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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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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在夜空里炸开,战斗结束得毫无悬念,对方只有四人,偷偷摸摸进门时,哪里想到两把狙击枪正等着自己。
苏文谦和池铁城默契地一人负责两个,完成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赶在天亮前,苏文谦安排胡老板再做了转移,池铁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步话机里面布置。
“手上功夫还是没丢。”他抱着枪松松地坐着。
苏文谦不理他,认真检查了张林的尸体。脑后,肩膀和心脏各一处弹孔。他难过地蹲着,想着这个人前几天还喜气洋洋跟自己说,苏科长,来吃豆糕,苏科长,我媳妇儿快生了,苏科长,来切磋移动靶。
池铁城斜着眼看他,“别担心了,尸体我找人给你处理。”
“我想把他带回去安葬。”苏文谦说。
“你傻了吧?”池铁城偏头,顺便观察外面情况。
他也觉得自己傻了,现在身在境外,根本不可能的事。
“苏文谦,你这优柔寡断的性格要坏事。”
“不关你事。”
“还嘴硬?不该感谢一下我吗?”池铁城又说,苏文谦心底腾地窜起一股火,他攥住池铁城的领子,又把他怼到墙上。
“干嘛呀。”池铁城很无语的样子。
“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为什么杀欧阳!为什么?”他把腰上的手枪拔出来,顶住对方的肩膀。
“为什么?那不是她自己要学杨之亮吗?”
苏文谦气地冷笑开了:“杨之亮?你还好意思提杨之亮?”
“行了,苏文谦。”池铁城用两根手指拨开了枪口,“你手上的血不比我少,怎么你杀人就是对的,我杀就是错的?”
“我不会原谅你的。”苏文谦压着嗓子道。
“我需要你原谅了吗?”照样是无所谓的语气,气得他不由自主地把对方往墙上怼了一把。
“你混账!”
“恨我啊?”池铁城的声音变得冷淡,“那就杀了我吧,再杀一次。”
“你以为我不敢?我杀得了第一次就能杀得了第二次!”
“来,开枪。”对方用两个指头生硬地拨回枪口,还矫正了一下位置,让它正对自己额头。
苏文谦愤怒得浑身颤抖,他只觉得太阳穴嗡嗡地跳,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左冲右突,像要把人撕碎。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拼命地深呼吸,在心中对自己怒喊,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扣下扳机。
安静逐渐铺开,两人的呼吸微微起伏,一个急促,一个平静。
终于,他放弃了,枪口垂地,用拳头狠狠照着对方脸上来了一下!两下!察觉到对方没有还手的打算之后,又突然散了劲儿,捂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后退几步,失魂落魄地坐下。
风渐渐大了,云朵在夜空中流过,月光忽明忽暗,苏文谦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恨这个人,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但是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又觉得心底皱了三年的某个地方舒展开了。听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鬼话,自己心底居然真的想要去相信。
“带我去看老爹。”
“你任务不做了?”
这句话让苏文谦从该死的情绪里面清醒过来。他猛地拿枪指着池铁城。“你要干嘛?我早该想到,你在这里也是有任务的。”
“不要这样一惊一乍。”池铁城用手背挡开枪口,“想想你干的那些破事,我还能在保密局呆下去吗?现在我做甜点师了。”
苏文谦冷冷盯着他和他怀里的保养良好的狙击枪。
“偶尔也做做赏金猎人。”他不去看苏文谦,他受不了他此刻小狗一样紧张兮兮瞪得溜圆的眼睛。
“这件事有你参与吗?你知道多少?”苏文谦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苏文谦啊。”池铁城不答,反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看看你。”他指着地上的张林,“暗哨只放一个是大忌,情况不明就丢下目标来查看也是大忌,现场环境没有事先排查,目标住所也没做事先安排,样样都是漏洞百出。”
“跟你无关。”苏文谦咬着后槽牙,“水母组可是栽在我手上。”
“那是因为是我!”池铁城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八度,“因为你了解我,也因为我相信你!我还心慈手软三番四次的放过你!换做其他人,你早被杀掉十七八次了!”
沉默。
“苏文谦!消灭一个水母组你就飘了?你知道现在的对手是谁吗?有几个人?什么武器?”
还是沉默,他答不上来。
“承认吧,苏文谦,你是个顶级的杀手,但不是个顶级的保镖,你天生是破局的那个,不是做局的那个,而且你团队带得一塌糊涂,我在旁边看着只想笑。”
“我的人少,又在境外。”苏文谦有点不甘心。
“苏文谦啊苏文谦”池铁城啧啧摇头,“你在□□的地方呆太久了,太过于习惯占据主场了。我们从前做事哪一次不是在敌占区?哪次人手超过三个?”
苏文谦沉默不语。
“放弃吧,这么下去,要不了两天你的命都得丢。”
“不行。”苏文谦默默摇头,“我不能放弃。”
“那就滚远点,别死在我的面前!”池铁城看不得他此时犹犹豫豫的样子,拔腿就走。
苏文谦劈手拉住了他。
“师兄,帮我。”
他声音很小。
“什么?”池铁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师兄?多少年没听他这么叫了。
“师兄,帮我。”苏文谦低声重复道,“这次的任务,我不能失败。”
池铁城哈哈大笑。
“帮你?怎么可能!我凭什么要帮一个恨我的人?说不定哪天睡着觉子弹就崩到脑子里了。”
他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脑袋,背起狙击枪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文谦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极其低沉的,他带回张林牺牲的消息,所有人都悲愤欲裂。
然而此时距离他们来香港仅仅过去三夜。
“你是个顶级的杀手,但不是个顶级的保镖。”池铁城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
自己擅长的是杀人,是破局,是从重重安保中嗅出唯一的那个漏洞然后善加利用,不是保护。
仔细想来,这三年一直呆在松江,对付的都是孤立无援的敌人,似乎真的被一次又一次地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突然惊醒,他有种无力感。
然而不管怎样,他必须以十二分的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上午十点登船。
不知道是对方已经放弃,还是因为这几天的不安分,英警加大了巡查力度,总之一行人一路平安地到了码头。
秦秘书一瘸一拐地来送行,带来随行的两个年轻技工。
“这是?”苏文谦很警惕。
“技术人员,接收设备时他们得去检查”胡老师解释道,又低声道,“洋鬼子精得很,我得防着他们给我老旧报废的设备,这两人都是远房侄子,靠得住。”
“还是胡老板考虑得周到。”苏文谦点头,“我们上船吧。”
“等一等。”胡老板还是不走,转头对秦秘书说,“你给我找的人呢?”
“快了快了。”秦秘书看了看腕表,“说好十点一刻到,他会准时的。”
说着,远远有人走过来,一身考究的法兰西羊绒浅色西服,衣角随着步伐翻飞。
他打着灰色的领带,手里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藤箱,走得不急不徐,面上是让人舒适的微笑。
“您好,我是翻译官,尉迟青山。”。
苏文谦面色铁青。
对方与每个人逐一握手,很自然地走到苏文谦面前,伸出手,礼貌得无可挑剔。
“你好,尉迟青山。”他大大方方地看着苏文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腿末端垂挂着细银链,胡子也修得整整齐齐恰到好处。
苏文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苏,文谦。”他勉强抬了胳膊。
粗糙的茧擦过手指,掌背包裹上熟悉的温度,干燥有力。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个人拼命拦下了家破人亡一心寻死的少年,并从此牵着他,走过了悲伤愤怒彷徨艰辛,一路走向了新的生活。
那只手,是同样的干燥有力。
“从来都是我说了算。”
来人微微弯腰,在苏文谦耳边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