抱紧立婷:“说什么傻话,你比我强多了……”
      “你喜欢邹医生吗?”立婷反握住涓生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涓生一怔。
      “你喜欢邹医生对吗?他是个好人,医术也好,人也好。而且,他对你真心真意……”
      涓生垂下眼帘,想起方才的那一幕。若是不配,他是真的不配。他怎么配得上邹慕槐,他们之间有云泥之别。他是那样光明的一个人,周身都光芒四射,医院里的医生都会不自然的把他当成领袖。而这里的他却是从小就已经成了别人手里玩物的男人。
      “涓生。”立婷掰起涓生的脸看着他满脸的落寞消沉。
      “你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涓生放下她的手,立婷倏然握紧他的手:“要不我们结婚吧,你娶我,我就生下这孩子。让他当做你的孩子生出来……”
      涓生惊诧的看着立婷。立婷哀哀的看着他,不过三秒,她突然笑起来,把涓生推出她房间:“我就知道一准儿会吓到你,看你那样子,我说着玩儿的。回去睡觉了。”
      房门“砰”的关上,四周又寂静下来。涓生呆呆的站在立婷的门前,回头又看了看邹慕槐的房门,颓然坐在地上,心里满满填着说不出的凄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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