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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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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邱泽渊又做梦了,梦里,陈璟再一次敞着露出豁口的胸脯追着他跑,那豁口就像黑洞,好像要将他吸了进去,他只能更快地跑,呼啸的风在耳边,传来身后声嘶力竭地喊叫:“舅舅救我,我心好痛,还我心肝,给我报仇。。。”
侄女的那身白色公主纱裙上散落的血迹,就像梅花,却开在夏季。
镜头一转,邱泽渊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她无助地蹲在墙角,一袭最简单的蓝花布衫裤,她的那条光亮油滑的麻花辫,总会瞬间变成两条鞭子,抽打着他,那双犀利怨恨的眸子,就像冰锥,刺的他每个毛孔紧闭,无法呼吸。
气愤、焦躁、甚至害怕,所有的情绪挤压,宛如溺水时,抓不到一个抓点,哪怕只是一株浮萍。
两个女孩忽然重叠,邱泽渊怪异地望着两人,直至消失在光亮之中,只剩他,仍伫立在原地。
“我就是所有的幕后者,你,找不到我。。。”奇怪的声音萦绕,他想努力看清,却依然陷在暗夜里。
邱泽渊再次惊醒。
我一定要抓到你!哪怕你在天涯海角,绝不放弃!
001
邱泽渊第一次见到夏沐是在4月14日,谐音不太吉利的日子。
倒伏的草地,依然焕发着清新的绿,丝丝细雨,已经将白大山的身体完全浸透,后脑勺的洞,已经停止流血,青灰色的头皮露了出来,雨水依然毫不留情地往上淋着,让他整个脑袋,就好像泡在水里的葫芦一般,一半在草丛,一半在路边。
这个不到一小时前,还和他们礼貌道别的男人,就这么奇怪的倒在路边,他的拐杖还依然夹在他的双腋下,纵使身经百战的他,也有点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胸腔的愤懑和怜惜,让他忍不住大吼:“你们现场管事的是谁?怎么不给死者采取相应的措施保护?”
“我!。。。你,谁?管得着吗?”发丝滴水流到细长的脖颈,有些流到瘦黄的脸上,尽管这样,嘴里还叼着一只熄灭的半截烟,手上拿着一个物证袋,散漫地走了过来。
邱泽渊一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办案态势,心里更加来气:“你们就是这么在办案现场工作的?还有没有一点纪律?勘察现场时不能随意抽烟,你不知道?还有,物证袋不是像你这样拿着到处甩的,难道你没学过?”
“管得着吗你?你算哪头葱?还有,我就是没学过,怎么的?还有。。。”黄瘦男人拿手指着他,一脸傲慢:“闲杂人等远离凶案现场,懂吗?不然我告你干扰公务!”
邱泽渊一口气憋到嗓子眼儿,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喘着粗气赶来的金校长在背后拉开:“别,别,我来说。。。”
“夏警官,他是虹光市公安局有名的刑警邱泽渊。”
方向一转,又说:“这是成固县公安局的夏沐,才从县上下来指导工作就遇到这事儿。。。”
“哟嘿,县上下来做事的怎么就这素质?”不太友好的调侃开始,邱泽渊蹲到了尸体前,仔细查看。
夏沐有些恼,刚要蹦跶,可被金校长及时拉住,不断的拍打他的后背安慰,嘴里不停的唠叨:“都是同行,同行,别发火,还有。。。”金校长一脸凝重:“我们应该是白大山活着时,最后见到的人,所以,泽渊情绪有点激动,原谅,原谅啊。”
白大山被人砸死,才见过面,不到一小时,亲眼见到的白大山是一个腿有残疾,眼睛全盲的中年男子,居然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他们停车的土路边,这样的怪异,如果邱泽渊不是亲身经历,他一定以为是假象。
可这,去让他真正的见到,他甚至还记得,白大山最后和他们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不能害了你们这群好人。
现场全是深浅不一的脚印,有些甚至已经有重叠两层,显然,已经完全破坏,所剩价值不多。
“给我一双手套。” 邱泽渊眉毛都没抬,他的眼神,正死死盯着白大山已经褪成土黄色军装表袋里,隐隐露出的一个纸片角。
手套送到,邱泽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角。
这是姐夫陈昌瑞一小时送给他的那张名片。
“哟嘿,原来嫌疑人就是你们啊,邱什么。。?”夏沐一脸邪笑,指着名片问。
邱泽渊把纸片收进夏警官送上的证物袋,正色道:“邱泽渊,但不是嫌疑人。”指着尸体跟前的脚印皱眉:“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现场和勘察现场的?”
“人手不够,你叫我怎么办?”指着周围仅有的五六名民警:“这还是我们县能够派出来的所有人。”对着正在拍照的一个胖高个:“大沙,大沙,你离远点,别踩那些脚印子。”
大沙连忙跳将开来,身子太重,地上顿时出现两个大圆圈的脚印,而他手里的相机也差点给摔了出去。
邱泽渊再次蹙眉:这哪是搞刑侦的,连最基本的现场规则都不遵守,白大山的案子,算是难上加难。
耐着性子,邱泽渊指着白大山的尸体再次说:“脑后突然袭击,在这御龙镇,应该不是路人随意杀人,显然是带有某种目的的杀人灭口,还有,白大山家我才去了,不是有钱财的人,蓄意报复杀人,或者想要阻止他干什么的冲动杀人可能性比较大,还有,你看这。。。”
“夏沐,沐浴的沐。”。
“好,知道了,咱们都命里缺水。”
对方稍楞,随后会意微笑:"名字爹妈起的,没法子。"
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在命里缺水中,尴尬缓解。
白大山斜卧在地,左腿呈现微屈状,右腿直立,显然是在准备转身时被人袭击,他的双手瘫软,随意耷在两侧,并无一丝反击动作。
他身后的泥地,出现两条深浅大致相同的脚印,邱泽渊目测:袭击者应该穿42码的鞋,身高在175——180之间,不胖且瘦。脚印到了一条分叉口消失,他应该是意识到脚印的暴露,所以在岔路那停留回望了一下,然后脱了鞋,故意光脚走在草丛里,雨水冲刷下,脚印消失。
作案凶器石块,呈不规则状,上面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只是在凹凸不平的深陷处,还能看到几点不明显的血迹点状痕迹。
“你们把它赶紧装起来,做物证啊。”
夏沐显然没怎么出过现场,所以,当邱泽渊语速极快时,他还稍楞了一下,才领会意思,慌不迭地拿出证物袋。
倒伏状的草丛,是浅草,从表面看,看不出什么,又经过雨水的润养,早就恢复了它原有的姿态,昂首矗立,再迎风雨。
在往夏沐手上物证袋放名片时,邱泽渊耐着性子解释:“这张名片是我和我姐夫一行四人去他家时,塞在他枕头边的唯一一张,时间估算为12:30左右,因为在进去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机,还有,我好像闻到了邻居家飘来的菜籽油炸锅的香味,所以说他离开家的时候应该是中午午饭时,具体时间你可以派人去外围打听一下。”
夏沐欲言又止,最后没做声,只是乖乖地和大沙耳语了几句,大沙又笨拙地走到不远处的一个民警那说了什么,民警走了。
邱泽渊站了起来,叉着腰忽然想:白大山身亡,作为家属女儿的白玉兰,怎么还没来?
夏沐好像很有默契地,突然插嘴:“我们才问过了:白玉兰进后山割猪草,还没回来,小红刚才说的。”
“怎么会?我们去他家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难道。。。?”话音未落,邱泽渊直觉眼前一个蓝影飞来,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算是破坏物证,还是情有可原?
他也秃头。
“爸,爸。。。你为什么呀?怎么突然就能跑出来呢?呜呜。。。。。。”
盘好的麻花辫散开如海藻般,耷拉在脸上,那双好看的杏眼,此刻却混带着鼻涕眼泪一把哗哗的往外冒,第一次,邱泽渊明白女人似水的含义。
“快拉开她!你们到底是怎么干事的?!”
“快,快,快。。。”,三个民警窜过来,白玉兰被拉开在了白大山两米的地方,在拉她的过程中,地面上又新增了无数的脚印和一道深深的拖拽痕。
这现场,算是彻底被破坏了。
邱泽渊没有心情去看白玉兰梨花带雨的模样,越看他就觉得越像侄女陈璟,他不要自己也跟着伤心。
可偏巧,呆杵一旁的陈昌瑞,自从白玉兰现身后,他就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像护小鸡仔般,不停地唠叨:“她是女孩,又不是罪犯,你们动作轻柔点,伤了她,不是好玩的。”怜香惜玉的话语,字字动情,任谁都感动难过。
当白玉兰的嚎啕大哭渐渐变成嘤嘤抽泣的时候,现场已经基本清理完毕。
关于对白大山的尸体,是否做进一步的尸检,作为女儿的白玉兰,苍白的嘴唇里吐出一个词:不要。
这让所有人全都犯了难。
最后,还是夏沐对着梨花带雨的她,说了几句什么话,白玉兰总算红着眼微微点头。
邱泽渊皱皱眉,感觉这御龙镇,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小镇子。
找夏沐要了□□号,然后转身再去看白玉兰时,摇摇欲坠的她,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金校长老婆和一位女老师搀扶着往回走。
晚上洗漱后,邱泽渊在网上问夏沐,可有进展,好半天,才回了个苦笑的表情。
吊儿郎当的态度,让他很是不爽,第二天天刚亮,邱泽渊便直直接到御龙镇派出所,询问案情进展。
夏沐今天穿了便装,全黑色的裤子,撑起他两条竹竿似的腿,上身的西装,大的几乎可以装下两个他。
邱泽渊不由得皱眉:什么时候开始,不讲形象,也是基层派出所的一种特点了?
“那种眼神干什么?没带多少衣裳,找人借的。我跟大沙说了,让他给我寄点过来。”正在拿抹布给桌子擦灰的夏沐,一边干一边解释。
“怎么?还要在这里呆很久?没想着早点破案早点回县里去?”
夏沐停住手,他听出邱泽渊话里的揶揄,他的怒火再次迸发出来,抹布一甩大叫:“你有种,你来!”
说罢绕过桌子,将桌上的走访本往他怀里一塞,从裤兜里变戏法般掏出一根软塌塌,已经断成两截的油条,坐在办公桌前吃了起来。
油条放裤兜?!
这是什么人啊?
邱泽渊连白眼都懒得给,直接拿着走访本,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指条路,就是昨天你说那个见到白玉兰上山的女孩,叫什么阿红阿绿之类的。”
“自己去,嘴巴底下就是路,我吃完了还要喝杯茶来着。”慢慢悠悠的,夏沐用双手擦着满嘴的油,边嚼边泡茶。
毫无形象的夏沐,让邱泽渊更加生气,他跺着脚,直接找到了所长办公室。
所长叫李建设,丢在人堆里,需要仔细辨认的那种程度,在得知他的来意后,不断陪着笑脸,让他在办公室等他一下。
不到五分钟,嘴巴上的油都没擦干净的夏沐,双手插兜,站在门口。
邱泽渊也不多说,和李建设简单寒暄后,拿着走访本走了出去。
夏沐瘦成竹竿,两条腿就跟当地箭竹似的,起码在御龙镇这个高紫外线高辐射的地区,浑身上下,也就是面相还能看一看的程度。
走了一段路,夏沐首先开口说:“那女孩叫小红,尊重别人请先记住名字。”
邱泽渊只是嗯了一声,望着这成片的箭竹,连绵不绝的群山,脸色漠然。
夏沐也不在言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在经过一处低矮的土砖房时,夏沐朝着里面亲热地喊:“花奶奶,你家的衣裳掉了,昨天下了雨,地上潮得很,赶紧捡起来。”
走着走着,又经过一有院落人家,夏沐朝着里面叫:“侯大爷,没喝酒吧?小心身体。。。”
邱泽渊烦了,站在路中间不走:“你是居委会大妈,还是人民警察?”
“我们这,好像没区别,比不上你们大城市。”夏沐怼完,赶紧气昂昂的走在前面。
邱泽渊气的狂呼一口气,快速追了上去。
就这么你追我撵的,不到一会,居然就到了一处岔路口,茂密的箭竹,几乎挡住整条路,如果让他自己来,光凭问路,他也难得找到。
“你先等会儿,我先去探个路,免得别人害怕。”
“证人有什么害怕的?她害怕,说明心里有鬼,正好追问事实。”
“你不懂我们这的规矩,好了,不多说,我先去去就来。”夏沐懒得理会他的白眼,混着小路一溜小跑,钻进了箭竹之中。
远山含黛,绿水含情,箭竹森森,这样的好景致,却处处透着神秘,就连见一个证人,都还有什么规矩,这,还是不是大国之地?
等等,好像有所不对?这小子,会不会是去给证人通风报信的?这地方的警察,哪有半分职业操守?不行,不能让他得逞。
说时迟那时快,邱泽渊的工作技能再次超常发挥,等他蒙头冲着那片箭竹狂冲的时候,再次抬头,夏沐已经带着一身红色衣裤的女孩,怯生生的走了过来。
不远处的白房子,在一片稻田之中,那里,好像就是她的家。
“你怎么进来了呢?外地人不能随便见姑娘的,好吧,你都进来了,坐田埂上问吧。”夏沐边埋怨边掏笔记本,拿好笔,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邱泽渊懒得理他这些狗屁规矩,开门见山,语气严肃:“你昨天见过白玉兰?确定?”
“嗯。”女孩不敢抬头,双手搅缠着衣角,战战兢兢的眼神朝着夏沐的方向瞥去。
邱泽渊语气依然,皱眉问:“你看他干什么?我是在问你。再说一遍:你确定昨天中午见到白玉兰去后山割猪草?”
沉默了一会,女孩抬头,眼神直视:“是”。
“什么时间?”
“11:46,反正是在中午饭前,因为我妈还没开始烧火,我在灶台切菜看见的。”
“她当时穿的什么,拿的什么,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就是昨天那一套啊,蓝色的,背上背个竹篓。”
“好了,我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夏沐陪着小红走到田埂的另一头,安慰了她几句,小红魂不守舍的走了。
邱泽渊这才发现,刚才问话时,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已经被蚊子叮出了不少的小红包,他不禁埋怨道:“这里怎么回事,还没到夏天,怎么就这么多蚊子呢?”
“呵呵,城里人,怕苦怕累。”夏沐收起本子,调侃着往回走。
邱泽渊懒理他的嘲笑,指着他正往屁股兜里装的笔记本问:“都记下了?”
“你这问的是废话。”夏沐一阵烦,直愣愣地往前走。
“那我问问你,通过刚才的对话,你分辨出了什么?”
“就是说小红她看到白玉兰去后山啊,还有其他的吗?应该没有吧?”
邱泽渊狠狠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迅速走到他的前面,抢过走访本:“你们这,依靠你这号的,要是能破案,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夏沐满脸通红,语气铮铮:“我这号的怎么了?我可是有编制的正规民警!”
邱泽渊往前走,正在喘气的夏沐没跟上来,他只好在原地等着。夏沐气消了,跟在后面,两人不紧不慢的继续朝前走,忽然回身道:“走吧,先回你们所。”
“不是说还打算去白玉兰家吗?”
“我改变想法了,走吧。”胸有成竹的邱泽渊,望着黛山绿水,他此刻只想到了一个词:穷山恶水。